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寧懷瑜這些陰陽怪氣的話,寧珂氣得差點拂袖而去!
虧得寧四娘還費心費力的替這個庶子着想,原來他竟是如此想自己的嫡母麼?若不是怕他連累家族,寧珂簡直一秒都不想多呆。
本來麼,寧懷瑜說起來跟寧家本就沒有半點血緣關係,要不是看在寧四孃的份上,誰理他?
“大堂兄倒不必把人想得那麼齷齪,家裡讓我來,只因爲四姑病得厲害,不得不通知到你這個兒子。你若覺得不必放在心上,那誰也沒有法子。至於英王府的程三公子,卻是另有公務在身,到了金陵的當天夜裡,便傳了魏國公,點了將士送他回京。”
寧懷瑜聽及此才微微色變,不動聲色的左右看了一眼,可公衙之內,也不便關門關窗,只得吩咐下人,“去給七少爺下碗麪來。”
然後又道,“既是母親病重,我這做兒子的自然不能不管,正好我這兒還收着幾副好藥材,你隨我進來!”
說着他主動起身,引着寧珂進了內室,這才低聲道,“到底金陵出了什麼事?還要傳到魏國公頭上?”
寧珂冷笑,“這可全虧了你弟弟家的侄女,要不是芳姐兒跟人交情好,程三公子也不會在臨走前,悄悄捎來一包海鹽,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
寧懷瑜瞬間變了臉色!
他雖不知石茂重被人追殺之事,但卻也察覺到近來鹽務所幾位上司的心情似乎都不大好。好似擱着什麼心事,卻又瞞得死緊,弄得他們這些底下人都暗暗惶恐,不知是否上頭要變天。
如今看來,這不止是要變天,搞不好他們底下這些人,都在劫難逃!
寧懷瑜一下慌了,“這,這可怎生是好?七堂弟,你可一定要幫我!”
嘁,方纔他可沒叫得這麼親熱!
只想想家族老小,寧珂到底忍氣低聲道,“若不是爲了救你,你以爲四姑大老遠的派我來幹嘛?就是要你早做打算,若有些什麼,自己看着趕緊料理了吧!”
寧懷瑜一下跌坐在椅上,面如土色。
上頭拿大的,底下拿小的,坐在肥得流油的鹽務所裡,哪個官兒能保乾淨?
而且拿來的錢,他都花用在自己和南湘兒身上了,眼下讓他料理,讓他拿什麼來料理?
思及此,寧懷瑜也顧不得了,直接道,“那你替我回去帶個信,要母親準備銀子,越多越好!”
“那得多少?”
這纔是寧珂此來的真正目的。
寧懷瑜猶豫一時,到底在寧珂耳邊低低說了個數字,寧珂頓時驚了,“你,你還真敢!”
寧懷瑜還挺委屈,“我這不也是沒法子麼?再說那些錢,不是用在湘兒身上,就是用在母親身上了。”
寧珂咬牙道,“那你還真是好舅舅,好兒子啊!”
寧懷瑜卻道,“你們現在怪我又有什麼用?當初既坐到這個地方,我不和光同塵,難道還等着被人踢出局麼?”
他算是看出來了,如果不是爲了保他,寧家也不會派寧珂前來。所以方纔的心虛震驚之後,他又有了些莫名的倚仗。
就象是被慣壞的熊孩子,知道父母永遠不可能真正拋棄自己,反倒還提出要求,“我是萬萬不能有事的,否則日後再想上進就難了。本來我這一期任滿,就能得到攫升。若此時出事,那這麼些年的辛苦,可是前功盡棄!”
寧珂懶得聽這些廢話,“我回去自會跟四姑商議,不過你這裡,自己也儘量收拾得乾淨些,否則別怪我們保不住你!”
他說完這話,收了寧懷瑜做樣子的幾樣藥材,就怒氣衝衝的離開了,自去客棧投宿。
寧懷瑜呆坐片刻,忽地一擡眼,看見寧四娘年前讓人特意送來的那副爲官清廉繡屏,只覺諷刺之極。
尤其上頭的雞冠花就似寧四娘那清冷睿智,早知如此的眼,看得他心中邪火直冒。抓了那繡屏,一把就砸到地上。
爲何,爲何從小到大,事事都被母親料到,得中先機?
他不服!
明明他纔是兒子,他還中過舉人,而母親不過是個閨中女子,卻不好生在家相夫教子,偏偏要招贅上門,處處爭強好勝。
哼,人人皆說母親讓李姨娘跟着他來任上是賢明大度,可只有他才知道,母親是要提醒旁人,他不過是個庶出,庶出!
她若真心賢明大度,爲何打小不將自己交給李姨娘撫養,而要養在跟前呢?還不是怕自己生不出兒子,自己和她生分。
等她自己後來又生了親生兒子,不就把他拋諸腦後了?
就算明面上兄弟倆待遇一樣,可寧懷瑜卻不信母親會真的如此。
如果不是寧四娘私下教導,寧懷璧自小何以能那樣聰慧,讀書舉一反三,過目不忘,還有神童之名?定是母親夜裡偷偷教的。
如今她親生兒子終於如她所願中了進士,比自己名次好,又授了官。他,他絕不能落於人後,給母親看扁!
就算要東窗事發,他也得給自己埋幾道暗線。
寧懷瑜在房中轉了幾圈,忽地心思一動,這樣消息,所裡幾位上司必然還毫不知情,若告訴他們,必是天大人情。
但也不能都說。
否則一來顯不出他賣的好,二來鹽務所裡出事,總得要人頂缸纔是。
要說鹽務所職務最高的幾位大人當中,王大人年紀老邁,子孫平庸,只因捨不得這裡的肥缺,一直不肯致仕,早不知礙了多少人的眼。
而劉大人家世尋常,全靠寒窗苦讀才考出一份功名,爲人精明強幹,平素也極其注意結交上峰同僚,算得上是左右逢源。奈何這樣大事,卻是沒有多少靠得住的關係。
唯有一位蔡大人,算得上是名門子弟,且妻族得力。雖非科舉出身,依舊捐官謀到此處肥缺。
只此人氣量狹小,只因自己不學無術,便對科舉之人多有嫉妒。寧懷瑜初上任時,可很是受了他一些鳥氣。此刻向他示好,說難聽些,真有些犯賤!
可若論日後回報,他的家族背景倒是最爲得力。
只若將此消息泄露,日後難免會給有心人看出痕跡。到時他這麼個小官兒倒是無所謂,向寧家示好的程三公子恐怕會惹上麻煩。
可從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尤其程家遭天子忌諱,也不是一朝一夕。就算沒有自己,何嘗沒有別人會來尋他家錯處?
寧懷瑜給自己尋好藉口開脫,隨即悄悄去找了這位蔡大人。
“……不知大人是否得知,下官家人方纔來報家母重病,竟說起程三公子‘傳’了魏國公,點了兵將回京呢!”
這位蔡大人本是個大胖子,行動艱難,聞言竟是猛地跳了起來,原先漫不經心的神色也變得異常慎重。
“此話當真?”
他爲人再不好,但官宦世家的弟子自小見識廣闊,在某些政事上,敏感度倒是極強。
“千真萬確。大人不信,可去令人一查,我家七堂弟可還在客棧裡呢。”
“好好好!寧懷瑜,我記住你這份人情了。你隨我來,把這幾本賬都給改了,先保你我無事要緊。”
“謹遵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