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到半夜方停,晨起天亮,還能看到角落裡殘存的血跡。
李琋穿了黑羽氅衣,面色凝重:“跑了?怎麼會跑了?”
秦風臉上也不好看,這次夜襲,救那些無辜的婦孺孩童不假,但還有一個原因是找到鄒微口中那個“不簡單”的尤先生,可他們找了半夜,竟然沒找那尤先生的影子。
鄒微從寨子之中最豪華最正中的那間屋子裡走出來,身上全是血,但臉上卻是如釋負重。
李琋收斂情緒,問道:“解決了?”
“解決了。”鄒微與李琋點點頭,沒注意到一旁的秦風臉色怪異。
昨天夜裡他帶人衝進邱進財的房間,發現邱進財捂着下身叫得慘烈,而他的命根子被一個瘦弱的女人拿在手裡把玩,很顯然是那邱進財縱慾不成,反被女人給“切”了。
女人見秦風進去,待看清楚他的衣裳,眼見的鬆了一口氣,然後當着秦風的面將一粒不知道什麼的藥丸賽進了邱進財的嘴裡。
後來秦風才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鄒老生前親自配的良藥,一般用在人之將死之時用來吊命,也讓人在四千能夠交代後事,免得留下遺憾。
所以,鄒微根本不想邱進財那麼快死去。
後半夜,那房間裡陸陸續續傳來邱進財的各種慘叫聲,一聲比一聲慘,到天快亮時,纔算是安靜下來。聽說,那些曾經被邱進財抓進來的女人,一人一刀卻不捅在要害,直到鄒微進了房間,才一刀刺入邱進財的胸口。
鄒微已經去了易容,她身後跟着一羣面色瘦弱的婦人,一起來謝恩。
李琋着人給她們送上衣物和糧食,與鄒微兩個走離人羣。
“你有何打算?”李琋問道。
“原來我以爲給祖父報仇就算了卻心願,後來我發現能報仇又想救這些婦孺,如今我兩樣都做到了……你問我有何打算,我還真是不知。”鄒微語氣寡淡,興趣寥寥。
“既如此,不若一路往北去找秋檀,這些年她很惦記你。”李琋建議道。
“往北?”鄒微想了想,點點頭:“也許是個好主意。”
見李琋欲走,鄒微又道:“這次你我裡應外合,算是大獲全勝,靠得是你的武器,可惜叫那尤先生給跑了。我總覺得留着他將來會壞事,還請齊王殿下想辦法找到人才好。”
李琋點頭:“這是自然。”
尤先生已經可以肯定是個化名,這樣的人不好找。但如果換一個角度想呢?
如果任由鄒微殺了邱進財,這本就是土匪山寨的遊勇散兵必然陷入內亂,那自己南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難度,而尤先生看似在幫邱進財,但同時也阻止了自己南下的步伐。
誰想阻止自己南下?
李琋與鄒微告別,投入到戰後冗事當中。
鄒微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她生活了數年的寨子。
雨後的秋日,格外晴朗,晨光又格外的好,她一腳踩過泥漿,跨出了寨子之外。
她不喜歡這裡,也從來不喜歡這裡。至於那些婦孺幼童,原本也都是逃難到此不小心邁入鄒進財的陷阱,如今,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餘下的善後工作,齊王比自己一個孤女要有能力也適合的多。
李琋與紛亂忙碌之中回頭,就見鄒微落拓而去的背影。
他們都沒有提原亦,如今的鄒微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心頭火熱,一心闖蕩江湖、追逐愛情的少女了。
…………
經此一役,齊王拿下洛野,並重新排兵佈防,徹底佔領北地與南邊廣闊天地之間的甬道。
而後,接着武器加成,齊王大軍勢如破竹,繼續向南,接連拿下魏州,向河東道挺進,穿過河東繼續向西向南,便是京城。
…………
大明宮,昌壽夙夜難寐,一張臉比原本安居京郊一隅時蒼老了不知多少,可見這些年沒少操心。
蓮嬤嬤小心關上門,又囑咐兩個小宮女守好,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嬤嬤,明日早膳可還用鴨子?”御膳房的跑腿小太監殷勤的湊了過來。這些天大長公主火氣大,老鴨湯難得的去火還不過分寒涼,大長公主已經接連吃了三天了。
連嬤嬤呵呵兩聲:“你在膳房難道不知鴨子性寒?大長公主已經吃了三天,哪裡還敢來第四天?還有,哪有一大早就吃那麼多葷腥的?”
小太監連忙點頭哈腰,卻不敢提這老鴨湯是昌壽大長公主親自點的,他陪着笑,想求個明天早膳的單子,誰知那蓮嬤嬤說完以後就走了。
看着她矮胖的背影,小太監心裡狠狠啐了一口,這老虔婆狗仗人勢的,等大長公主一倒臺,有的她受的!
嘿,雖說如今義軍四起,但最厲害的兩支還屬齊王和楚王那支,特別是齊王,聽說已經入了關內,馬上揮師南下就是京城了。
…………
不說宮裡如何,便只說京中百姓,已經有不少拖家帶口預備逃走的。可如今山河雖廣,卻滿目瘡痍,離開京城,去哪裡也都不太平。
早早辭官,連京中的宅子都不住的陳家,已經謹小慎微龜縮數年。
但陳家人卻不見鬱色。
用陳德潤的話說就是:“陳家不缺錢,如今也不求名,只想保個平安,至於其他的,天塌了還有個子高的頂着呢。”因爲陳家人的低調,周圍鄰居竟無人知道這個陳家便是齊王妃的外祖家。
而陳延英雖然每日讀書不輟,卻不見尋常讀書人的憂慮。
他現在更喜歡逗弄兩歲多的女兒,陳佳期。
方氏看着父女兩個嬉笑,不由笑道:“你也太慣着佳佳了,如今還小,怎麼玩鬧都成,等到大了收不回性子,有的你難受!”
陳延英抱着女兒湊到方氏身邊:“怎麼,蓁蓁與女兒吃醋啦?那我不寵女兒了,只寵你一個好不好?”
“呸!你個不正經的,還當着女兒面呢!”方氏鬧了個大紅臉,但心裡到底是高興的。新婚數年,她只得了這麼一個女兒,難得夫家從老到小沒有一個不滿意的,她暗暗打定主意,等先帝的喪期過了,一定要給陳家生個大胖小子。
一家子正溫存着,忽然門口來了個婆子:“大爺,老爺叫您過去呢!”自從佳期出生,家裡人都長了一輩。
陳延英收斂心思,道:“媽媽可知是何事?”
那婆子倒不扭捏:“聽說是二爺離家出走了。”
“小叔爲何離家?”陳延英尚來不及問,方氏先忍不住了。
那婆子道:“說是二爺聽說齊王快打進京城,要去齊王那邊投軍呢。”
陳延英呼啦站起來:“簡直是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