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當發現皇帝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的時候,李忠頓時爲之大喜,連忙又湊近了些許又連叫了好幾聲。終於,他看到皇帝的眼瞼顫抖了幾下,隨即緩緩睜了開來。那一瞬間,起頭得知皇帝昏厥過去,整個人如墜冰窖的他慌忙叫了一個小太監過來,連聲說道:“快,快出去稟報太子殿下和諸位殿下,皇上醒了!”
聽着耳旁那些嘈雜的聲音,皇帝卻是擡頭看着頭頂那熟悉的素淡帳子好一會兒,隨即方纔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稟皇上,快子時了,謝天謝地,終於趕上了新年前頭,正是一個天大的好兆頭!”李忠見皇帝的臉色一時間又晦暗了幾分,連忙又賠笑說道,“外頭諸位殿下都放心不下,硬是要等着,原本都在外頭等,可都擠在乾清宮畢竟不合禮數,外頭又突然下雪了,所以太子殿下就讓人先到東宮去等了,自己也一塊在那兒陪着,這會兒應該立馬都會過來。”
“哦。”
皇帝眼神閃了一閃,立時就明白太子這番舉動的用意,一時也暗贊其措置不差。他淡淡答應了一聲,隨即便若有所思地問道:“善昭的媳婦如今怎樣?”
李忠聽皇上纔剛醒來沒多久,就問上了趙王世子妃章晗,他頓時笑了,隨即便喜氣洋洋地說道:“好教皇上得知,趙王世子妃並無大礙。而且……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皇帝眼見李忠突然站起身來,後退兩步,鄭重其事地跪下磕頭行了大禮,他先是爲之一愣,隨即就猛然一手支撐着半坐了起來,聲音顫抖地問道:“難道是她……難道是她……”
見皇帝竟連話都一時說不齊全了,李忠哪裡不知道皇帝是高興得無以復加,連忙一骨碌爬起來上前攙扶着皇帝坐好。又在其背後塞了一個厚實的引枕,這才笑吟吟地說道:“正是皇上想的那樣。趙王世子還不太相信,但太醫院幾個御醫輪流診過脈,都說是脈象圓滑如按滾珠。正是喜脈!”
“好,好!”
皇帝長長舒了一口氣,此前聽到登聞鼓那消息時的驚悸竟是一時間被打消了大半,竟是喃喃自語道:“一個換一個,這是天數,真正的天數!”
李忠和宮中那些內侍資格最老的也是打從皇帝當年稱王之際便在身邊服侍不同,他跟着皇帝的年頭更久些。隱隱約約也知道這位主子心裡的疙瘩所在,當即哪裡敢讓皇帝再從這一茬上想下去。他打了個手勢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又連忙殷勤地掖了掖被子,卻是笑呵呵地說道:“皇上還不知道呢,趙王世子知道這消息的時候都高興得傻了,一時間在謹身殿多耽擱了一會兒,後來又把太醫院精擅喜脈的御醫都叫了來,過來報喜的手也是笑得嘴都合不攏。等孩子生下來。便是皇上重孫裡頭第一人,您今夜除夕宴上的那些話,可是立馬就要實現了!”
“你倒是會說話。”皇帝微微一笑。但心頭卻着實一鬆,就這麼歪着隨了李忠的逢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然而,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李忠正小心翼翼地把皇帝的話往喜慶的地方引,不料想皇帝突然問這個,他一愣之後便笑着說道:“皇上,奴婢在您當初稱齊王的時候,就已經跟着您六七年了。後來皇上平遼,得幽燕,繼而得西北定江南。奴婢眼看皇上英雄蓋世定了天下。如今掐指算一算,估摸着能有將近四十個年頭了。”
“居然這麼久了。”皇帝淡淡地一笑,面帶惘然地說道,“這麼說來,倘若那個孩子還在,如今也應該有四十了。興許應該連兒子都娶了媳婦……”
“皇上!”
見李忠臉色煞白,嘴脣直打哆嗦,他不禁哂然一笑,面色漸漸冷了下來:“朕平生就做了這麼一件錯事。即便當年所有消息都說她死了,即便朕已經娶了彭元帥的獨女,當她抱着孩子好容易尋過來的時候,就算朕不能還她元配的名分,朕就不應該讓人去暫時安排她別處居住!都說女人最多疑最多心,她幾次見朕無果之後,竟是能夠偷偷抱着孩子跑出來去帥府,打算大鬧一場……”
“皇上,都是陳年舊事,您別再提了,別再惦記這些了!”李忠只覺得腦袋涼颼颼的。即便他確實隱約曉得當年的事,但知道和此時此刻明明白白地聽說,卻是兩回事,硬着頭皮勸了一句之後,見皇帝果然不再繼續說,他方纔低聲說道,“而且,您終究找回了她在家鄉的妹妹,登基之後便立了爲貴妃,如今不是又冊了太子爺爲東宮儲君麼?”
“是,朕確實設法彌補了……只可惜紙包不住火,想當初舒全就是不知道打哪兒得知了這麼一件事,當朕要治他擅權濫殺之罪的時候,他竟是拿出這麼一件事和朕打擂臺!”皇帝突然死死捏住了被角,臉上露出了一絲病態的潮紅,“從來沒有人能夠威脅朕,不管是她也好,舒全也好,亦或者是任何人……”
就算是先頭那位太子,還不是因爲無意中在一位大臣停妻別娶的事情上大加指摘,結果被皇帝一番痛斥之後,回到東宮便驚悸交加發病亡故的嗎?
李忠已經是覺得後背心完全溼透了,頭皮更是一陣陣發麻。即便他是乾清宮管事牌子,滿宮裡的內侍就沒有寵信高過他的,可今天這事情的意義卻完全不同。然而,他更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避嫌退出,一時間只能硬着頭皮在那兒支撐着。直到外間傳來了一個聲音,他才終於鬆了一口大氣。
“皇上,太子殿下和諸位殿下來了!”
“朕乏了,懶得見那麼多人!”皇帝沒看見李忠倏然間發僵的表情,沉吟片刻方纔開口說道,“讓太子進來,還有,讓趙王世子進來,朕要聽他報喜!”
等候在外間的衆多龍子鳳孫們當聽到裡頭這番意思的時候,早料到約摸如此的太子頓時扭頭看了一眼還在嘿然傻笑的陳善昭。無奈地搖了搖頭後,便看着衆兄弟和幾位世子道:“父皇既是如此說,你們就先回去吧,明日再來探視不遲。”
話音剛落。淄王陳榕便忍不住開口說道:“太子九哥,可明日正旦大朝,父皇這身體……”
太子剛剛竟是忘了大朝的事,此刻醒覺過來,略一沉吟便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先和善昭去見一見父皇再說,你們在這兒等消息吧。”
皇帝的身體如何是此時此刻所有人最關心的。別說等上一會兒,就是等一晚上,也沒有任何人會有怨言。於是,眼看着太子和陳善昭一前一後往西暖閣而去,留在外頭的秦王世子陳善文想到之前闖下大禍的陳善聰,在咬牙切齒的同時,卻忍不住想到了此刻陳善昭的殊榮。
親王們尚且都等在外頭,陳善昭一個世子卻能獲准入內。當然是因爲趙王世子妃的喜脈!倘若世子妃吳氏也能有如此喜訊,祖父皇帝必然也會對他另眼看待!看來陳善昭那書呆子先前對他的提點沒錯,與其自怨自艾。還不如對吳氏好一些,如此哪怕一時半會子嗣上頭未必那麼如意,卻不會讓陳善聰那個出身安國公府的王妃進門後,王府大權全數旁落!
坐在牀上的皇帝眼看太子和陳善昭進門之後行禮問安,他便頷首說道:“都平身吧。”
等到這叔侄倆起身,看着兩人有幾分相似的臉,皇帝就衝着陳善昭問道:“善昭,你那世子妃如今如何?”
“還好還好,幸虧是未開鋒的劍,肩背上有些磕着碰着的外傷。回頭免不了要抹些藥膏。”陳善昭心有餘悸地吁了一口氣,隨即便喜上眉梢地說,“不過也是陰差陽錯,倘若不是被太醫診出了喜脈,興許又得耽擱許久,萬一再碰上點什麼事。就未必有今晚這麼幸運了!皇爺爺,再過八個多月,孫兒就要當爹爹啦!”
見陳善昭滿臉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連皇帝的心情也不知不覺愉悅了起來,但隨即卻板着臉斥道:“既然知道都是要爲人父的人了,就該穩重些,別一天到晚就知道你那些書!這樣,明日正旦大朝之後,你在家好好陪你媳婦,各家的年節走動都免了,先讓她專心安胎要緊。不但你等着當爹,朕也正等着抱朕的重孫呢!”
“是是是。”
插不上嘴的太子終於逮到了這麼一個停頓,少不得字斟句酌地開口說道:“父皇,明日正旦大朝不比常朝,耗費持久,您這身體……”
“朕還沒這麼不中用。不過是被陳善聰這一鬧,再加上乍聞之前那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心中驚悸罷了。”皇帝冷冷打斷了太子的話,隨即又說道,“登聞鼓的事情,你讓人全數移交李忠,不下刑部。至於陳善聰,好好的除夕宴險些被他鬧得不像樣子,罰他把孝經抄上百遍,成婚之前不許他出門!另,賞宛平郡王陳善睿御馬監駿馬一匹,鞍轡一副,讓他自己去挑!”
這前後兩件事的措置讓太子面色一變,隨即他就低頭應道:“是,兒臣遵旨。”
說完這話,皇帝方纔再次看着還沉浸在喜悅中的陳善昭,溫和地說道:“另外,賞趙王世子妃新貢的織金大絨毯一條,織金花緞十匹,琉璃燈一盞,百子如意一柄。讓她好好安胎,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朕重孫輩裡的第一人,朕等着她的好消息!”
除夕之夜不但得到了那樣讓他咬牙切齒的驚訊,同時還收穫瞭如此好消息,足可證老天爺仍然一直在眷顧他!
第三卷並蒂蓮完ps:第三卷完了,粉紅票登上第六,同時收穫本書第一個盟主過往t,撒花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