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錦晨面對衆人的不善的眼神,嚥了咽口水。
她指向身着玫瑰紫衣裳的婦人,脆聲道,“剛剛那位嬸嬸說祖母傷心,心都碎了,醫書有云: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容之則心傷,心傷則神去,神去則死矣。
娘您看,心如此重要,祖母心都碎了,這還不是病嗎?
還有呀,那位嬸嬸又說祖母眼睛都瞎了,也不知能不能治得好呢……”
她說的十分認真,表情糾結難過。
好像正在爲汪氏犯愁。
汪氏站在那兒,胸口堵得厲害,心擰巴着疼。
這番話,什麼意思她沒聽明白,但有兩個字聽明白了。
就是‘死矣’!
汪氏在心中罵娘!
可看着穆錦晨天真單純的眼神,擔心的表情,斥責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明明被人罵了,卻不能還擊,汪氏幾時受過這種憋屈。
她只能狠狠瞪了眼身旁玫瑰紫衣裳的婦人。
蠢貨,多嘴,看回去怎麼收拾你。
玫瑰紫衣裳的婦人也十分委屈,她本來是要幫婆婆的,不曾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而其他人則驚訝穆錦晨不僅識字,還記得醫書中如此晦澀的句子。
寧氏故意虎了臉,斥女兒,“圓圓不可這樣說,祖母身體好着。”
穆錦晨十分委屈的扁嘴,“哦,圓圓明白了,是那位嬸嬸在說謊呢。”
說着,就將頭埋進了母親懷裡。
似受到了打擊。
穆文仁被解放出來,向女兒擠擠眼睛。
穆錦晨躲在母親懷裡笑得痛快。
老妖婆,氣死你!
汪氏的眼神飄向定遠侯。
希望他能斥幾句穆錦晨不知禮數,不敬長輩之類,爲她挽些顏面回來。
可定遠侯根本沒理她,而是目光灼灼的看向穆錦晨,問,“圓圓,你讀過醫書?”
“回公公,讀過兩本。”寧氏驕傲的替女兒應着。
“真的?太好了。”定遠侯十分興奮。
穆錦晨從母親懷中擡起頭,看着定遠侯問,“祖父,您也讀過醫書嗎?”
“當然讀過,不僅讀,祖父還會爲人治病呢。”定遠侯興奮的應着。
滿面的驕傲之色,就像孩子一樣,等待着被人誇獎,被人認可。
“真的麼?”穆錦晨也頓時來了精神,追問。
“當然。”被孫女質疑,定遠侯有些難過。
“太好了,祖父,我能跟您學醫術嗎?”穆錦晨忙站在地上,擡頭仰望着祖父。
孫女兒崇拜的眼神,讓定遠侯十分受用。
同時有遇上知音的感覺。
“圓圓你確定要跟我學醫術?”他蹲下身子,笑得更加慈愛。
“確定。”贈錦晨鄭重點頭。
“不是騙祖父?”
“圓圓從不騙人,不像那位嬸嬸,祖父,您就答應我嘛。”穆錦晨抱了定遠侯的脖子,開始撒嬌賣萌。
“好,祖父答應了。”定遠侯一把抱起穆錦晨,開懷大笑。
今日,是他最開心的一日。
瘋子,兩個瘋子!
看着祖孫二人開心的樣子,汪氏那羣人在心裡暗暗罵着。
汪氏精心策劃,並主演的苦情大戲,就這樣草草收了場。
無人喝彩,無人買單,好空虛寂寞冷。
接下來,定遠侯爲穆錦晨一家與其他衆人做了互相介紹。
穆錦晨這才知,方纔穿玫瑰紫衣裳的婦人是二叔穆文義的妻子甘氏。
汪氏與定遠侯生了三子一女。
除了四子穆文智尚且年幼未成親外,其他三人均已成親。
二叔穆文義是正六品的兵部主事,妻子甘氏是工部尚書甘玉城之女。
二人生有兩子一女,長子是七歲的穆瑛,次子是三歲的穆瑞,長女穆瑜,六歲,比穆錦晨年長一歲。
三叔穆文禮是從七品的國子監四門館的博士,三嬸文氏是國子監祭酒文道正的幼女,二人眼下只有一女穆琳,現年三歲。
四叔穆文智才十六歲,尚未成親。
除了四叔眼下不在家中,穆錦晨未見着,其他人都打了個照面,並記住他們模樣。
幸好家中人並不算多,不然,夠她記得。
同時她多看了兩眼二叔,不得不佩服他,年紀輕輕竟然已經爬上了正六品的位置,還真是不賴呢。
穆錦晨一家人剛回來,車馬勞頓實在是辛苦,定遠侯簡單介紹了之後,就讓他們一家人先去休息,過兩日一家人再聚。
汪氏不敢再虛情假意,其他人也不敢多開口,擔心被穆錦晨給曲解了其中的意思,可丟不起這人了。
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大家就散了。
定遠侯親自送了穆錦晨一家去了秋楓院。
秋楓院雖然一直空着,但平日裡都有人打掃,裡裡外外很乾淨。
何況早先得知他們要回來時,定遠侯就定了這處院子給他們居住,打掃得更加勤了,就算是得知了噩耗,也沒間斷。
桂媽媽先前過來,只不過是添置一些生活用品,並敲打秋楓院的丫環婆子們,讓他們往後說話行事要注意些。
穆錦晨還小,暫時隨父母親一起住在秋楓院。
雖然她有成人的靈魂,可這身體畢竟是孩子,幾個月的行程,實在是夠辛苦的,一到秋楓院,她就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實在撐不住了,直接在寧氏懷裡睡着了。
這一覺醒得很沉,也很踏實,等她醒來時,已是亥時。
一睜眼,就見到母親的笑臉。
“娘。”穆錦晨嬌聲喚道。
軟糯的聲音讓寧氏整顆心都溼溼的,她笑着抱了穆錦晨,“睡好了沒,想吃什麼?爐子上有粥有點心還有湯。”
“湯和點心,娘,這樣晚您怎麼還不睡呀,爹爹呢。”穆錦晨窩在母親溫暖的懷中,很舒適,很安心。
不用寧氏吩咐,自有丫環下去準備吃食,白芷則打來了熱水,給穆錦晨淨臉淨手。
“爹爹去了祖父那兒,還未回來呢。”寧氏笑着應。
“哦,原來娘是在等爹爹呢。”穆錦晨一本正經的點頭,可臉上卻偏偏帶了點兒壞笑。
“沒良心的丫頭,娘是在等你醒來呢。”寧氏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點着女兒的額頭嗔。
穆錦晨撇撇小嘴。
分明不信。
白芷她們就悄悄抿嘴笑。
郡主與小姐二人不像母女,倒像姐妹呢。
侯府的杏林堂,是定遠侯的住處。
書房內此刻燈火通明,穆文仁與父親正在秉燭夜談。
“大郎,可恨父親這樣待你?”定遠侯問。
語氣中有着無奈。
穆文仁忙搖頭,“父親,孩兒怎會恨您,若不是您當初執意要送我離開,如今我還不知是哪般模樣。
若未去邊疆,我又怎能遇上敏敏……”
提及妻子,有些羞澀起來。
若未離家,能否平安活到現在是問題,就算還活着,婚事定是那人做主,誰知會娶個什麼樣的妻子。
不能與妻子情投意合,心意相通,生不如死。
但又擔心父親會不滿他兒女情長。
可定遠侯不但沒罵兒子,反而欣慰的點頭,“大郎,敏敏是位好媳婦,有她在你身邊,我也就放心了。
特別是圓圓這丫頭,我可真是太喜歡了,就沒見過那樣精靈古怪的小丫頭。”
想着汪氏當時面上的表情,他不知爲何竟然隱隱有些高興。
妻女被贊,穆文仁也雙眸發亮,笑,“圓圓自幼聰慧,比一般同齡的孩子是要懂事早些,且記性特別好,那些難懂的醫文典籍,她卻愛看的很。
不過,有時也挺淘的,像個男孩子般。”
也不好意思總誇自家女兒。
“圓圓纔多大點孩子呢,不淘纔不正常。”定遠侯立馬爲孫女兒辯駁。
“是,父親說的是。”穆文仁笑得更加開懷。
“大郎,朝中的事情,我都已爲你安排妥當。你先休息幾日,我再帶你去京裡四處走走,多認識些人,爲將來好做打算。”定遠侯又道。
“是,一切聽父親的安排。”穆文仁恭敬的應了。
“嗯,大郎,來給我說說這些年你們的生活……”定遠侯捊着短鬚,與兒子拉起家常來。
穆文仁應了是之後,就開始說起這些年在邊疆的生活。
邊疆雖無都城的熱鬧繁華,卻有着都城所沒有的舒適寧靜。
且岳父一家對他極好,從來不將他當做外人,也無勾心鬥角,處心積慮的陷害。
今夜無眠不僅是他們父子。
汪氏的嘉和堂,燈火也還亮着。
穆文義一臉陰沉的坐在那兒,聽着汪氏的斥罵。
“……做事時不用心,如今知道後悔又有何用?平日對你說多少遍,行事一定要謹慎,不可掉以輕心,你不聽,自以爲是……”汪氏恨恨的罵着兒子。
“娘,我哪曉得那般老實的大哥,會變得這般狡猾,竟會耍詐。”穆文義爲自己辯解着。
“豬腦子,他要是沒把握,怎會忽然提出要回來。”汪氏氣得捶桌。
寧家那羣惡狗,沒一個好東西。
他們又怎會放心讓賤種一家獨自回來。
她早提醒兒子要,奈何他太自大,果真被人家給耍得團團轉。
“老天可真是不公平,什麼都給了他最好的,嫡長子,娶郡主,哼!”穆文義忿忿不平。
他自認無論是學識本事,還是爲人處事,都要比穆文仁勝出幾籌。
可他非嫡長子,承爵輪不到,且等穆文仁承爵之後,他們都要搬出現在的定遠侯府,外出獨立。
也就是說,現在的定遠侯府就算有金山銀山,也與他穆文義無關。
他不甘心。
穆文仁不就是比他早出生兩年嘛,憑什麼要壓在他的頭上。
汪氏冷哼一聲,“沒出息的,急什麼,以前離得遠,咱們鞭長莫及,如今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難道還想不出法子來。”
對!
穆文義雙眼頓時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