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安面對眼前來勢洶洶的強大力量,腦中萬千思緒瞬息翻涌,竟只有一個念頭,如果這是她踏入洛家大門必須要承受的過程,那麼,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耳畔傳來喋喋不休的謾罵聲,她只能緊緊地捂住了耳……
各種因謾罵而扭曲的臉一張張放大在她眼前,她只得緊緊地閉上了眼,她用雙手捂住耳朵、緊密眼睛,彷彿如此,就能將自己與眼前瘋狂的人羣相隔離……
可是漸漸地,瘋狂的人羣離她越來越近,有許多未明的東西砸到她身上,劈啪一聲,堅硬化作柔軟,碎裂在她的白裙上……
那些骯髒的不堪入耳的詞彙化作了強大的嗡嗡聲,盤旋在她耳際……嬌弱的身體在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羣,排山倒海的聲勢中被推來攘去……
突然,腦中轟然一聲巨響,炸裂了身邊所有的鬨鬧,那些強大的嗡嗡聲層層退去,只剩了漫無邊際的黑暗,席捲而來……終於,一切都沉寂了下來……
身體彷彿化作了凋零的花瓣,紛紛揚揚地,姿態輕盈,由空中緩緩掉落……
即將觸地的時候,卻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將她柔軟的身軀打橫抱起,而她的頭在安穩地靠在他結實溫暖的胸口之後,竟覺得有一絲安心,那熟悉的奇異木香便星星點點地縈繞至她鼻息……
正欲沉沉睡去,迷濛中,熟悉的噩夢卻又層層襲來,無邊無際的紅色血海,如那些蓊蓊鬱鬱的謾罵聲一般,鋪天蓋地的朝小女孩奔來,這一次她看清了夢中女孩單薄的面容,慘白的臉上一雙輕靈的眼睛,正拼命地往前奔跑,奔跑……
正當那可怕的血海即將淹沒她的時候,身子突然一個趔趄,撞到一個冷峻男孩的身上,男孩面容熟悉,幽深的眼睛淡淡地望着遠處,俊眉一揚,轉身至前,把她護在身後,溫柔地哄着她說:“別怕,燁哥哥會保護你的!”
男孩的話音未落,那紅色血海竟奇蹟般地逐漸退去……小女孩心神漸定,正欲歡呼,回首卻已不見了男孩的身影……
又剩了她一個人在黑暗中狂奔,“小燁哥哥,小燁哥哥,你在哪裡?你去了哪裡?嗚嗚嗚……”小女孩一邊奔跑,一邊狂呼,到最後害怕得嚶嚶哭泣起來,只是這一次,那個男孩卻再也沒有出現……
涔涔冷汗滲出,她縮了縮身子,微微轉身,便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換了一個愜意的睡姿,一種莫名的安心讓她再次沉沉睡去,這一次她前所未有地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一片碧海藍天,棕櫚樹支成的陰涼下,她愜意地躺在一張竹榻之上,書冊覆眼,只耳邊能隱約聽到海浪拍岸、孩童歡呼追逐的聲響……
很久以後,一個熟悉的聲音柔柔地鑽進她的耳中,好像在不住地叫喚着她的名字,姝安,姝安……
繼那個動人的聲音之後,一隻冰冷的手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龐,仿似拂了拂額頭紛亂的青絲,再順着耳鬢、頸項、蜻蜓點水般,停在了瘦削的肩頭……
她夢裡置身一片熱浪,被這一抹奇冷的觸覺驚醒,十分不情願地睜開雙眼,看到一張幽暗沉寂的俊臉,與自己僅一尺之隔的距離,他溫熱的鼻息,淡淡地拂到臉上,深邃的眼眸中,若明若暗的點點火光跳動,窒得她剛剛清醒的腦子突又沉醉……
她重新閉上了眼,心中喟嘆,剛剛明明是在街上,被一羣來歷不明的瘋子圍堵,他們怒氣衝衝、惡言相向、揮拳掄臂……
她沒有力量抵抗,只得將身體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後來謾罵聲被黑暗取代,她好像昏倒了,身體墜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再後來……
“你醒了!”耳畔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竟有些喑啞。
睜開雙眸,對上他滿是憐惜又充滿歉疚的眼神,她心中一滯,滿腔委屈化作心酸,竟有落淚的衝動。
身子從被窩裡鑽出來,才發現原先的衣服已被更換,現在正穿了一件水粉色的真絲睡衣,玲瓏妖嬈的身軀顯露無遺。
白姝安急急抓過被子捂住胸口,一頭烏黑秀髮瞬時如瀑般傾瀉而下,散落在兩肩,精緻秀麗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如抹了幾泓不太均勻的胭脂,結結巴巴地問道:“誰,誰換的,你?”
洛涵風的身子隨着她的移動僵硬地直了直,微翹的脣角淺淺一勾,露出一絲得意的笑,輕咳兩聲,慢悠悠地說道:“這公寓裡沒有其他人,只能由我代勞了。”
“啊!”她尖叫一聲,腦袋一懵,心想,那豈不是,豈不是,都被他看光了,可惡,居然趁人之危……咬緊了脣,只用一雙閃爍着未明怒火的眸子狠狠地盯着他。
“咚咚咚……”輕微的兩下敲門聲之後,進來一個穿着白大褂、中等個頭的男子,後面還跟了個護士裝扮的女人,見她醒了,男子微笑着說:“醒了就好,你剛纔因爲驚嚇過度、情緒緊張而突然昏厥,好好休息一晚上就沒事了。”
藍衣護士上前一陣忙碌,爲她測完體溫、血壓,再餵了幾粒藥丸之後,才微笑着對她說:“放心,一切正常!”
白姝安仿似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探身上前抓住護士的上衣一角,雖然有點難以啓齒,依舊打算一試。
正想開口之際,卻聽到洛涵風淡淡的聲音傳來:“燕西,小玲,這次的事謝謝你們,天色已經不早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
那醫生聞言,便回頭喚了一聲藍衣護士,兩人一通整理之後,告辭離去。
洛涵風將醫生送至門口,關了門,回頭衝她狡黠一笑,沒頭沒腦地來了句:“看到了吧,爲了給你換衣服,我還專門叫燕西帶上他的護士一起過來,我可什麼都沒看見。”
心事被看穿,她又羞又急,只得低了頭,再緊了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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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是我大意了。”很久之後,那個低沉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歉意,不近不遠地傳來,“我沒想到他們的手段這樣卑鄙,竟然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可是,你爲什麼會一個人跑到街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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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爲他承諾開完會就回來看她,可是天色漸漸暗下來,卻依然不見他的身影,院子外不時有車子疾馳而過,哪一輛纔是他的……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跑出了屋子……
“我,悶得慌,所以出去走走。”不想顯露心跡,又實在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得隨便瞎編了個。定了定神,擡頭迎着他幽暗的目光,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那些憤怒的人羣,是有人指使的?”
“如果我猜得沒錯,從你第一次出現在我身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打探你的住處了。”俊朗的臉突地冷下來,眸子裡點點亮光沉落在漆黑的深海里,悄無聲息。
“紫雲公寓是我私下購買的別院,除了告訴過父親地址之外,之前還沒有任何人進來過,今天讓燕西來給你看病,也是迫不得已。”
冷峻的容顏邁着沉重步子踱至窗前,旋即擋住了屋內所有亮光,洛涵風背對着她,聲音低低地,但她聽得十分清楚:“可見,他們肯定是派人跟蹤了我。這樣處心積慮,就是爲了等到這一天。”
夏風捲過窗簾,拂落桌案上一隻獅身人面像藍瓷筆筒,墜於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她擡眸掃了一眼桌角,隱約可見筆筒破碎,原本綻放着美好笑容的人面一分爲二,突兀成一抹慘烈的笑容……
白姝安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心中暗歎:“難道這件事情與你那可以一手遮天、翻雲覆雨的父親沒有一絲關係嗎?”
很久之後,洛涵風轉過俊朗的身軀,坐落在書桌旁一張鑲嵌了金色花紋浮雕的白漆椅上,室內大片亮光散落於金色牀沿,勾勒出她白皙側臉,他靜靜地望着她,氣息均勻,字字如磯:“明天,我想先送你回月城。”
一桌之隔,她卻不敢轉過臉去與他對視,心中思緒起伏,果然是打算放棄她了嗎?
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蒼白的臉上,那微抿的薄脣、挺直的瓊鼻、靈秀的眉眼,如一尊玉雕般,澄澈動人……
見她置若未聞,不知是傷心還是遲疑,心中竊喜,洛涵風起身走近幾步,居高臨下盯了一瞬,竟然冷着臉說:“不回答,是代表失望嗎,放心,我爸已經同意了我們的婚事,你就乖乖在月城等着我來娶你吧!”
這後半句話說得極其地沒有誠意,白姝安心中一冷,擡頭將信將疑地望着他。
他這才鄭重補充道:“今天下午的董事會議上,我爸已經當衆宣佈了,本來一回來就想告訴你的,誰曉得你遇上了襲擊,再說,紫雲公寓現在已經不再安全,你繼續待在這裡,只會……”
“洛—涵——風!”他還在喋喋不休地解釋,白姝安突然大吼一聲,“你就不會一次性把話說完嗎?”
那雙藏掖於被中的手心冒汗的雙手突然攥緊,身體一個前傾,手中粉紅絨毯,瞬間橫空飛了出去,墜落在不遠處,嘴角噙着壞笑,雙手環抱胸前,暗自得意的雲城洛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