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陳善昭陳善睿先後成婚,妯娌兩個又是那一等一的精明人,這座趙王府日後看來,必會朝着水潑不入的方向發展。
踏入穿堂,王夫人見迎面是上房五間,兩側東西廂房各三間,此時此刻東廂房門口她曾經見過的單媽媽和沈姑姑正快步上前迎接,而沈姑姑赫然有些一瘸一拐的,她一時立刻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上。兩人行過禮後,她笑着打了招呼,見王凌道了一聲失陪,她連忙襝衽施禮目送人離開,這纔看着沈姑姑關切地說道:“沈姑姑既然腿腳不便,怎麼不歇着?”
“世子爺和世子妃都說要放我的假,是我自己閒不住。”沈姑姑說着便看向了張琪,見其臉上不見從前的怯弱,頓時暗歎吃一塹長一智畢竟是至理,隨即就笑着到門邊親自打起了簾子,又笑道,“世子爺和世子妃都在裡頭,還請武寧侯夫人和張大小姐一塊進去吧。”
王夫人一進東廂房,就感到一股暖洋洋的氣息鋪面襲來。她前後生過三男一女,對於坐蓐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見此刻進門的明間裡頭芳草和碧茵垂手侍立,並不見別人,她便和章晗徑直進了裡屋。才一進門,她就看見章晗正坐在牀上,而陳善昭則是在牀沿邊上緊挨着人坐着,而一旁除了侍立的秋韻之外,尚有一個抱着襁褓的乳母。見了她倆來。秋韻和乳母屈了屈膝蓋行禮。而王夫人定了定神。含笑又上前兩步方纔深深施禮。
“恭賀世子爺世子妃喜得麟兒!”
“夫人快快請起。”陳善昭笑着點了點頭,待示意秋韻搬來錦墩請王夫人和張琪一一坐下。他才接過乳母手裡的孩子,彷彿炫耀似的親自抱到了王夫人面前,“早起皇爺爺才親自來探視過。這小傢伙很不給面子地哭得極其大聲。誰知道這會兒又睡着了。”
王夫人看着孩子眉眼,發覺竟是依稀半數隨着母親,半數隨着父親,不禁微微一笑。見張琪恨不得在孩子臉上多看幾眼。她便索性伸手接了孩子過來,等張琪看了個夠。她方纔笑着說道:“哭的聲音越響亮,說明孩子秉性越是強健。世子爺世子妃別怪我倚老賣老,想當初我生了我家大郎和四郎的時候,他們都是成天哭鬧不得安生,別提多吵鬧了。”
“原來如此!”陳善昭立時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見張琪仍是目不轉睛只顧看着孩子,他便笑道,“妹妹若是喜歡,不妨抱一抱晨旭,算起來他也是你外甥……哦,這是皇爺爺給他起的乳名,這起名的事給我這個當爹的硬是搶了,這小字自然是隨了皇爺爺的心願。”
這說法讓王夫人爲之莞爾,見張琪一臉又想抱,又怕不得法而弄疼了孩子的表情,她少不得轉過身去指點了一二,直到張琪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孩子,一臉喜歡得不得了的表情,她方纔重新坐好了,又笑道:“皇上喜得第一個重孫,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說起來,世子妃才入門數月便傳了喜訊,如今又喜得麟兒,真是一等一的福氣。那些宵小之輩算計來算計去,最終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還真的是自作自受。”
王夫人如此坦然地說出這樣的話,章晗不禁和陳善昭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章晗便笑着說道:“可不是福大命大?應天府衙鬧了一場譁衆取寵的官司,趙王府又遭兇徒圍攻,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我這院子裡還進了刺客。若不是四弟妹調度有方,外拒兇徒,內殲刺客,只怕也就沒有我和晨旭了。皇上今日賜了我一個全字,賜了四弟妹一個果字,說起來我真是心中有愧,這幾個月撒手掌櫃似的什麼都沒管,全都是四弟妹一手操持內外。”
“從前就聽說定遠侯把女兒充作男兒教養,此次事變郡王妃大將風度,不但皇上嘉賞,就是咱們這些癡長了歲數的人,也都是讚歎不已。”王夫人含笑點了點頭,緊跟着卻又說道,“而世子妃這幾個月說是什麼都沒做,可卻平安生下了這孩子,怎麼能說任事不管?女子懷胎十月最是辛苦,更何況在昨日這樣的關頭處變不驚生下麟兒?虧得平安無事,否則瑜兒心中憂憤不說,就是娘和我,也是萬死不能辭其咎。爲着顧家張家那點事情,險些害了這孩子,娘從昨日到今日,一直都是念叨不已。”
顧家會有這樣的態度,章晗並不意外,因爲這原本就是顧家一貫的行事風格。雖說顧家有時候未免有些狠辣涼薄,但在大事面前卻知道如何舍如何得。想當初顧振這個長房承爵的兒子尚且能捨棄,威寧侯爵位尚且能暫時割捨,更何況張琪這案子原本就已經差不多證實了是一場鬧劇,是宋媽媽血口噴人?
想到張琪終於可以擺脫那最大的負擔,她更是輕輕舒了一口氣,旋即才含笑說道:“這事又不是太夫人和夫人的錯,只是一介刁奴心懷恨意,大肆詆譭咱們兩家的名聲而已。”
“世子妃如此寬宏大量,我實在是心裡有愧。”王夫人這纔看了一眼身旁正專心致志看着懷裡熟睡孩子的張琪,隨即嘆了口氣說道,“可瑜兒卻是因此自責過深,竟是打算隨她父親回去,而且還打算跋涉千山萬水跟着去廣西!”
章晗聞言大愕,竟是忍不住沉下了臉:“姐姐是當真的?”
張琪擡起頭來,看見章晗那眼神含怒,她定了定神後便坦然說道:“晗妹妹,不管怎麼說,爹都在公堂之上給了那應天府尹最後一擊。昨日爹送我回了顧家後,當着我的面對老祖宗說,今後絕不續絃,既如此,他身邊沒個妥當人,在廣西當官的時候,若是官場上有個應酬迎來送往,後宅裡連個料理家務的人也沒有,更容易被人趁虛而入。我既然身爲女兒,如今身體也養好了,又即將出孝,自然應當隨侍身側。經此一事,爹自然不得不對我好,而我跟着,也能防止什麼阿貓阿狗打他的主意!”
前頭那些別說章晗和陳善昭,就連王夫人也知道不過是鬼話,最後一句卻是畫龍點睛的一筆。章晗面色鉅變,死死盯着張琪,見其竟是絲毫沒有收回此言的意思,忍不住咬了咬牙。,可還不等她開口,就只覺得一隻手輕輕覆在了自己的手上,見是陳善昭微微搖頭,她雖心中極其不同意,但仍是把話頭讓給了他。
“張大小姐應該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麼性子,你真有治得了他的自信?”
若是別人被人當面這麼指摘父親,必會勃然大怒,而張琪卻面色絲毫不變。此時此刻,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也顧不得王夫人就在身側,當即斬釘截鐵地說道:“就是因爲我知道他是什麼性子,所以纔有幾分把握。父親如今斷了一條退路,理應全心全意依賴顧家,更何況既然在人前做出了那樣的姿態,我這個女兒倘若有什麼閃失,他這輩子的功名利祿也就全毀了,總會有幾分顧忌。更何況,如今的我卻和當年不同,好歹有晗妹妹撐腰,就算日子再難過,也不至於如先前那般。否則若任由他一人在外,將來天知道出什麼事?”
聽到這裡,王夫人見陳善昭若有所思地揚了揚眉,便微微笑道:“若知道瑜兒一心一意想的是顧家的名聲,更顧及着世子妃,老祖宗必然會更心疼,其實這事大可不必。你年紀已經不小了,世子妃比你年輕,都已經連兒子都有了,你就要出孝,也該議親了。至於你父親之前調任廣西,原就是因他在應天府丞任上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下次未必依舊得那麼遠去。”
張昌邕從廣西調任何處,在場就沒有一個人關心的,不論是章晗陳善昭夫妻,還是張琪,全都被王夫人這議親兩個字給說得爲之一愣。而事涉自己,轉瞬之間,張琪竟是覺得整個人微微戰慄了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二舅母,我如今尚未出孝除服……”
“怎麼,莫非你覺得你四表哥不好?”
此話一出,王夫人見張琪的臉上先是震驚得無以復加,繼而便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方纔看向了章晗和陳善昭。論理便是議親,當事雙方都應該是最後的知情人,可此時她既是打破了規矩,自然不會再拐彎抹角,欠了欠身後便開口說道:“世子爺可能出個面,請定遠侯做這個媒人?”
章晗心裡極其清楚,王夫人這人的性子縝密堅韌,若她不同意,便是太夫人提也是枉然,今日既然在他們夫妻面前直言此事,那麼,不但此事得了太夫人首肯,便是王夫人自己痛下了決心。既然別人是一口氣把顧家和趙王府一塊掃進去了,那麼此舉正是索性把這一層關係加深牢固!當然,這其中,也少不得有幾分顧銘和張琪早早互相傾慕的關係。
想到這裡,她便笑看着微微點頭的陳善昭道:“夫人既然有此意,世子爺應該很樂意跑這個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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