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寧芳成親,算是大人了,所以寧家集體升級。哥兒姐兒們都成了少爺小姐,寧懷璧夏珍珍成了老爺太太,寧四娘自然就成了老太太。
因皇上賜婚的憋屈,原本這親事是沒有通知家裡的,但是京城四喜齋的夥計還是傳信給了東家。
夏老太公得知後,立即將三個兒子都派來了。
寧四娘微嘆,“你外公是真心疼你,說不管你這親是爲什麼結的。就是小孩過家家,當家長的不也得扯二尺紅布熱鬧熱鬧?所以給了你一份嫁妝,便是四喜齋在京城的這間鋪子。”
寧芳一驚,這也太貴重了!
夏明啓這幾年的心思都泡在京城四喜齋上,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生意做起來。如今正是賺錢的時候,怎麼就給她了?
寧四娘道,“原先我是不打算收的,推說讓你大舅舅今兒給你。可如今看來,你倒是收着吧。”
如果寧芳要做王妃,手上沒點乾貨,腰桿子怎麼硬得起來?
寧家雖然也厚厚的賠送了一份嫁妝,但在京城,卻沒有什麼產業能給寧芳。唯一一個糖果生意,還是寧芳自己折騰出來的。卻也只是小零嘴,哪比得上四喜齋日進斗金?
寧四娘道,“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就象今兒,你那夫君動動嘴,便能把紹棠和存儉送進弘文館,這可是拿着多少錢也買不到的門路。罷了,橫豎是一家人,咱們先佔了便宜,日後慢慢還這人情就是。”
誰知夏珍珍立即低聲道,“還大哥我沒意見,但旁人卻要想一想。聽說爹想要這間鋪子給芳兒,再拿錢貼補大哥,家裡還有人不高興來着。”
按說夏家早已分家,絲綢生意及四喜齋都是長房的產業,其他兄弟無權過問。
但這生意捏在夏家人手上,姓夏的也多少能分一杯羹。給了寧芳,就徹底跟夏家沒關係了。
大戶人家都免不了這些紛爭,寧芳也不想知道是誰在犯小心眼,反倒勸起夏珍珍。
“娘,夏家怎麼說都是您的外家。這是祖母豁達,否則哪有出嫁的女兒在婆家抱怨自己孃家的?一家人說話也得分個輕重,尤其日後幾個兄弟姐妹長大了,在未來夫婿和媳婦面前,您可注意點吧!”
寧四娘道,“芳兒這話說得在理。如今芳兒高嫁,她爹又留在京城當官,你也少不得出去應酬,言語謹慎些總是沒錯。不過芳兒也別怪你娘,這兩年你不在家,可不知道你娘長進了許多,如今連慶平公主都常誇你娘是個賢惠能幹呢!”
夏珍珍給女兒和婆婆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以後會注意的。不過芳兒,因你是從宮中發嫁,也沒問過你的意思,又不知王府規矩,所以咱家雖給程府送了嫁妝,卻沒有送丫鬟下人。你身邊的這些丫鬟小子,你打算怎麼安排?或者你看上了誰,儘管帶過去,不必顧慮我們。”
寧芳笑道,“我還覺得奇怪呢,怎麼給我送了一屋子的嫁妝,卻不見半個人來。不過旁人也就算了,王府給我配了不少人,都是極忠心能幹的。只我身邊自小服侍那幾個丫頭,我回頭見見,再決定帶哪個走。”
寧四娘點頭,“看你今天這身打扮,就比咱家強太多了。”
她是識貨之人,自然看得出好歹。
要說如今正是牡丹花期,怎麼沒幾個人戴頭上?就因爲這個牡丹髻太難梳了,便是宮裡,會的人也不太多。
再看寧芳頭上這朵粉色牡丹,戴了有些時候了,卻依舊嬌嫩飽滿。
寧四娘知道,這是拿特殊藥水處理過的,而用一回這樣的藥水,幾乎就比得上養一株牡丹的價錢了。
那些精緻考究的貴族風範,從來不是一朝一夕能養成的。寧家冒冒失失送一堆人去,纔是打臉。
寧芳道,“往後我那個糖果生意,除了京城裡的給我,其餘我都不要了。娘您別推辭,我有京城這間四喜齋,已經夠忙的了。那糖果生意不如給幾個妹妹練手吧,日後給她們添妝就是。”
夏珍珍想想,“這倒也使得。芸兒茵兒兩個早商量着,想搭着你的糖鋪也賣些糕點,不如就給她們試試。往後若她們的糕點賣得好了,也給你分錢,只當交租了。”
寧芳喜道,“這個租子我可一定要收!”
正事說完,她也要去和弟弟妹妹們說會子話了。
寧四娘笑着放了人,等她走了,才望着眼巴巴看着自己,一臉求教的媳婦,苦笑起來。
“我們確實都想錯了。原先總沒拿芳兒這親事當成是真的,但在世人眼裡,他們卻是成了親,拜了天地,又有了誥命。無論是想和離還是拿那一紙休書,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夏珍珍頓時急了,“那,那只有……那個法子麼?”
最後的退路,無非是寧芳詐死,從此以後隱姓埋名,躲得遠遠的,再不出現在世人跟前。
寧四娘嘆道,“但芳兒顯然不是這麼想的。”
一輩子跟個老鼠似的躲在地底下,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意思?
夏珍珍道,“那她,她就這麼一輩子過了?”
做個有名無實的英王妃,無兒無女,恐怕纔是如了永泰帝的心意。
可哪個當孃的捨得?
這個寧四娘也不知道了,“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在芳兒還小,不急。”
夏珍珍張了張嘴,無奈的低了頭。
等到家宴過後,新人告辭。
寧家將新姑爺,親姑奶奶送出大門,夏珍珍再去問丈夫,女兒將來要怎麼辦,寧懷璧也一籌莫展。
他到底伺機跟素來鍾愛的大女兒談了會心,寧芳的態度很明確,應該說她的做法纔是最正確的。
先做好英王妃,起碼在賜婚的永泰帝駕崩之前,都別鬧什麼幺蛾子。
帝王的尊嚴,可不是那麼輕易觸怒的。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並不是玩笑話。最起碼,幹掉整個寧家的任性,他是可以有的。至於將來,只能以後再說。
可這讓一個父親如何甘心?
難道眼睜睜看着自己女兒虛度年華,就這麼白白毀了終生幸福?
“爹爹您是在爲二姐姐擔憂嗎?可我問了王爺,他答應會好好照顧二姐姐的。”忽地,順哥兒的童言稚語,把獨自在花園愁悶的寧懷璧打斷了。
將抱着自己大腿的小兒子抱起來,寧懷璧憐愛的摸摸他的頭,“你能有這份心,也不枉你二姐姐疼你一場了。”
再看牽着他的大兒子,“有話就說。”
已經七歲安哥兒有些臉紅,眼中卻露出一抹堅毅,勇敢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嘴道,“兒子年紀小不懂事,但這些天讀書卻學到一個成語,叫杞人憂天。二姐姐如今遭遇了不好的事,就象是行船遇到風浪,可誰知道明天是下雨還是晴天?二姐姐自己都不難過,還說等把她的院子收拾好了,就請我們去玩。爹,您不是老說事在人爲麼?那現在白操那些心做什麼?橫豎風雨來了拼命扛就是了,哪怕翻了船,只要人沒事,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順哥兒上下點着小腦袋,附合他哥,“就是就是,咱們全家都會游水,翻了船也不怕不怕的。”
寧懷璧默了默,忽地板着臉將小兒子放下,“既都學了這麼些大道理,還不趕快回去睡覺?等到明天日頭東山再起,依舊是要讀書的!”
安哥兒咧開嘴,嘿嘿一笑,牽着弟弟歡快的跑了。
他知道爹爹雖然板着臉,但已經不發愁了。
但母親說過,他是以後要頂門立戶的大兒子,所以父親不能跟憐惜體弱多病的弟弟一樣,對他和顏悅色,往後只會對他越來越嚴厲。
但安哥兒不怕。
因爲他知道爹爹是真心疼他的,所以他有什麼好怕的?
望着兒子遠去的小身影,寧懷璧這才眼露讚賞,無聲大笑。
滿臉驕傲!
這纔是他的兒女,無論遇到怎樣的暴風雨,落到怎樣難堪的境地,都是笑着迎上去的。
只要人沒事,管它前方是怎樣的荊棘密佈,踏過去就是了!
解開心結的寧懷璧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仰望星空。
他們寧家從不作惡,從不害人,他也想看看,老天究竟要給他們一個怎樣的結果。
英王府,後院。
剛剛來到新地方的畫眉百靈正收拾着東西,忽地門簾一挑,孔雀端着兩碗櫻桃冰酪進來,“天怪熱的,妹妹且停下,吃碗冰吧。”
畫眉百靈忙推辭着,“這怎麼好意思?還是姐姐吃吧。”
就算寧家也不窮,但這乳酪也不是一個丫頭能隨意吃到的,且還擱了冰,大熱的天,誰不想吃?
孔雀抿嘴低笑,“這是王妃方纔要的,誰知廚房才送來,忽地發現小日子來了。王爺便也不肯吃了,又打發鷺鷥給王妃煮糖水去,如今仙鶴還在裡頭伺候着王妃更衣,一時半會的都沒空。我是素來不愛牛羊乳,白擱着化了,你們吃吧。”
畫眉還想客氣,但百靈卻道謝收了。
孔雀笑着拍拍她的臉,“往後都是住一屋的姐妹,你又是個最小的,可不要如此多禮。你們收拾着,我先回去侍侯着,指不定王爺又想着要什麼。”
看她要走,畫眉忙忙道,“從前在家,我們二奶奶來小日子,夏天不耐煩喝熱的,姐兒總是讓廚房煮個帶殼熱雞子給她滾肚子。姐兒在家時還小,我們也沒伺候過她小日子,勞煩姐姐問一聲,要不要也煮一個?”
孔雀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中多了幾分善意,“多謝,那我這就去問。”
畫眉這才安心,轉過身來,卻見百靈拿了只小湯匙,把冰酪舀到她們自己的碗裡,自吃了起來。
主子的食物可以吃,主子的碗碟卻是萬萬不可碰的。這點規矩,寧家還是教出來了。
但畫眉仍是嗔道,“你這丫頭怎麼恁地不客氣?咱們初來乍到的——”
百靈打斷她道,“就因爲咱們初來乍到的,所以人家頭一回示好,纔不能太客氣。姐姐不如反過來想想,要是還在咱們家,新來個小丫鬟,你拿盤點心給她吃,她都不肯吃,你心情如何?就算這冰酪是個稀罕物,到底也只是口吃食。既主子不吃,姐姐們謙讓,就不要辜負人家好意,趕緊吃吧!”
畫眉想想也是,把另一碗也舀到碗裡吃起來,只心裡還記掛着一件事,猶豫着問,“你說,咱們要不要給喜鵲求個情?咱們都走了,獨留下她,也怪恓惶的。”
百靈嗤笑起來,“姐姐覺得,有這個必要嗎?”
畫眉一下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