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紫三色變幻,又凝聚出紫色光團衝出腦際,直向遠方天空。小武被這番幻視折騰得筋疲力盡,覺得自己是屋漏偏逢落雨,實在悲摧。
好在那團紫光消失後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小武在慶幸之餘忽然似有所感,不自禁擡頭望天。她正好看見黑漆漆如墨夜空,唯獨一顆明亮至極、光芒璀璨的紫色大星不可一世高高懸掛,給人唯我獨尊、霸氣十足的怪異感覺。
還不等小武的驚歎脫口而出,這顆紫色大星驀然化作一道耀目流光,眨眼就消失於黑沉天際。此情此景也被一些灰袍衛、金甲士和宮人看在眼裡,多有不淡定的人訝然失聲驚呼,於是引起連鎖反應,庭院裡有短時間的喧譁。
區寶智就是小武見過的冰眼男,他能看懂一點天象,立時驚駭不能自己,微聲喃喃自語:“紫微獨霸中天!?”
小武不明白紫色大星代表了什麼,她只知道現在是個好機會。於是趁着人羣微微騷動,她往地上圓潤地一滾,用盡全身力氣扯着喉嚨大聲尖叫:“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這不重生前她剛看了一部宮斗大劇麼,現在還印象深刻。可惜只嚎了兩聲,憤怒的豹衛就用破布堵上了小武的嘴。又過了一會兒,她被人拎小雞也似掐到了季良全面前。
季良全審視着眼前這小丫頭,見她雖然面有菜色、膚光黯淡,卻能看出五官很是秀美。長大後即便不說傾國傾城,她也會是個美人兒。
尤其讓人矚目的是,這丫頭生了一雙好眼睛。水汪汪、亮晶晶,兩丸黑眼珠如墨玉琢成,剔透無瑕、純淨清靈。纖細筆直的長眼睫那麼撲扇一閃,眼裡便明麗生波、光華流溢。假以時日,這雙桃花大眼不定多勾人呢。
此時小丫頭滿面灰塵,厚且密的流海嚴嚴實實遮住了額頭。可能是冷着了,她骨瘦如柴的小身體抖個不停,神情也有點怯怯的。季良全摸摸小武頭上枯草般的雙丫髻,微微笑着說:“小姑娘,跟咱家進去見皇上。”
這個又白又喧的圓胖子肯定是大人物!小武不動聲色暗自揣測,定下心神,咧開小嘴直笑,眼睛撲閃又撲閃,賣萌賣得毫無心理負擔。她很乖地點頭,脆生生地問:“伯伯,見過皇上以後能給我飯吃嗎?我好餓,也好冷。”
剛纔在地上一通亂滾,小武身上裹着的長布已經鬆得不象話。此時她成心裝可憐,把耷拉垂下的長長布尾巴笨手笨腳往身上胡亂纏裹,嘴裡還不停絲絲吸涼氣。
宮裡的人也許大多都修煉出了鐵石心腸,可萬事無絕對,也許她就能撞着對無害小孩子還能心存善念的人。反正她只是裝裝相演演戲,不損什麼。
主要是,小武發現面前這個圓胖子看起來還算和善,說話動作都透着輕柔小心。以她前世在獵頭行業打拼多年的經驗判斷,臉頰皮膚光潔緊緻的圓胖子眼角卻有那麼多那麼明顯的魚尾紋,十有是因爲他經常笑。
當然,笑面虎這種生物哪兒都有,圓胖子說不定就是其中一個。但小武一者不是真正不明世事、不懂人心的小孩子,二來她前世可是一名優秀獵頭。如果不能準確把握目標心裡究竟在想什麼,獵頭們還怎麼順利地把牆角撬穿把人挖走?
面對面的時候,對方流露的神態究竟是不是出自真心,只要對方不是演技帝,從業多年的小武絕大多數情況下都能分辨出來。這種判斷並非出自感觀直覺,而是綜合了心理學、面相學、性格行爲學等等諸多學科的考量,再吸取多次慘痛失敗後總結的經驗教訓才得已修煉出的職業技能。
看清楚小武身上裹着的長布竟然是一匹用來懸樑自盡的白綾,季良全臉色微變,趕緊動手三兩下把它扯掉,又讓人拿衣服給小武披上。他的神情和藹可親,語氣百分之百是引誘:“小姑娘,咱家現在就給你衣穿。只要你聽話,咱家還會給你飯吃。”
“我很乖很聽話的。”小武臉上一派天真純稚,心裡長長舒了一口氣。倒不是因爲賣萌裝可憐弄了件禦寒的衣服,而是感嘆她那兩嗓子真沒白喊,果然把皇桑招來了。是福是禍,不用一時三刻就能分明。
口口聲聲我啊我的,這小丫頭的膽子還真是大得沒了邊。區寶智咳了兩聲,湊到季良全身邊低聲說:“良全公公,小丫頭不識禮數,等皇上問完話,下官一定賣力教她。”
季良全不置可否,直起腰笑意不改地問:“剛纔怎麼鬧得那麼兇?咱家聽着,好像是先鬧騰起來,這孩子纔不停嚷嚷的吧?”
區寶智就等着這句話,他趕緊躬下高大身體,更近地湊在季良全耳邊說了幾句。小武眨巴着眼睛看似懵懂無知,卻立刻屏息靜氣凝神,豎起耳朵偷聽。
一聽到“紫微星”、“大吉”之類的話,小武就在心裡開始琢磨。她的前世,紫微星是帝星的象徵,也不知道這兒是不是一樣。
這個國號爲周、以武姓爲尊的朝代,小武覺得很陌生,不像是媚娘姐姐建立的那個大周朝。紫微星象徵着帝星神馬的,也許她多想了。
季良全聽罷區寶智的話,與他對視數息,略一沉吟,輕聲道:“天象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問過欽天司自有計較,咱們不能多嘴。”區寶智連聲應是,態度十分恭敬。
冰眼男在內獄門口初出場時那叫一個霸氣一個威風。然而此時在圓胖中年太監面前,他眼裡可以凍死北極熊的冰不僅都化了,這股親熱勁兒還堪比見着自己的親爹。小武在心裡直撇嘴,卻也知道這不稀奇,實在太正常了。
話說前世,小武在下屬面前同樣霸氣威風,可是見到上司還不一樣像是見着了親人?當然,她認爲自己在上司面前還是注意保持自尊的,絕對不像冰眼男這麼露骨諂媚。
如此耽擱了一小會兒,季良全不敢讓皇帝久等,牽着小武的手領她進了宮門。小武一邊走一邊偷偷四下打量,心裡直咂舌,估摸着這兒應該是嬪妃的居所。精緻富麗有餘,莊重大氣不足,不像是皇帝皇后起居之處。
走了大概三四米,小武擡眼看見好多個宮人悄然無聲地跪在地上,針落可聞。宮人們前面是一道用金鑲玉鉤左右掛住固定的珠簾,前頭影影綽綽還有不淺的進深。
季良全的腳步輕得像貓在走路,小武有樣學樣,也是躡手躡腳。第二道珠簾外頭,又有十幾個跪伏於地無聲無息好像死人一樣的宮人。小武暗自抹了把冷汗,覺着今天冒失了,這兒法度之森嚴恐怕超出了她的預料。
到了第三重珠簾外,小武眼尖瞧見正對面一抹明黃色若隱若現。她的心頓時嘭嘭跳得激烈,那就是大周朝的最高國家領導人咩?季良全讓小武跪到五名宮人前面,這才彎腰躬身穿過珠簾入內。
皇帝向來耐心十足,並不覺得季良全回來的晚。如果季良全出門不久就回轉,他反而會覺得奴婢辦事不周全不細緻。譬如說皇貴妃,有孕在身的泰王妃落水這麼大的事兒,她居然出門不過一刻鐘就回來稟報,這樣匆促能問出什麼?
見季良全小步上前,重新坐回屋內首位座椅的皇帝沉聲道:“可問清楚了?人帶來沒有?”
“人就在珠簾外等候皇上垂詢,事情奴婢也問清楚了。”季良全把區寶智的話三言兩語複述了一遍。聽說天象有異,衆妃的臉色有程度不同的變化。
皇帝長眉微挑,面色平靜地吩咐:“讓人去傳旨,宣欽天司正使即刻來見朕。把那個娃娃帶進來,看在先皇后的面上,朕親眼瞧瞧她長得什麼樣兒。”
季良全領命退下,先喊了宣旨太監出宮去辦皇帝交的差事,再領了小武垂頭彎腰進了珠簾,讓她跪在地上。他低聲教道:“快給皇上請安,給各位娘娘請安。”
小武剛纔就聽見了皇帝說話,當即從他的語氣、語速斷定,皇帝老兒絕對是個說一不二、威嚴強勢的狠角色。聽了季良全的教導,她雙臂前伸,身體緊貼地面繡毯,匍匐行大禮參拜:“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給娘娘請安,娘娘如意吉祥。”
給皇帝和妃嬪們請安的禮節及用語,記憶中原主曾經被老太監教過。小武不敢亂來,也不敢亂加半個不該有的詞語,動作和說話都規規矩矩、一絲不苟。
正房火燭通明,這個趴伏於地的幼小身體比皇帝意料中更顯乾瘦脆弱。他毫不懷疑,自己只要一隻手,就能把這孩子的小腰給掐斷。她穿着不知是哪個宮人的衣服,對她來說實在太過肥大寬長,袖子和後襟都拖到地上。
“方纔你大叫‘什麼也沒看見’,這是何故?”皇帝沉沉發問,不再去看地上的小人,垂下眼簾似睡非睡。
尼瑪,倒是讓老孃直起腰來說話啊。雖然地面鋪着又軟又厚的地毯,不會感覺冰涼,但一張嘴就要啃到地毯上的茸毛,老孃很彆扭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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