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善昭兄弟三個從宮中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早上辰初了。
他們都尚未晉封,但既然是世子郡王,朝會按理也要點個卯,但陳栐這位新君此前提過要體恤皇族宗室,再加上親王們都是來京城朝覲的,不是每日朝會當佈景板的,於是就吩咐了只朝朔望,連他們幾個也免了熬夜一宿後再強打精神上朝的苦難。呵欠連天的陳善睿進了大門便無精打采地衝着陳善昭和陳善嘉說道:“大哥,三弟,我實在頂不住了,我先去睡了。”
見陳善睿走得飛快,想起昨夜談到整個北邊的軍略邊務時,陳善睿侃侃而談,分明是早已對整個局勢爛熟於心,而陳善昭卻是因爲一件事和皇帝有所爭執,陳善嘉不禁有些憂心忡忡地對陳善昭說:“大哥,你也是的,那個宋士芳不是你和大嫂挑出來的人,傳臚之日能夠把九叔掀下馬來,此人亦是功不可沒。父皇要提拔他,你幹嘛非得死死攔着?惹得父皇不高興,回頭這個宋士芳也會恨你!”
“我若是不勸止了父皇,此事在朝中傳開,也會有人勸諫,那時候事情鬧大了,反而影響深遠。”
陳善昭見陳善嘉滿臉的納悶不解,知道這個弟弟戰場上武勇無倫,但這種事情卻不明白,因而也索性不解釋,只是笑着拍了拍陳善嘉的肩膀道,“三弟你就不用擔心了。我這人皮厚心厚,從前被皇爺爺也不知道責備了多少回,父皇那兩句罵更是沒什麼打緊。”
“可是……”陳善嘉見陳善昭一臉的無所謂,頓時更加鬱悶了。敢情就是自個心裡擔心,大哥卻沒事人似的!心中不忿的他見陳善昭慢地往裡走,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忙又快步追上前道,“對了大哥,還有件事我忘了對你說。趙破軍被父皇調回京了!”
“嗯?”
陳善昭幾乎都快要忘記這個已經淡出自己生活許久的人了,此時此刻竟是微微一愣,眼前方纔浮現出了那個讓自己有些介懷的人影。想起自己此前回到北平的時候也不曾見過其人,爲有功將士請功的奏表上也沒看見這個名字。他不禁狐疑地問道:“他從哪兒調回來的?”
對於自己甚爲欣賞的這個舊部,再加上此前一直呆在北邊,陳善嘉自然比陳善昭瞭解得多,聞言便嘿然笑道:“你自然不知道,在你之前到北平之前,他就被父皇派了帶着數百人馬和幾個嚮導,沿黑龍江坐船深入女真腹地。父皇早些年一直想着。特林等地野女真和海西女真諸部割據,雖說早年設立奴兒干衛,但一直以來駐守兵馬極少,對於經營東北大爲不利。父皇有將奴兒干衛升格爲奴兒干都司之意,召趙破軍回朝,大約也是想讓其向太上皇稟報。”
“原來如此。”
陳善昭在腦海中勾勒出了遼東更北面那塊廣袤土地的輪廓,心裡大致明白了父親的苦心。時過境遷,章晗如今已經是他的妻子。敢覬覦的人如顧振連命都已經丟了,更何況趙破軍也就是單相思。於是,他笑着打了個哈哈。又從陳善嘉的口中掏了兩句話,這才心滿意足地繼續往裡走。一路到了梧桐苑,他原想悄悄進去,可才進穿堂就看見正房那兒的門簾都已經被人打起來了。他只能快走幾步進了屋子,跨過門檻後就笑着開了口。
“怎麼這麼快的耳報神?”
“世子爺老是神出鬼沒,現如今我吩咐過了,你一進門就得人來報,否則罰他們月錢。”章晗打趣了一句,見陳善昭的眼睛裡頭盡是血絲,知道人一宿沒睡。不等人對自己問東問西,她便拉着人到了牀前,親自替其解開了衣裳的扣子,扒了外衣就把陳善昭推坐在了牀上,“家裡沒什麼事,你既然一宿沒睡。快歇着吧。”
見芳草和碧茵連忙上來抖開了被子,陳善昭見章晗臉色看着不是最好,本待再問,可打了的那個呵欠被章晗看在眼裡,少不得又催促了幾句,他不得已之下等人打來水洗了腳,便倒在了牀上。站在一旁的章晗眼看其漸漸睡了過去,那呼吸異常均勻,這才悄然來到了外頭明間:“去長安右門那兒等着大舅爺的人還沒回來?”
“回稟世子妃,還沒有,只要下朝之後接着人,應當就快了。”
雖則是心中焦躁,但章晗仍然耐着性子坐了下來。早飯便只是強撐着喝了幾口稀粥就着卷子的她才坐了一小會兒,就只覺得胃裡又有些翻江倒海,可想着陳善昭正在內間酣睡,她少不得竭力忍住,又命人去送來了熱熱的酸湯。這是金姑姑的特製好東西,不過小半盞下肚,她就覺得整個人舒坦了好些,當下便吩咐芳草拿了一本書來看。也不知道是否巧合使然,當那書一到她手中,看清封皮上的《西北方誌》四個字,她不禁苦笑了起來。
“世子妃,可是奴婢拿錯了?”
“沒事,就是這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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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章晗堪堪翻了第六頁的時候,外間終於來報,說是大舅老爺來了。章晗自然不會在這梧桐苑見人,當即安排在了外頭見客的花廳。等到章晟進來,他行禮過後便滿臉焦急地問道:“世子妃這麼急找我來,可是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大哥坐。”章晗擡手示意章晟坐下,吩咐秋韻留下,卻是讓芳草去外頭守着。等到章晟滿臉疑惑地坐下身來,她便開口說道,“大哥可聽說了關於你的任命職司的事?”
“原來是爲了這個?”章晟這才恍然大悟,隨即便沉默了下來。足足好一會兒,他才擡起頭道,“若是照我的本意,爹爹既然鎮守在外,我自然應當留在京城,萬一有事也能夠照應照應你。但岳父隨着爹爹在開平,前些天他們二老讓人捎帶了一封信來,讓我自請出外,北邊不拘哪一地都行,就是千萬不要留在京城。我那會兒還在猶豫,可結果便聽說了那番爭議。妹妹,你不用擔心我和你大嫂,我已經和她商量過了,我去榆林!京城那麼多京衛,我一個指揮使根本不算什麼,但若是去了榆林,哪怕那兒再破敗,可終究是獨當一面!”
章晗知道章晟是如何護着自己這個妹妹,本以爲要大費脣舌勸說,卻不想父親和大哥的岳父竟是想在了自己前頭,一時間接下來的話便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時候,還是章晟咧嘴笑了笑。
“當年那會兒,我和爹爹當初不過是區區總旗小旗,終究還是活下來了,如今好容易熬出了頭,一定會更加拼命保全自己。我當初在顧家門口就和爹爹說過,總有一天,咱們也要有顧家那聲勢,因爲那樣就能夠有保全你的力量,保全家人的力量!現如今雖然咱們比從前有了些力量,但還遠遠不夠!你大哥我這脾氣,在京城興許一個忍不住就會給你添麻煩,但放在外頭,麻煩的就是那些虜寇!總而言之一句話,沙場百戰覓封侯,你大嫂她是個明白人,知道咱們家的情形,至於母親那裡,自有我去勸說!”
能說的話全都被章晟說完了,章晗只覺得喉頭哽咽。正當她勉強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只聽門外傳來了一陣動靜,下一刻,竟是陳善昭就這麼徑直走了進來。眼見得芳草滿臉的愧疚,一旁赫然是斷了一手的飛花,她哪裡不明白是飛花制住了芳草,而陳善昭先頭則完全是裝睡!
“章晟,雖說你這人毛病不少,性子執拗,但你那些話我都聽見了,你是條漢子。”陳善昭見章晟先是惱怒地瞪着自己,隨即方纔臉色好看了些,他方纔緩步入內,淡淡地說道,“榆林那地方從前雖只是榆林寨,駐兵不多,但父皇既然下定了決心,此地升爲衛所,將來再駐總兵,都只是時間問題。以你多年曆經的戰陣,在那兒獨當一面磨礪幾年,很有希望將來獨當一面,當然,在家的岳母和你家媳婦必定不好受。而且那兒是虜寇常常進犯的地方,再加上西北驟然沒了秦藩趙藩,代藩也大墮士氣,你那裡的壓力會很大。”
“世子爺不用操心這些,我會盡心竭力的。”章晟冷笑着露出了滿口白牙,“我就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一條命關係重大,不會輕易拼進去的。想必世子爺也聽說過我在戰場逃生的本事,爲了勝利和活着回來,我自然會不擇手段!只是,世子爺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陳善昭瞟了一眼章晗,突然勾勾手示意章晟跟着出來。兩人到外頭嘀嘀咕咕片刻,便又一前一後進了屋子,章晟便笑着對章晗說道:“世子妃,我先去兵部請命去了。回頭等一切預備好了,我再來和你辭行!”
呆呆地看着章晟離去,直到陳善昭緩步來到身前,章晗方纔輕輕抓住了他的手。隔了許久,她沉默良久,最終只是輕聲開口說道:“回房歇着吧。”
“好。”
陳善昭想起章晟提出的那件事,一時露出了意味難明的笑容。大舅哥雖說看着莽撞衝動,可剛剛並非讓他做出今後不納妾之類的承諾,畢竟那種事情不是掌握在他手裡。要真正掌控一切,他要走的路還很長,他要花費的時間還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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