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畜生,全都該千刀萬剮!”
寧懷璧,直到此刻才從牙縫裡擠出話來。
他也是當爹的人,他有三個女兒。
他無法想象,要是有人敢這麼對待他的芳兒茵兒和小萍兒,他會不會發瘋。恐怕就是拼上性命,他也要把人碎屍萬斷!
這一點,沒人有任何異議。
謝耘雖然也不算什麼好人,但總覺得男歡女愛這種事應該兩情相悅,哪怕是裝的呢?象這樣四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女娃,真的是怎麼死都不爲過了。
尤其,他們還給主家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
這樣的奴才,早死早超生!
但主審既然是謝云溪,他們要怎麼死,就得謝云溪說了算。
而且這個案子雖然性質惡質,但想來皇上更關心的,還是野豬從哪兒來,以及杏兒從哪兒來的問題。
不過這件事,就真的不關塗恭的事了。
重刑拷打之下,他也只說,“從前害長公主和小公子的野豬是我放的,但這回真不是我。我姐姐雖從宮中傳出消息,叫我伺機給寧家搗亂,但驚駕的事情我是萬萬不敢做的。只想着回頭在賣桃時,再爲難一下寧大人,想個辦法把他弄走就是。”
寧芳至此,總算明白爲何塗姑姑老跟她不對付了,原來根子是出在這裡。
可這回的野豬到底是誰放的呢?
誰會知道塗恭與寧家結怨,所以悄悄在他的地盤放出杏兒和野豬?這一招借刀殺人,用得精妙啊!
誰都不知道謝云溪單獨去跟皇上說了什麼,反正他說完之後,就把事情迅速栽贓到塗恭頭上了。
緣由就是寧懷璧上任之後,勇於任事,塗恭怕動了自家的利益,所以懷恨在心,與宮中的姐姐勾結,想栽贓陷害寧懷璧,才鬧出這麼多事。
甚至,放去害蘭廷茂的毒蛇也是他們設計的。
因爲蘭廷茂是宜華公主的準夫婿,宜華公主又跟寧芳不對付,如果駙馬在桃縣出事,公主肯定會恨上寧家,雙方仇怨越結越深。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塗家滿門抄斬,尤其害了大妮的幾個人,主謀塗恭和下殺手的吳二被凌遲處死,那兩個被五馬分屍。
爲平民憤,皇上特旨,從京城調來劊子手,四人就在桃縣衙門外公開處決。
行刑那天,是謝云溪是監的斬。
整個桃縣,尤其是張氏族人幾乎傾族出動。塗恭吳二被割一塊肉,就當着他們面喂一塊野狗,而後將四人骨頭都給砸得七零八落,棄之荒野。
而永寧長公主通過這次血洗,終於收回了早該屬於她的皇莊。
雖然皇上也出言斥責了她,沒有天家氣度,心慈手軟,管束不力啥的,但比起實際利益,這點斥責已經沒啥要緊了。
有些機靈的人家,也趁着這次機會,將被皇莊管事們把持多年的果園收回。
若原本就是被主家控制,也開始嚴格管束這些耀武揚威了多年的管事們。這些欺壓了桃縣百姓多年的毒瘤,至此,終於被剷除大半。
此時才瞧出些門道的謝耘,忍不住向祖父討教。
“這是不是韓家早跟那位寧縣令串通好的?還有那位謝探花,也出現得太巧了。他是不是早估摸着要出事,蹲在那裡等着?就算不出事,他畫張畫兒敬獻皇上,這記馬屁也拍得高妙啊!”
謝應臺嗤笑,“你這會子纔想明白過來?永寧長公主是得了訓斥,可人家兒子卻又高升了一級。連那個養馬的也平步青雲,相比之下,你可是什麼都沒撈着。”
他說那個養馬的,正是那日救了蘭廷茂的侍衛,也是教寧芳騎馬的師傅。
當時寧芳就覺得這位樸實寡言的狄侍衛很有些本事,恐怕是埋沒了。只她沒想到這位狄侍衛原是武學世家,功夫極好。
只他比不得薛東野好運氣,有念葭這樣的好姑娘願意跟他成親,支持他上戰場。
這位狄侍衛年過四旬,上有老下有小,正是負擔最重的時候,就算他有心殺敵,也實在丟不開一大家子,所以沒法上戰場立功。
但他這回救駙馬立下大功,且皇上回頭見此人忠厚沉默,倒是挺賞識的,直接拉到身邊做了侍前統領。
雖然官職只升了一品,卻是天子近臣,算得上平步青雲了。
聽祖父這麼一分析,謝耘反倒不着急了。
“我這不等着娶郡主麼?皇上若要用我,必是大用。說不定過幾年,我還能爲家裡掙些軍功呢!”
西征軍還沒趕到邊關,但邊關卻有戰報傳來,皆不太好。
但因大梁地廣人多,西戎人少,他們想一下攻進來改朝換代也不太容易。所以如今朝中人人都覺得,這場仗有得打了,說不定拖個四五年都是有可能。
這樣的戰爭起頭介入是最難的,因爲大梁已經輸了先機,士氣低落。若是要上戰場,最好等過個二三年,勝利在望時,再去趁勝追擊,撈些戰功才最划算。
可謝應臺卻罵道,“蠢!人人皆看得到的好處,你跑去冒頭,豈不是樹靶子?”
“再說你做了郡馬,也算是四皇子和七皇子這邊的人。就算你不這麼想,可你掌着兵權,讓皇上怎麼想?”
“聽祖父的,老實進六部,抓到實權纔是要緊,且顯得你低調肯幹。否則你看那姓謝的小子那麼狂,怎麼皇上叫他去當中書舍人,這樣好的差使他都不幹,反要去刑部呢?”
謝耘恍然,“中書舍人雖是天子近臣,可招人眼紅不說,也易犯錯。反不如去刑部歷練幾年,等資歷有了,朝中上下也混熟了,往後不管往哪裡晉升,都容易得多。”
謝應臺睨他一眼,“算你還不笨。”
打發走了孫子,謝老大人摸着下巴,才獨自琢磨起春狩之事。
他心裡是有鬼的,因那放野豬驚駕之事,是他授意底下人去幹的。
當然,到了他的身份地位,已經不用親自出手安排什麼,只要稍稍流露出一點點意思,自有大把的狗腿子願意效勞,查也查不到他的頭上。
但這件皇上就此輕輕放過,倒讓他有些始料未及。弄不清原委,萬一出事,他要如何應對?
心中不安的謝老大人,讓謝老太太又進了一次宮。
宮中。
淑妃一聽嬸嬸來意,頓時瞪大眼睛,“叔叔以爲那杏兒是我安排的?”
謝老太太看她這個態度,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怕娘娘身邊的人自作主張,才叫我來問一聲。否則這滿宮裡,只娘娘送了人去,萬一皇上疑心起來,可如何是好?”
淑妃聽着這事就來氣,“我這回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蓉丫頭送過去,皇上也收用了,卻是半點名份也無。如今只在寢宮裡跟尋常宮女似的伺候着,竟是連那兩個書女也不如!”
謝老太太不好作聲了。
皇上回宮後,除了賞了那些表現突出的青年才俊,也賞了一些跟出去的宮女太監。
寧芳和閔雙桃皆各得了兩匹宮綢,但被皇上收用的蓉姑娘卻是什麼都沒有,難怪淑妃氣悶。
謝老太太只得勸道,“好歹多個人在皇上身邊,往後皇上看着,定會想起娘娘的好處,也不算白費。”
淑妃悻悻然,只希望如此。
可那蓉兒卻似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不僅再不跟她聯繫,甚至還主動向大宮女文桐投了誠。
“我雖是淑妃娘娘那兒出來的,但咱們宮中,有誰不是皇上的人呢?而皇上身邊,自然以姐姐爲尊,往後我若有哪裡做得不好,還請姐姐教我。”
她又不傻,縣官不如現管。
再說皇上半點沒有擡舉她的意思,難道還能真當自己被皇上睡過就高人一等了?
看她識趣,文桐也笑了,“要說娘娘調理出來的人,就是不一樣。別說什麼教不教的,往後咱們在一處,都用心當着差就是了。”
蓉兒也沒指望這一回就能讓人家相信自己,爲了表明心意,她還主動去給跟淑妃不對付的寧芳送禮了。
因端午快到了,她做了個香包送給寧芳。禮物雖小,但是挺應景,也挺用心的。
雖然沒說幾句話,但寧芳已經基本明白她的用意了。
求和。
淑妃是淑妃,她是她。
或許她以後會跟寧芳起衝突,但起碼現在不要對立。
寧芳回贈她一包新鮮的綠豆糕,算接受了。
“在這宮裡,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一切都是利益。”
三舅公曾說過的話,再次浮上心頭,寧芳更加惦記遠方的親人了。
※
大雨傾盆,把白日染成黃昏。
只是天還沒黑,但軍營不遠處的一座大宅院裡,卻已燈火通明,酒肉飄香,還夾雜着歌女和着琴聲的纏綿吟唱。
忿忿的瞪一眼那裡,霍通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走進一頂樸素的大帳。
“監軍大人,我們真不能在這裡耗下去了!再耗下去,且不說什麼時候才走得到三川口,就是糧草也不夠耗的!”
他是真的很焦急,卻更加無奈。
自西征軍出京後,除了開頭十來天是正正經經的行軍,後面身爲主將的俞志國就找各種藉口放慢了行軍速度。
尤其在即將進入慶州邊境,名叫柳樹口的關防地帶時,更加是藉口下雨,河水上漲,命令全軍駐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