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貴妃這輩子最在乎的男人有兩個,一個是她的丈夫,一個是她的兒子。
如今,她已經與丈夫建立了穩定的關係,唯一不放心的便是她的兒子了。
要是她能選,她真不想選王家女做她的兒媳婦,比皇帝還年輕的王太后仗着輩分已經壓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了許多年,如今珝兒大了,王太后又讓自己孃家人來掌管自己兒子的後院……
想想還真是憋屈又可恨呀。
可她也沒辦法,誰叫能與太后叫板的裘元振死了,就算她依舊有皇帝的恩寵,也不得不向太后低頭。
從去年冬月魯王大婚,她自覺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魯王后院亂七八糟的女人暫且不說,就說有名分的幾個。一個是早幾年嫁過來的柳婉言,已經生下魯王庶長子,母憑子貴;一個是魯王的心頭肉,千辛萬苦感天動地取回來的劉泠玉;還有一個則是最後進門、排場也最大的王蘊飛。
一個有子,一個有寵,一個有身份。這三人不是東方壓倒了西風,就是西風壓倒了東風。
魯王府的後宅,一片狼藉。
直到現如今,東去春來,眼看要入夏,終究是王蘊飛藉着名分和權力,勉強壓了柳婉言和王蘊飛一頭,貴妃娘娘雖然不喜歡王蘊飛,可也不喜歡她兒子的後院整天的雞飛狗跳。
當她將視線從兒子身上收回來的時候,緩過神來纔想起她把沈秋檀忘了。
說實話,她對沈秋檀本來也無甚印象,但誰叫沈秋檀是李琋選的人,而李琋又是平妃那女人的兒子呢。聽說李琋在西南很是不安分呢!
如今後宮並無皇后和皇貴妃,她身爲貴妃,代皇后執掌鳳印,確實有權力教導準齊王妃。
於是,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曹公公便跟着沈秋檀入宮了。
清寧宮開闊疏朗,連飛檐都比其他宮殿略高一籌。
何貴妃的眼界也高。
來之前她根本瞧不上沈秋檀,現在也瞧不上,可沈秋檀卻生了一張叫她都嫉妒的臉,還有她如何保養都比不過的鮮嫩皮膚。
沈秋檀跪在清寧宮前的石階上,垂頭不語,神態端正,就像是兀自開着的丁香花,任他東西南北風,她自隨風搖曳,卻又不輕易折腰。
曹公公見了她這“老實巴交”的樣子立即就要裝死,結果被早有準備的貴妃娘娘拖了下去。
何香雲冷笑,早些年這老東西倚老賣老護着李琋,如今又護沈秋檀,太后不收拾這個老東西,自己還怕他不成?
風吹過來,柳枝飄搖,來帶些許芳草香氣。
沒了曹公公掩護,跪了不到一刻鐘的沈秋檀,自我發揮,噗通一聲暈倒在地。
“娘娘,不好了,沈姑娘暈倒了!”
正在染指甲的何貴妃大怒:“太陽還沒出來呢!就暈倒了?傳太醫!”
“娘娘,聽說那沈姑娘的身子骨一直不好,那身板瞧着還不如咱們宮裡的柳枝頂用……咱們要是傳了太醫,別的消息也會傳出去。”比如說貴妃娘娘罰未來的齊王妃跪,一直跪到人都暈了。
何貴妃不說話。
“況且,這齊王還沒大婚呢。”宮女的意思是貴妃娘娘就算要罰跪,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罷了罷了,真是晦氣!周熙那個小賤人生了個病懨懨的兒子,兒子又找了個病懨懨的婆娘,真是一窩叫人生厭的。”
她本來也沒想把沈秋檀如何,只是最近氣不順,沈秋檀又長得太好,勾起的陳年積怨,她這纔想給沈秋檀個下馬威,誰知道會遇到個水晶豆腐做的人兒。
不過,美人大抵是會做戲的,她撥弄水紅的指甲:“還是傳太醫,看看她是真弱還是假弱。”
“是。”
沈秋檀當然是裝的,難不成還和小時候一樣硬撐着麼?
所以,當她被兩個宮女帶到清寧宮側殿的小廂房之後,她心裡其實是有一丟丟後悔的。
等太醫來了,萬一診出自己是個身體超級棒的,怎麼辦?
不一會兒太醫就來了,隔着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伸出一隻嫩如蔥白的手來。
太醫拿出脈枕,細細診斷,貴妃身邊的宮女楊枝有些緊張,沈姑娘不會真的有什麼事吧?
“這位貴人身體纖弱、氣血虛兼不暢,宜靜養,切勿動氣動力。”
如意鬆一口氣,又聽那太醫道:“容在下開個方子,貴人細細調養纔是。”
“是,多謝閔太醫,貴妃娘娘那裡有請。”
何貴妃已經換了衣裳,聽到閔太醫的回稟,影后的素質讓她迅速露出關切之色:“太醫所言當真,沈姑娘果真病弱到這等地步了?”
閔太醫點點頭:“寸脈浮數,尺脈沉細,此乃陰虛不制陽的之症。說起來這症狀和齊王殿下還有些像,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察覺到自己言語不妥,閔太醫連忙住了嘴,恭敬告退。
何貴妃眉頭一揚,身體放鬆下來。
自從趙王被幽閉之後,放眼整個大寧,能與她的珝兒相爭的就只有李琋了,若不然她也不會想法子將自己的侄女嫁給李琋,沒想到李琋不識好歹,自己討了個病秧子。
閔太醫在太醫院二十數年,空漲資歷不漲官階,就是因爲他脾氣方正,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既然斷言那沈家女身子骨不太行,應該是真的不太行。
貴妃娘娘一臉惋惜:“本來還想挑兩個嬤嬤與她,好好教教她規矩,沒想到是個沒福的。既如此,去庫房多選些補品給她帶上,好生送她回去吧。”
“是。”
…………
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沈秋檀,由曹公公和山奈親自扶着,一路搖搖欲墜。
她是真的氣若游絲,危急時刻她用了藥。而這藥本來是她調好了對付別人的,沒想到還沒等對付敵人,到先對付了自己。
還好知道沒什麼副作用,最多虛弱兩個時辰。
曹公公以爲沈秋檀真的是因爲罰跪才這麼狼狽,對沈秋檀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那女人就是個戲精,姑娘您也是個能忍的!”
沈秋檀心裡“呵呵”,她就是因爲沒忍,後面差點翻車收不了場。
午時的日光已經頗有熱度,沈秋檀被曬得眼眶發脹,終於晃晃悠悠的到了角門要出去。
一個懷抱了嬰兒的高大男人也進了角門,與沈秋檀一行擦肩而過。
“霍晟?他怎麼抱着孩子進宮了?”沈秋檀詫異,高姀月前更生產,算日子明天才是滿月。
曹公公動動乾癟的嘴:“必然要給太后娘娘瞧瞧。滿京城誰不知道,太后娘娘對這位霍世子疼愛有加。”
沈秋檀眉頭一皺,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