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殺手聽罷,沉默一會,拿長刀的人對宣瀟說道,“既然你是宣家少爺,我們不殺你,只要你不再插手,現在就可以走。”
宣瀟抿緊了脣,不發一言,他實在沒有想到蘇舒長篇大論之下,原來只是爲了保住他。這傻丫頭啊,難道真以爲他會棄她不顧而離去麼?他宣瀟在她眼裡,何時變成了如此貪生怕死之徒?
“你快走啊,你現在打不過他們的。”蘇舒推了推宣瀟,焦急的說道。
“你真的不怕死?”宣瀟挑了挑眉,十分懷疑的問她。
蘇舒垂下眼簾,怕,怎會不怕,不過一個人死也總比兩個人死好吧?她擡頭笑道,“不怕,人反正都是要死的。你要是有心,記得給我多燒點紙錢。”她儘量說得輕鬆,可是眼睛卻已溼潤,只得低下頭,掩飾住心裡的絕望。
人生逃不過一死,可是她的人生纔開始,又怎會甘心這麼快結束?
宣瀟沉默,過了片刻,才緩緩問那三個殺手,“你們今天一定要殺她?”
“是。”回答的如此斬釘截鐵。
“就算我奉上宣家所有的家產,你們也一定要殺她?”他一字一頓,字字清晰,沉重又響亮的敲打在蘇舒的心上。
宣家所有的家產?就算他真的擁有宣家所有的家產,也不可能爲了救她一個人而雙手奉上啊!那是怎樣一筆巨大的財富,又是怎樣一個令她動容的慷慨交換!
“是。”可惜對面仍是一樣絕對地回答。在如此巨大的誘惑面前,那三個人居然毫不動心。蘇舒死心之餘又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職業操守。
“那麼,就算你們今夜要死在這裡,也一定要殺了她麼?”宣瀟慢慢閉上眼睛,可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殺氣和決絕浸入了這句話裡的每一個字,如冬日突然降臨在淩河上。周遭地空氣都冷起來。陰暗暗地天空壓得很低。令人喘不過氣。
蘇舒的心猛然縮緊,可是她又說不出那種感覺。只是一種暗暗地心驚,遍體都覺得涼。
“是。”這次殺手的回答遲了一點。他們地感知一向靈敏,都擺好戒備的姿態。
“好。”低低的道了一聲好,宣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蘇舒卻睜不開眼了,只覺漫天遍地都是藍光。那些藍光美麗的令人暈眩,亮地刺眼,如一朵朵開在天空的花,既虛幻又真實,像一場夢。
一場極爲短暫的夢,蘇舒驚醒的時候,才發現船板上空無一人。只有無數凌亂的布條落在那裡,隨風一起一伏,提醒着她。它們曾經是那些殺手身上穿的衣服。船板上除了布條還有觸目驚心的血。一滴一滴,異常鮮紅。一直延伸到船頭。
蘇舒循着血跡走過去,看見船頭躺着一個人,蒼白的臉,半閉的眼睛,嘴角還有隱隱地血跡,想來他自己已經擦拭過了,可惜沒有擦乾淨。
“你……你……”蘇舒喉頭彷彿被堵住了,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眼淚洶涌地淌下來,滴落到宣瀟的衣襟上。
殺手不見了,危機已經解除,可是他卻受了那麼重地傷,是爲她受的,以他的輕功,獨自離開又不是難事,可是他偏偏就留下來了。
“你不要死。”蘇舒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道,她說的像是在哀求。她曾經在福安村跟華大夫學過一點醫術,他的脈搏此刻微弱的幾乎感受不到,她怕他就此死去。“你快點答應我。”她搖着宣瀟的手臂,試圖令他保持清醒。
他的眼睛終於慢慢睜開,吐出似有似無的聲音,他說道,“好。”可是蘇舒還沒來得及開心,他眼睛一閉,還是暈迷了過去。
遠處有幾隻船游過來,還沒到,就聽到有人大喊,“三少爺,蘇姑娘,你們在哪裡?”看來是援兵到了,想來必是謝雨華回去後報了信,宣老爺派人找他們來了。
回到避暑山莊,因爲宣老爺最疼的三少爺受了重傷,所以宣家炸開了鍋。有忙着去請名醫的,有通知官府捉拿那批殺手的,有安撫的,有竊笑的,一時間只見人來人往,像過節般熱鬧。
蘇舒木木的躺在牀上,她手臂受了傷,大夫說她失血有些多,最好躺着休養幾天。宣瀟的傷她幫不上忙,他的院子裡已經夠熱鬧了,她不想再去打擾。更何況,他的屋裡除了宣老爺,別人根本進不去。
“到底怎麼樣了?”看到紅妝進來,蘇舒趕緊抓着問道。
“打聽不到,只知道那大夫在三少爺房裡一整天都沒有出來。老爺也急得一天沒吃東西了。”紅妝說着,又忙安慰蘇舒,“三少爺吉人天相,肯定沒事的。而且聽說莫師父已經趕來了,他一定有辦法救三少爺的。”
蘇舒鬆開手,眼神有些渙散,只覺心裡空洞的能聽到說話的迴音。這短短一天,卻如長久的煎熬,能把人生生催老幾年似的。
他會死麼?他怎能死?!她不想欠他一條命啊!
長長的吐了口氣,她閉上眼睛,好半天都不想說話。心裡的那個疑問像條繩子般捆着她,她找不到解開的方法。究竟是什麼人,什麼人呢?非要殺了她不可?這次不行,一定還有下次,她到底該怎麼辦?
“藥熬好了,趁熱喝了罷。蘇舒睜開眼睛,卻見是雪崖坐在牀頭,她受傷後,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呢。
“紅妝呢?”她接過藥碗,吹了幾口熱氣,才說道,“這些事不用你來管,我看你最近貌似很忙。”
“你受傷這樣的大事,再忙我也會回到你身邊的。”雪崖不管她話裡的譏諷之意,關切的問道,“你的胳膊還痛麼?如果不介意,我有很好的金創藥,可以幫你敷一下。保證不會留下疤痕。”他笑意盈盈,眼裡盡是溫柔,讓人很難抗拒他的好意。
剛纔那個大夫還說傷得太重,會有疤痕的,蘇舒是女人,女人又豈會不愛美?她瞟了雪崖一眼,慢慢把藥喝光後,才點點頭道,“也好,儘管試一試,反正失敗也是疤,不失敗也是疤,隨便咯。”
雪崖一笑,湊過身去,輕輕解開蘇舒胳膊上的白紗布。那裡有個手掌般大的傷口,血肉模糊,有些皮肉黏在紗布上,蘇舒被他一動,痛得額頭上出了汗。她嘴裡發出“絲絲”的聲響,又忍不住哼了幾聲。
“真是下得了手。”雪崖搖搖頭,從懷裡掏出金創藥,小心的灑在傷口上。
很清涼的感覺,竟讓疼痛隨之淡了下來,蘇舒看着雪崖幫她重新包裹傷口,嘴裡說道,“你說下得了手,是指那些殺手還是那幕後之人呢?”
雪崖一愣,問道,“殺手?我還不知道呢,只是聽紅妝說你受傷,原來竟是殺手所做的?那怪不得了,殺手是不會心軟的。”他頓了頓,皺起眉,“不過爲何會有殺手?殺手是想殺你還是殺宣家那個三少爺?”
“是殺我。”蘇舒哼了一聲,“我一沒權勢二沒錢財,也不知道爲何會招來殺手。”她往後靠了靠,抿抿脣道,“雪崖,你覺得會是什麼原因?”
雪崖優雅的笑了笑,偏頭說道,“我覺得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的爹爹。”
蘇韓青?沒錯,看來雪崖也已經看出蘇韓青不是她親生爹爹,既然她非常肯定殺手不是衝着她蘇舒來的,那就是衝着蘇舒藍來的。前因後果,確實也只有蘇韓青最清楚。
“聽姚小姐說,你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蘇舒一挑眉,姚清新居然把這個告訴雪崖,看來真是她的心腹。不過她有沒有失憶關他們什麼事情?有必要要告訴雪崖麼?她暗自腹誹着,卻忽然想起另外一種可能,於是不動聲色的說道,“是,我確實不記得了。你提起這個,莫非是想告訴我些什麼?”
雪崖微微一笑,“我只是提醒你,也許正因爲有些事你不記得了,所以纔會想不明白這些殺手要殺你的原因。”蘇舒贊同的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打算等傷口一好,就回明城一趟。不過……”她話鋒一轉,“我之前應承姚小姐要買到木溪,現在恰是關鍵時候,離開的話也許功虧一簣。不如你幫我回明城帶個信,請我爹爹來葛楊一趟,可好?”
起先聽到蘇舒要回明城,雪崖還鬆了一口氣,他的計劃裡,蘇舒與藍家相認是必不可少的籌碼,沒想到她居然一個回馬槍,讓他回去明城一趟。莫非她已經知道一些端倪不成?雪崖擡眼掃了蘇舒一眼,卻見她極爲認真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裡沒有一點深沉的影子。
“只是帶個信而已,何必我親自回去?再說,那些殺手這次失敗了,可保不住還有下一次,我可是要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哦。”
他變臉變得很快,馬上成爲厚臉皮了,蘇舒有些嫌棄的看着他,“你會武功麼?你會用毒麼?還是說,你會機關術,會布陷阱?保護我?吹牛不打草稿!”
雪崖對她的不屑十分寬容,眨眨眼睛道,“那請拭目以待。”
他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心裡也有着和蘇舒同樣的疑問,到底是誰要她的命?
蘇舒看着淺藍色的牀幔,也許一切正與她的身世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