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白姝安反應過來,顧俊生高大的身體已沉沉壓了上來。
她的大腦瞬時一片空白,只慌亂地四肢並用,在他懷裡拼命地掙扎。
“哈哈哈……”她的狼狽終於引來他一陣無禮的狂笑。
此時壓在她身上的沉重身體,一動不動,僵硬得猶如一面冰冷的銅牆鐵壁,將她緊緊地圈在懷裡,沒有留下半點空隙。
伴隨着他瘋狂的笑聲,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毫無用處,她索性停下動作,筆直躺在牀上,只用寒冰一般的雙眸,冷冷地瞪着他。
他的笑聲漸停,卻挑釁般回視着她,他眼中的紅光已經退去,徒留冷冽的星子,那裡面好似裝滿了無數難言的痛楚,她心中莫名一痛,卻強自鎮定着,並不在臉上表現出來。
他定定望着她深惡痛絕、桀驁冷漠的樣子……很久以後,終於苦笑一聲,泄氣地說了句,“我差點忘了,一直以來,我在你心中,本來就什麼都不是。”
轟然倒在一側的身影,像一個失去支撐的雄偉建築,在一瞬間坍塌崩陷,卻將她心中那抹痛意徐徐化開,牽扯出無盡的悲傷來。
白姝安的身體仍像是繃緊的弦,一動都不敢動,緊抿的脣卻緩緩打開,冷靜地說:“在我心中,你一直跟別人不同,你是我第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
“真心的朋友?”身邊傳來的喑啞聲音帶着一絲頹廢,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很可笑,卻依然執着地問,“那麼杜若旻呢?難道你對他不是出於真心?”
“若旻哥跟你不同,我待他就像親哥哥。”
“好一個親哥哥!”他冷冷一笑,語氣中帶着一絲輕蔑,“所以你就可以不顧別人的死活,不顧他曾經犯下的彌天大錯,權當過去的孽債都隨風消逝,幫助他繼續找尋幸福?”
“所以,你果真恨着若旻哥?”
“當然,我恨他,你只想到他是你的哥哥,可你知道我的親哥哥是怎麼死的嗎?”顧俊生此時已翻身坐起,白姝安側過頭,看着他像一隻受傷的困獸一般,用雙手痛苦地抱着自己的頭,玻璃牆外的大片日光斜射進來,將他固執高大的黑影沉沉籠罩在自己身上,白姝安不禁縮了縮僵硬的身體。
剛想開口,就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徐徐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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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他,28歲就因得了肺癌,醫治無效而去世。
當時我身在國外,根本不知道他患病的真正原因,我只慨嘆老天爲什麼待他如此不公,竟然讓他得了這種絕症。
回到香港之後,逐漸瞭解家中近況,心中一直疑惑,爸爸爲什麼會同意嫂子帶着雨欣離開顧家,畢竟雨欣是哥哥唯一的血脈。我多次詢問爸爸,可爸爸卻一直閃爍其詞,不願將真相告訴我。
直到三個月前,你和杜若旻發生意外,他身負重傷,我遠在廣州的嫂子竟然失魂落魄地趕到這裡,他竟然求我帶她去見那個男人。
那個時候,我才徹底地醒悟過來,哥哥曾經忍受着怎樣的恥辱;也就是那個時候,爸爸才肯把所有的前因後果都詳細地告訴了我……
我哥哥,就因爲娶了那個女人,從結婚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她背叛了他,就知道她懷了別人的孩子,卻因爲愛她,一直幫着她苦苦隱瞞。
那短短的四年,可怕的四年,曾經風華正茂、優雅健康的一個人,因爲日日沉淪在酒吧和煙癮之中,竟然得了肺癌……
憑什麼,憑什麼李心竹可以重獲新生,重拾舊情,而一切的痛苦和災難卻都要讓我哥哥一個人去承擔?”
他的聲音從喑啞的質問變作了發怒的咆哮,到最後,竟失聲痛哭起來。
原來,一顆再幹淨澄澈的心,都經不起這世間磨難的污濁,一旦陷入這紅塵中的恩怨糾葛,任憑是誰,都無法逃避。
這一刻,她反倒有些同情顧俊生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白姝安已經坐在了他的身側,她安靜地聽着他的講述,直至那片低低的嗚咽聲漸漸平息,才輕聲說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哥哥的死竟然跟若旻哥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也無法想象,究竟需要多深的愛,才能讓你哥哥擁有那樣寬大的包容心,竟然能夠看着雨欣平安健康地出生長大。
可惜的是,這一輩子,他沒有跨過心中的那道坎,他護住了最愛的人,到最後,卻沒有護住自己……”
白姝安的眸中泛起晶瑩的水澤,側頭靜靜地望着顧俊生,語氣輕柔:“如果你一定要將若旻哥當作是這場孽債的罪魁禍首,你大可以跑到美國去破壞他跟心竹姐平靜的生活,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可是,我只怕,那並不是你哥哥的心願。”
杜若旻的身體猛地一顫,卻是一句話都不說,白姝安擡起頭,望着高樓盡處虛無縹緲的雲煙,淡淡地說:“其實這些年來,若旻哥一直都不知道雨欣的存在,直到去年春天,心竹姐帶着雨欣來雲城找他,他才知道了其中緣由……
這段孽緣曾讓他們三個人一起痛苦。
倘若一定要從頭說起,我想告訴你的,卻是另一個真相。
當初,要不是你哥哥執意要娶心竹姐,心竹姐就不會爲了李家的家業,在狠心拒絕了若旻哥之後,又因爲心有不甘,而留下了雨欣……
倘若不是雨欣的存在,你哥哥就不會清楚地知道心竹姐內心那段無法割捨的過去……
你是否想過,如果沒有你哥哥,或許在六年前,他們一家三口就已經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了。”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他健碩的肩膀上,目色顫動,語氣執着,“俊生,過去的一切就讓它過去吧,世事難料,緣起緣滅,這一切,只能怪命運太會捉弄於人。”
陷入沉思的顧俊生,一直將目光停留在窗外遙遠的地方,很久以後,才緩緩地回過頭,他的眼神中充滿迷惘和無助,竟然莫名地說了句,“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不應該去強求嗎?”見她不答,他苦笑一聲,“也許從一開始,我根本就沒有理由怪你。我只是,過不去心裡的那道坎。”
顧俊生脣邊的笑意變濃,月牙狀的小眼睛裡重新聚起往日的星光,聲音也動聽了許多:“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跟我說的這些話。但是我恐怕沒有你想的那麼大度,我無法這麼輕易地原諒杜若旻。其實我今天找你來的真正目的,是受人所託。”
白姝安剛鬆了口氣,聽到這話,全身的神經又一下子緊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