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脣,慵懶地靠進椅背裡,沒言語了。
戚繚繚也沒問下去。
目光掃到他荷包上掛着的一枚金鎖上,眼神又不由往對面閒適的他看了一眼。
這金鎖她很眼熟,記得是他常放在身上的一件物事,甚至於她後期病入膏盲時他來看她,她也曾見過他掛在荷包上。
但他從來沒有給她細瞧過,她問過,他不讓,眼下再見着它,就不免起了疑心,難不成這東西會有什麼驚天大秘密?
她內心裡頓時涌現出無數個橋段。
“王爺,吳國公世子及護國公世子前來請您過橋宴飲。”
正說着,彭胤進門來道。
戚繚繚着意看了眼蕭珩身邊這個死忠,眼下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蓄着絡腮鬍卻看上去有三十出頭。
他和秦止岸都是自他幼時就跟隨着他的心腹,後來在楚王府,秦止岸做了長史,彭胤就替他管了王府防衛。
總之他的事情,就沒有這兩人不知道的。
她起身道:“王爺有約,我就先告辭了。”
蕭珩也沒有推辭,同站起來道:“淮之與阿炙既在,想來子煜也在,你要不要去坐坐?”
這小半日的功夫,都“淮之”“阿炙”了,果然手段不錯。
“不了。”她拒絕。
出了院門分了道,停立在樹下,眯眼望着已然上橋的蕭珩的背影,她復又咬了咬舌尖。
這傢伙就是表現得再坦率再自如,她也還是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她回頭披了眼圍牆後的屋宇,又想起那金鎖來。
剛纔出來的時候她看得分明,他壓根就沒拿取下來的荷包金鎖。
那麼現在再回去,是不是有可能它們還在?
再站了站,她就轉了身,抓住牆頭垂下的枯藤,一翻身進了院子。
他回來突然,身邊配備的人還不那麼齊全,只有行宮裡原有的一些宮人在。
而且這千燈閣不過是個三進院子,地形她熟,不至於混不進去。
回到花廳,杯盤都還沒收,那金鎖什麼果然也還放在茶几角上。
她拿起來看了看,邊緣的花紋都有些光滑,看得出來應是揣在身邊蠻久了。
找到暗釦打開,鎖內並沒有什麼東西。
再仔細看了看這鎖,只見做工倒是精緻,成色也足,跟尋常富貴人家求平安的金鎖區別不大。
她把鎖啪地合上,凝起眉來。
合上再細看,除去面上刻紋字樣,鎖釦處還有朵海棠花。
……這就噁心人了!
怎麼哪都有這海棠花?
難不成他心裡壓根就住着朵“海棠花”不成?!
“……東西在哪兒?”
門外忽然傳來秦止岸的聲音,她扭頭一看,連忙自後堂裡退了出來。
秦止岸定然是回來接他落下的東西了。可不能讓他看到她又退了回來。
此處雖是行宮,安全禁衛有保障,宮人們防守相對不那麼嚴苛,但終究是住了皇子的地方,怎可能任你橫行?
她遁着圍牆下樹蔭走到僻靜處,想找個有樹藤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
圍牆這麼高,沒有樹藤,她要麼就等秦止岸他們走了再遁原路出去,要麼就自行想辦法。
但誰知道秦止岸什麼時候走?
她想了想,便就解下身上披風往牆頭拋去,想掛上牆頭磚角借力。
剛拋出去突然就發現牆外一臉懵然地站着個人!
牆外這人十分高壯,雖然眉眼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衣着整潔,身姿端正挺拔,身後還跟着個隨從,明顯是個將領。
徐坤要尋燕湳,聽說來了千鶴洲,遂也過橋尋了過來。
剛走到圍牆下的石徑上,就見個小姑娘正卯足勁地往牆頭扔衣裳,也是愣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
宮宴上男女分廳,雖然戚繚繚因爲蕭珩的出現鬧出點小風波而成了片刻的焦點,但離遠的他要想看到女眷那邊的情形還是不容易的。
但她一身紅衣的形象,外加泰康一煞在勳貴圈子裡的知名度,令他還是對她有些印象的。
眼下他不知爲何她會在這裡……
戚繚繚不認識徐坤,她腦子跟被抽過的陀螺似的快速轉起來,轉而問他:“將軍貴姓?”
徐坤對她能迅速認定他將領身份略感詫異。但仍是道:“鄙姓徐。”
“我撿紙鳶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來了,徐將軍能不能幫我出去?”
不管怎麼說,看都看到了,總歸先離開這兒要緊。
徐坤沒吭聲。
戚繚繚湊近窗欄:“我剛纔聽到犬吠,這裡頭或許養着惡犬,還請徐將軍幫個忙!”
徐坤道:“徐某家有妻兒,孤男寡女,不便接觸。”
戚繚繚無語,轉而舉起手裡披風:“將軍只要跳上牆頭,接住我的披風讓我拽着上來就成了。不用接觸!”
徐坤想了下,又看了眼她,就照做了。
戚繚繚落了地,透過花窗又看了眼圍牆內,隨即與徐坤深施了個禮,笑道:“先謝過徐將軍!改日再跟將軍致謝!”
說完快步往白玉橋方向走了。
徐坤倒沒往心裡去,他收回目光也朝燕湳他們所在地走去。
戚繚繚快步上了橋,冷風迎面一吹,她裹緊披風索性靠在了橋欄上。
蕭珩那把金鎖還在她手上,剛纔來不及放回去了。
她竟不知道他對“海棠花”竟然還有那麼深的執念!
這麼想起來,當初他摘了花往她鬢上插的時候就極其之無恥了!
他既然心有所屬,爲什麼還能做出那等深情款款狀,對她說出那麼些噁心人的話來呢?
簡直說他是個禽獸都太客氣了!
這個人渣!
“我祝你這輩子討十七八個侍妾!個個侍妾給你戴綠帽!”
她握拳砸在橋欄上低罵。
燕棠剛走到她身後,就聽她卯足勁地狠聲咒罵,不由得皺了眉頭:“給誰戴綠帽?”
戚繚繚一頓,倏地轉過身。
燕棠邊呼酒氣邊垂着眼望她:“真是出息了哈,現如今罵人都罵得這麼花樣百出了。”
戚繚繚仰着臉呵呵呵。
燕棠又道:“還十七八個侍妾戴綠帽?跟誰這麼大仇?”
“反正不是你。”
她不動聲色將那金鎖揣回袖子裡,擡頭又笑眯眯。
“我當然知道不是我。”他睨她,“我怎麼可能會有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