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剃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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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嬸因到城南給羅孝送飯,見店裡忙不過來,只得留下幫忙,或遞人客人買的物件,或陪着客人挑選,要是客人累了,還能在店裡的案凳上小憩,她亦幫忙倒一杯茶水。

對面街上的茶肆掌櫃頷首看着今兒的變了模樣的“全家福雜貨鋪”,“瞧瞧這李萬財,心思奇巧,看這一日,他店裡的顧客給趕集似的。”

茶肆掌櫃娘子樂呵呵地道:“他家生意好,也照顧了我家的,這不,都從我們這兒要了好幾壺茶水了。”

城南換匾、掛跑馬燈後半月,石頭照着城南的樣,也新做了城西的雜貨鋪招牌,不同的是,在右側加了枚像印章一樣的小字“城西分鋪”,也在夜裡擺上跑馬燈,惹得城西的百姓在門口嘰嘰喳喳了好一陣。

轉眼又過了一月。

這月月底,卻沒有等來石頭到東閣交賬。

柳奶孃與繡桃先後去鋪子裡瞧過,回來後二人笑眯眯的。

“小姐,雖是雜貨鋪,因價錢公道,生意火紅。我去的時候,萬財新買了一對祖孫二人爲僕。羅孝調去城西鋪子幫襯着她娘、她妹妹看鋪子,城南鋪子則由這祖孫二人看着。”

繡桃接過話,道:“我上回去的時候,李爺便說要置一處雜貨鋪,這回想開在城東。”

柳奶孃面露憂色,“城西鋪子生意原是好的,可我聽說,前兒夜裡有人偷走了鋪子裡的跑馬燈,氣得羅嬸一大早就在鋪子門口叫罵,是羅孝勸了他娘,說是做生意的以和生財,她這才住了口。城南丟了一回,城西的跑馬燈都丟三回了。”

繡桃道:“上回我城南鋪子、對街的茶肆掌櫃就想花開價買上一隻跑馬燈。”

雲羅微眯着眼,她亦有些日子沒見石頭了,但每月初五他是一定會來的,明兒就是四月初五,今晚不來,明晨也會來。

想着明日要去鎮海寺,雲羅道:“讓阿翠給我備藥浴湯,今兒我要好好泡泡。”

繡桃應“是”。

輕紗縹緲若霧,帷幔肅然靜垂,木湯桶內水氣嫋嫋蒸騰,只聞水聲清脆之響,褐色湯汁散發出一股藥味,雖是難聞,溫暖之中舒爽入骨。雲羅微闔雙眸,盤腿而坐,正調勻呼吸,正照《玄女心經》修練心法口訣。

石頭在酉時到了東閣,正在樓下花廳裡與柳奶孃、繡桃說話,汪嫂攜着一雙女兒侍立在側。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汪嫂與阿翠、阿碧對雲羅心生敬重,早前以爲這府裡說話拿主意的是柳奶孃,如今方曉雲羅雖小,但是個有主意的人。

雲羅每次泡香湯,沒有半個時辰是不會出來的。阿翠估摸着時辰快到了,時不時望着樓梯口。

繡桃輕聲道:“我與小姐通稟一聲。”待她上樓時,雲羅正在屏風後面着衣。繡桃面露愧色,她是服侍小姐的竟沒能及時趕來服侍,若是蔡氏在,少不得又要訓斥一番。“小姐,怎不喚奴婢一聲。”

雲羅道:“不過是些小事。”

繡桃幫她着好衣衫。

她移步走到菱花鏡前,看着那一頭黃毛,又細又軟……越瞧越是厭煩,要是過幾年大了,這頭髮還是這般,還真是彆扭,少不得會被人喚成“黃毛丫頭”,想到這兒,雲羅微蹙着眉頭:“剃頭刀不是買回來了,你幫我把這黃毛剃了,再早晚抹上李郎中配的藥水,幸許頭髮就黑了……”

雲羅不是第一次說這事,這個月便說了五六回,先與柳奶孃說,柳奶孃立馬道“我的小姐,身體髮膚授於父母,豈有輕易剃頭的,這也太不吉利了。”說什麼也不肯替雲羅剃頭。柳奶孃不敢替,繡桃就更不敢了。兩個人還時不時勸說雲羅一通“兒女的頭髮是爲父母積福蓄壽的,怎能剪呢,這剪了可是大不敬。”

她最愛的娘早就沒了,如果剪了發就能讓凌德愷晦氣,她倒省了許多事。

知她們不會替自己剃了這滿頭難看的頭髮,雲羅笑道:“把李爺喚上來,我們兄妹好好兒說說話。”她現在是六歲的孩子,再過兩年,只怕也不能私下再見石頭了,便是石頭深知男女有別,也不會再來東閣。

不多會兒,石頭進了樓上偏廳,雲羅斥退左右。

她不說多話,卻從錦盒裡尋出了一把剃頭刀:“哥哥幫我把這頭髮給剃了吧!”

石頭驚得四處張望,然屋裡卻只得他們兄妹,“妹妹是……要自剃……”(爲尼姑),最後三字沒有出口。

雲羅笑道:“我愛美着呢!偏這頭髮總這麼黃,但凡黑些,再粗些我都愛惜着,偏是這樣的。李郎中那兒配了藥,都擦抹了大半月,竟不見效果,我想要是多剃幾回,這頭髮許就黑了呢。”

他愣着不動,哪有一個大家小姐把自己的頭剃成光頭的,這也太嚇人了。

然,雲羅見他不理,抓起自己的頭髮,三兩下就颳了起來,眨眼之間,一頭黃髮就變成了垂落的枯草,嚇得石頭驚叫一聲“妹妹”,她仰着頭,固執而霸道地問:“幫不幫忙,你不怕我自己剃傷了頭皮,便替我颳了這頭髮。這頭髮就跟指甲一般,剃了還會再長的。沒了黃髮,幸許他日長出來的就是一頭黑髮,豈不更好?”

石頭皺着眉,她雖只兩下,左腦上便沒了一大片,後腦勺也有了大一塊沒了。“真拿你沒法子。”輕嘆一聲,接過剃頭刀,柳奶孃和繡桃許是將勸人的話說了一大堆,雲羅拿定了主意,任他如何說也是沒用的。

雲羅一動不動,“我早晚遵照醫囑,用李郎中配的藥汁抹頭皮,再配上繡桃學來的生髮按摩法,許能長出又黑又漂亮的頭髮來。”

“若長不出來……”她這一剃可不是撞了大禍麼,要是被蕭家的長輩知道,只怕連她周圍服侍的下人都得禍罪。

“好歹試試,再和以前一樣我也不怨人,不曾試過我到底不甘。”她說得輕巧,“大不了,我多刮幾回,我聽說頭髮剃得多了,就能變粗變黑。”

石頭本是和尚,師兄弟間你替我剃頭,我替你剃頭,這種活做起來輕車熟路,只片刻的工夫,就把雲羅的頭髮給颳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