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真假情

184 真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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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字只能算是中上水平,工整、得體,並無特別之處。

袁小蝶面含憂色,“公子,凌學武迷上了一個青?樓名妓,從五月初八至今,寸步不離地陪着那女子,屬下以爲,再這樣下去,勢必會觸怒神寧夫婦。”

袁小蝶沒道理擔心凌學武,也不可能因爲神寧即將發生的風暴而感到擔憂。

凌學武昔日在百樂門茶樓裡一見玉靈兒就頗有好感,爲了尋出玉靈兒,還曾出言威脅她,說玉靈兒再不顯身,就要將她的秘密張揚出去。

可這麼些天,凌學武突然就沒蹤影了,甚至拋下了在神寧府作客的慕容祉兄弟。

“小蝶,那青?樓名妓不會是玉靈兒吧?”

袁小蝶微微點頭,忙道:“就在今日之前,我自當是旁人,可今天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我瞧見凌學武陪着一個打扮豔麗的少女在胭脂鋪裡挑胭脂,看二人的模樣,親熱得緊,待我走近時細瞧……公子,我瞧得真真的,是玉靈兒,真的是玉靈兒。早前,我只當是旁人,雖玉靈兒換了身裝扮,亦抹了胭脂,可真的是她。”

玉靈兒是怎麼了?她費盡苦心,讓人把玉靈兒送回玉班主母女的身邊,就是希望玉靈兒可以平平安安的,離間神寧與一雙兒女的感情,她有很多的法子。但她的復仇,不是讓自己在意的人墮入痛苦的深淵。

神寧是什麼人,她怎麼可能容得了兒子迷戀上青?樓女子,一定會想盡辦法的拆散、打擊,甚至不惜一切手段。神寧太愛面子,在十多年前,雲羅就知道這點。或者說,是神寧不允許有半分對她不利的傳言。她在人前扮演着高貴、雍榮、賢惠、大方的形象,背裡卻是狠毒、狹隘、卑鄙的手段。就如凌雨裳一般,凌雨裳在人前溫柔可人、優雅得體,誰會想到。凌雨裳會在生氣時打砸閨閣,甚至會拿着釵子、簪子猛鑿身邊丫頭、婢女,將受罰的婢女逼得跳樓自盡。

“小蝶,我今晚要見玉靈兒。”

“公子,屬下去安排。”

玉靈兒,你可知道這樣做,也許會弄得你身敗名裂,也許會毀掉你的一生。我是要復仇,但不需要你做出這樣的犧牲。如花的年紀,你可以享受美好的生活。

雲羅寫了幾行字。再難繼續,沒有心情寫時,她從不勉強自己,合上書頁。想到玉靈兒就一陣心痛。

是夜,天上的明月清朗。銀白的月光傾灑着大地,使大地彷彿覆上了一層霜華,整座京城別有一番靜謐風情。

雲羅換上一襲男裝,與袁小蝶相繼出門。

玉玲瓏、玉靈兒,當日在百樂門獻藝賑災的美好少女,今日成爲軟紅樓內賣藝賣笑的女子。

自軟紅樓的後門而進,一步步上了二樓。站在走廊上,看着樓下舞臺上衣着大紅舞衣的妙齡少女,熱烈、張揚得如同一團跳躍的紅焰,美麗過、璀璨過、耀眼過,她款款舞動長袖,身姿曼妙而起。長袖沖天張揚。輕逸若雲。面容姣好,燈影昏惑,頭上的金釵急速晃動,迤邐一圈圈的金影。足尖點地,縱身一躍。半空中的影姿流暢而綽約,仿若驚鴻照影,又似彩蝶起舞,裙裾飛旋,百回千轉間道不出的美麗出俗。

臺下,是無數的喝采聲。

其間的錦衣少年更是恣意而運力的拍着巴掌。

某一個剎那,錦衣少年注意到走廊裡神色凝重的雲羅,而云羅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樓上的舞妓身上。

玉靈兒驀地擡眸,看到雲羅的那一剎,面容略有些僵硬,福身道:“玉玲瓏今日獻舞畢,各位公子、客官玩得開心。”

這說辭,就和大多數的青?樓藝妓無二。

雲羅一個灑脫的轉身,往玉靈兒的房間移去。

凌學武似感覺到了什麼,提着袍子上來,正要進去,袁小蝶伸劍攔住去路:“凌小候爺,我家公子要與玉姑娘說幾句話,請你迴避!”

凌學武不知道他們會說什麼,但肯定是來帶玉靈兒走的。上一次,雲五就趕走了玉靈兒,害得他一個多月見不着她的人,這一次他再不許有人把玉靈兒帶走。“雲五,你要是敢帶玉靈兒走,我……我便將你的事張揚出去,我凌學武也不是好欺負的!”

屋子裡,雲羅坐在案前,定定地看着玉靈兒,如同姐姐疼惜着自己的妹妹,可分明玉靈兒比她還要年長些。“靈兒,爲什麼?我曾經說過,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我拒絕杏子相助,更拒絕你做任何的犧牲……”

玉靈兒笑着,“喲……公子說的什麼話?我是真心喜歡凌小候爺,與任何人無關,只因喜歡他,哪怕被家裡人不容;只因喜歡他,哪怕和母親斷絕母女情分,哪怕與姐姐再不能做姐妹……”

雲羅陡地起身,她未曾想到,玉靈兒做了這麼大的犧牲,居然與玉傾城斷絕的母女情分,和小玉傾城再不能做姐妹。

“玉靈兒,你這麼做不值!你這麼美好,可以選一個更適合你的人,平安、快樂地過一生。你選凌學武,他的父母容得下你?神寧會放過你?你想過沒有,自古以來,風塵女子愛上名門公子,有幾個修成正果的?靈兒,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不要你出事!玉姨、大花兒也不想你出事。靈兒,跟我走,離開這個是非地,回江南去,找一個本本分分的男子,過安安穩穩的一生……”

雲羅是拿她當姐妹的,只有親人,纔會來阻止她。也只有看重她、珍愛她的,纔會心疼她今日所做的一切。

玉靈兒勾脣笑了起來,“不!我纔不要平凡過一輩子,我要活得萬人矚目,我要像姐姐一樣,成爲天下人人皆知的名角兒……”可她歌唱不好,總是咬不準調兒,也因爲這樣,她不如小玉傾城,所以她放棄了學戲,只學了舞蹈,學了琴棋。

玉靈兒張開雙臂,轉着圈,裙裾飛舞,如同盛開的花,“公子,如果我迷得凌小候爺昏頭轉向,不,要是迷住更多的人,我可以揚名立世了,就可以名留後世。更重要的是,我不用再跟母親、姐姐討銀子使,你瞧我,頭上戴的是凌小候爺送我的,身上穿的,是凌小候爺給的。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靈兒!我知道你是爲了我,你別這樣做,我的大仇,與你們的平安相比,我更看重後者……”

玉靈兒嬌笑起來,聲聲笑語染上了風塵的氣息,就如一朵無瑕的白蓮被人擷下後,沾染了塵埃,“你真會想?哈哈……我爲你?我根本沒有爲你,我是爲自己,爲了自己能追逐一份愛情,爲自己可以恣意地活一回,雲五,你別爲自己臉上貼金了!”

雲羅已經迷惑了,看着面前的少女,人還是那個人,似乎真的變了。

短短的時日,這個人真的變了嗎?

面前的玉靈兒,再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快樂、純潔的女子,而是一個打扮得妖豔、張豔、肆意的罌粟,她恣意的盛放着。

玉靈兒步步逼近,伸着脖子,眼裡迸射出犀厲的光芒,那是癲狂,那是自我的甘願沉淪,“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討厭你,討厭你的自以爲是,討厭你總是那種悲憐地看着我,討厭你總以爲自己是好人?你口口聲聲說沒有瞧不起青?樓藝妓,可你就是從心眼裡瞧不起我們。你瞧不起我,因爲我是青?樓藝妓的女兒,是世代風塵女的後代……雲五,收起你的假心假意,我不需要你關心!往後,路歸路,橋歸橋,我不要管!滾!本姑娘這裡,不歡迎你這樣的人!”

玉靈兒真的變了!

再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女子。

她以爲這些年,她們如同最好的朋友,如同手足姐妹,原來這只是她一個人的看法。

袁小蝶推開房門,怒視着玉靈兒,不待細說,揚手就是一記耳光:“算我錯看了你,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自重自愛的女子,可你……”

雲羅靜默的看着,她愕然,她不甘。

“什麼是自重自愛?”玉靈兒追問着,“就因爲我愛上凌學武,姐姐將我關起來,我娘要帶我回江南,我們喜歡對方又怎麼了?現在,就連你也要來拆散我們,雲五,我並不是你的丫頭!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滾!滾啊!”

雲羅含着淚,卻沒讓它流下來,轉過身去,淡漠地看着門口一臉怒容的凌學武,“你若真爲靈兒,就設法保護好他!你的父親、母親、姐姐會允許你與靈兒在一起……”

玉靈兒大喝道:“你住口!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勞你操心。”

凌學武快奔幾步,將玉靈兒抱在懷裡,緊緊地抱着,宣佈着她的所有權:“你們誰也別想把我們拆開,誰也不能把靈兒帶走。”

雲羅想說什麼,才發現任何的話語都是多餘的。

她自後門出來,袁小蝶靜默地跟在後面。

房間裡,玉靈兒抱住凌學武失聲大哭,直哭得音若斷腸,聲近嘶啞。這一回,她和從前愛她的人都斷徹底了。“學武,除了你,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如果有一日,你不要我了,就把我送到尼姑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