在樓梯上,林軒簡單介紹了魏夫人離去後魏府裡發生的事,聽到田夢的人對刀手嚴刑逼供一節,魏夫人眉頭微蹙。
“那刀手只是個帶路人,他知道的甚少,口供沒有太大價值。否則的話,我早就將他擒下了。田夢小姐行動利索,是把快手,但她一旦被情所困,目光就不免變得短淺了很多。”魏夫人話裡透露出無盡的惋惜。
林軒的臉一紅,低頭無語。
一個“情”字令人神魂顛倒,喪失了應有的洞察力,但這怨不得田夢,就算他自己也跳不出一個“情”字,始終爲堂娜的離去而憂心滿懷。
“小林,你也一樣,做大事的人,心要專一才行。”魏夫人又說。
林軒點頭:“謝謝夫人教誨。”
魏夫人在拐角處停步,手撫欄杆,表情嚴肅:“小林,中國的江湖一代一代傳承下來,中間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毀於一個‘情’字,又有多少霸主梟雄最終突破情關,成就王者霸業。現在是全球一體化的年代,華人能不能在世界大潮中站得住腳是個牽涉到民族存亡的大命題。如果你們這一代不努力,五胡亂華、八國聯軍肆虐租界的慘劇就又要重演了。只不過,每個民族的人都會從歷史中獲得教訓,斬草一定會除根,猶太人的悲慘命運不一定在明天降落在哪個民族身上……”
林軒警醒,因爲同樣的論點組織領導也曾說過。
納粹德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最終消滅猶太人,那是因爲信息不暢、技術落後,猶太人只要藏匿於邊荒村落,就能輕易保全性命。時至今日,互聯網和攝像技術如此發達,把“消滅一個民族”變成了輕而易舉的事,如果大政權想要捕殺某個平民,幾乎是天上地下,無處可逃。
那麼,明日世界由誰來掌權,已經變成了相當嚴重的問題。
如果由“大帝”那樣的狂人掌權,天下蒼生的命就相當於懸於一線了。
“對不起夫人。”林軒真誠道歉。
魏夫人向林軒伸出右掌:“小林,魏先生被囚,你我合作,殺出個黎明來,敢不敢?”
林軒握住魏夫人的手:“一言爲定。”
魏夫人鏗鏘有力地迴應:“一言爲定。”
兩人一起上了三樓,林軒打開兩個全息投影設備的開關,等待蔣錫礽出現。
在等待的空隙裡,林軒再次打開錄音機,播放魏先生留下的話。
其實在那段晦澀的語言開始之前,還有一段長達十分鐘的對話,對話雙方是魏先生與霍東國,其大致意思是:霍東國發現了全球種子庫的一些異常情況,就帶着資料回來找魏先生,求他解釋。
霍東國下面一段話引起了林軒的注意:“魏先生,我希望你能跟我去趟北極圈,親眼看看那些冰牆。不知爲什麼,我感覺它是活着的,每天都有不同的變化。比如第一次發現它的時候,我在冰牆裸露部位做了十六方向立體光學標註,單位精確到微米。很快,大約三小時後,我就發現冰牆後退了五釐米。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它一直在後退。我在挖掘現場睡過三晚,每一次都能夢見有來自冰海的怪物浮上來,將所有隊員吞噬一空。在夢裡,我聽到了來自冰牆內部的聲音,但卻不是我熟知的中文、英文、德語、日文、俄文、法文、意大利語。每次夢醒,我都把那些聲音用拼音記錄下來。我不知道那冰牆是什麼,不敢再向前進,只能違抗上面的命令,帶這份資料回來。”
接下來,霍東國讀了那些奇怪文字。
林軒聽了一陣,的確無法判斷那是一種什麼語言。
“不是古藏語或者梵文,因爲我不算是這兩種語言的專家,卻也粗通一二。”魏夫人說。
“我懷疑,這甚至不是一種語言,而是一種無意義的*。”林軒說。
他重複了其中三個音節,該音節類似於“喔、嗒、嗵”三個字被無限拉長,加在一起,耗時一分鐘。
“我們應該到北極圈去,與‘大帝’面談,合力鑽透那冰牆,你說呢?”魏夫人問。
林軒立刻表示反對:“霍東國的擔憂不無道理,誰知道那下面有什麼?如果是一場大災難,我們就成了萬代罪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夫人冷峻地逼視着林軒。
林軒不肯妥協,仍然搖頭:“盲動不等於勇敢,我絕不贊成夫人的想法。”
就在此刻,蔣錫礽的投影出現了,背景依舊是那道詭異的白色冰牆。
林軒注意到,沙發兩側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全都堆放着跟金字塔有關的書。
既然涉及到埃及探險,自然很多書的封面上都印着“盜墓之王大力推薦”之類的句子,以強調其科學性、真實性、趣味性、可讀性。
其中幾本,還印着“盜墓之王”楊天、楊風兄弟的照片。
林軒看到那些照片,腦中瞬間靈光一閃,似乎記起了什麼。
當然,他剛剛從錄音機裡聽到的奇怪語言跟埃及土語無關。在組織的秘密資料庫中,收錄了超過一百種語言的範本,涵蓋了全球各大洲的大部分民族語言。非洲原始部落中的語言分類尤其複雜,往往兩個山寨、兩個村落即使相隔幾百米,其語言已經大相徑庭,無法互通。
“如果這些聲音跟非洲原始部落有關——”這種想法一冒頭,隨即被林軒否定。這是他的直覺,直覺總能夠讓他避免走彎路。
“蔣大師。”魏夫人在沙發上落座,雙手平放在扶手上,一派大家風範。
“魏夫人,好久不見。”蔣錫礽的臉色並不好看,但仍然強堆出笑容。在他背後,工人們已經撤離,現場只剩凌亂的腳手架和工具。看起來,他目前已經對冰牆無能爲力。
“現在,我們這邊已經理清脈絡,你把我丈夫、霍先生都軟禁起來,是何道理?”魏夫人一上來就不苟言笑地興師問罪。
蔣錫礽的底牌被揭穿的,但並不驚慌,而是慢條斯理地回答:“我沒有軟禁他們,北極圈是個開放的世界,他們可以到處去。只不過,北極圈太美了,他們已經被這裡的自然風景迷住,樂不思蜀了。”
魏夫人單刀直入:“說吧蔣大師,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他們回來?”
林軒很佩服魏夫人的果決,這種時刻直奔主題是最佳選擇,因爲雙方的底牌都已經亮出來,誰都騙不了對方。
蔣錫礽也不繞圈子,直接回答:“我需要一件工具,你們找到那工具,拿來交換,一手交貨,一手交人。”
說這句話的時候,蔣錫礽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着冰牆。
在那種詭異的事物面前,普通工具毫無用處,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就在蔣錫礽腳邊,幾十把大功率的風鎬橫七豎八地丟着,正是世界排名第一的電動工具品牌。通常情況下,它們是開山、採礦的利器,號稱可以在任何堅硬工作面上打孔,將地球*開來。
如果這個牌子的風鎬都被棄用,可見那冰牆堅固到了何等地步。
“什麼工具?”魏夫人追問。
“以太。”蔣錫礽回答。
沉思中的林軒被“以太”二字驚醒,因爲金羽墜樓、“一號”被殺之前,都提到了那個名字。
要想取得“以太”,就要參加“工匠之王大會”,從參賽者手中獲取。截至目前,他只大略知道那工具能夠任意地“看透”(抑或是“穿透”)歷史,從歷史中截取真實的影像片段出來,是一種類似於“時光機”的超現實工具。不過,工具“以太”與蔣錫礽目前正在面臨的困境似乎沒什麼關聯,看起來蔣錫礽真正需要是一架大功率的掘進機或是粉碎機,才能達到穿透冰牆的目的。
“成交。”魏夫人毫不猶豫地回答。
以她與魏先生之間的夫妻深情,這時候就算要她拿全世界去換魏先生的性命,她也會立刻答應。
這一下,反而輪到蔣錫礽變得不確定起來:“魏夫人,你確信能拿到‘以太’,現在你甚至連那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必須告訴你,那東西現在是全球各大勢力爭搶的焦點,你若真的肯幫我,至少要有一個縝密而合理的計劃才行。”
在魏夫人與蔣錫礽對話期間,林軒再次觀察那堵冰牆,並聯想霍東國的那些話:“如果冰牆會動,那能證明什麼?它是活着的生物?它能熱脹冷縮?它受某種力量控制?它像地球一樣存在某種物理規律……”
“你不必管了,我說過的事一定能辦到。”魏夫人斬釘截鐵地說,“蔣大師,煩請你好好照顧我丈夫和霍先生,他們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繼續活下去了。”
如今的魏夫人雖然是溫文優雅的港島貴婦,但她的另一面,卻是江湖上智計百出、驍勇善戰的女諸葛,與昔日威震港島的木蘭花、女飛俠齊名。她很少威脅別人,但任何人聽了她的“威脅”,只怕都會心驚膽戰。
蔣錫礽大笑:“魏夫人真會說笑話,只要你守信,把‘以太’安安全全地送來,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安享晚年,友誼長存。”
“接下來——”魏夫人向林軒一指,“林軒先生還有話要請教蔣大師。”
她站起來,背對蔣錫礽的影像,向林軒眨了眨眼睛。
林軒並沒有什麼要向蔣錫礽請教的,但他明白,魏夫人的意思是要拖住蔣錫礽,她才能從側面冷眼觀察對方的弱點。
現在,林軒心裡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蔣錫礽真的是‘大帝’嗎?”
按照魏先生的錄音留言,蔣錫礽是演員、伏藏師、帶着前世記憶降生的修行者,也是一個迷失在今生的可憐人。
“他如果是‘大帝’,那他已經經歷了兩世,看透了生命的意義,對於爭霸地球還會有濃厚興趣嗎?這根本是說不通的……”林軒一邊落座,一邊心亂如麻。
“林先生,你有什麼問題?”蔣錫礽開口。
嗡的一聲,林軒腦子裡一蕩,突然想通了一件事,立刻轉頭,看着右側那一摞書。
最上面一本書的燙金封面上,新一代“盜墓之王”楊風站在斯芬克斯神像前面,美女蘇倫挽着他的手臂,一對俊男靚女臉上全都是幸福的微笑。
林軒想到的正是“土裂汗大神金字塔”這個名字,因爲這名字跟蔣錫礽面臨的困境大大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