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是什麼這麼香?
沈秋檀腹中空空,乍聞一陣香氣,不由睜開了眼睛。
她面前擺了一碟小魚乾,還有一碗清水。
“嘖,真是人不如貓,現在水不缺了,可這樣的一碟子小魚乾也不是誰都能吃得上的。”
瘦的皮包骨的婢女望貓興嘆。
另一個婢女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吞了吞口水,眼睛已經長在了那一碟小魚乾上:“春梅,這小畜生吃魚乾,真是糟蹋東西,不如……我們……分了?”
春梅早有這個打算,此刻卻沒有立即答應,她看着那一碟子小魚乾再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嚥了咽口水,才點了點頭:“好。”
反正小畜生也不會說話,又憑什麼貓都可以比人活得好?
“喵!”
大膽狂徒!要搶我的小魚乾?這還得了!沈秋檀四腿一蹬,騰的站了起來,橘黃的緊跟着大尾巴豎直了,然後啪塔一爪子踩在裝着小魚乾的碟子裡,一雙眼睛瞪得溜溜圓,那意思很明顯:“這是我的!”
二女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條,沒想到剛纔還半死不活的小貓,現在竟然神氣活現,它怎麼知道自己兩個要搶小魚乾?成精了不成?
兩人臉上驚疑不定,就見那小貓伸出舌頭,將小魚乾挨個添了個遍。
二女:……
好狡猾的小貓,兩人對視一眼,恨恨離開。
哼,沈秋檀一屁股坐下,伸出舌頭喝了點水,纔開始享用起小魚乾來。
等到吃飽喝足,她哀嚎一聲,自己竟然淪落到這般地步了,和人搶貓食,不過她做貓做的似乎很順溜……
喵喵喵……生活真是太艱難了!
將水一滴不剩的喝光,沈秋檀鑽出了半掩着的門。
她擡頭張望,路面的積雪已經被清理乾淨,露出青磚地面和半舊不新的紅牆,一進院子後面,還連着一進,這是個大宅子。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沈秋檀騰起小腿,跑的飛快,沿途有幾個僕人見到她,都只看見一個小小的黃點一閃而過。
跑到人少的地方,沈秋檀才停下來,她的心又開始慌了,怎麼辦?
折騰到現在,她倒是寧願現在是一場夢了。
剛纔她似乎聽到了那幾個僕人的心聲,什麼“太餓了”,“袁大人太殘暴了”,“大姑娘太善良了”,“沈大人和沈夫人死得太慘了,聽說沈夫人剛生產完就被削去了頭顱”,“沈大人也是個傻的,聽說他固守糧倉、屯糧不放,不但不給城中百姓吃,連自己也捨不得吃”,“春梅那個小妖精可真是討厭”……
無數的雜念、慾望,衝進沈秋檀的腦海中,她的貓頭隱隱作痛,痛過之後,心中竟涌起一陣難過,莫名的還有些怒火。
守城的那位刺史大人也姓沈呢。
其實剛纔醒來,那兩婢女不說話,她就已經“看”透她們心中的想法了,只是那會兒太餓了,全部心神都在吃上,纔沒有及時反映過來。
她邊跑邊想,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一處偏僻之地。
噗通!
沈秋檀的思緒被打斷,兩個魁梧漢子將一個瘦弱男人踹到在地。倒地的男人看上去有四十歲了,全身精瘦,一雙眼睛微微露出木然之色,臉上身上都帶着傷。
魁梧漢子將他連拖帶拉的帶進一間屋子,沈秋檀藉着自己小小的身軀,跟了上去。
那屋子四面遮蔽,大白天竟要靠着燭火照亮。
重重燈影中,一座肉山坐在上首,肉山旁邊立着個俏生生的姑娘。
“帶上來!”消瘦的中年男人被提了進來。
“眉山?”屋子正中,還有一個女人,她被綁在木架子上,鬢髮散亂如同枯草,單薄的衣裳中露出用刑的痕跡。
“紫蘇?你可還好?”中年男人眼中迸射出神采,見紫蘇也被用刑,乾枯木然的臉上又涌起恨意,簡直睚眥欲裂:“汪春山!你怎麼敢!”
一直悄悄隱藏自己的汪春山被點了名,臉上的難堪來不及掩飾,可想想如今的處境,還是站了出來:“眉山,識時務者爲俊傑,大人和夫人都不在了,我們該盡的忠也盡完了,往事盡休,你何必還要如此?”
他和眉山、望山、喬山都是沈大人的僕從,他從書童做到管家,只不過望山和喬山跟着大人主外,他和眉山主要幫着夫人打理家宅。
“往事盡休?你這個小人!大人對我們恩重如山,你如此背信棄義,恩將仇報,就不怕遭天打雷劈麼?”眉山的青筋暴突,看上去有些駭人。
“哈哈哈!”紫蘇忽然笑了:“小人?不,他根本就是個畜生。”
沈秋檀看着紫蘇,竟然覺得有些熟悉,可她明明纔來這個世界不到兩天。
紫蘇轉過頭來,眯起眼看向那座肉山,和那個生得如同花朵般嬌俏的女孩子,笑問道:“你們想知道我們姑娘和小公子的下落啊?過來啊,過來我就悄悄告訴你。”
肉山動了動眼皮,那個少女走上前來。
“我呸!小小年紀,竟然比你爹還要歹毒!”紫蘇一臉瘋狂:“你不是想知道我們姑娘和公子的下落麼?我告訴你們,他們已經離了濟北州,去了京城,馬上平叛的大軍就要來了,你們這一對狼心狗肺、殘暴不仁的父女,很快就要爲我們大人和夫人陪葬了!”
少女嫌惡的擦掉臉上的口水,擡手就給了紫蘇一巴掌。
紫蘇舔了舔嘴邊的血跡,復又笑了起來。
昨日夜裡,濟陽城頭上火併正酣,夫人忽然發動生產,後來,城破了,小公子也出生了。夫人與大人伉儷情深,卻也捨不得剛出生的小公子。待收拾好襁褓與細軟,夫人本預備帶着姑娘與小公子找個地方避一避,誰知一轉頭,那個奶孃就不見了。
後來汪春山便帶着這一羣亂臣賊子衝了進來,一道驚雷閃過,攜着冷森的刀光,夫人已經身首異處。
想起夫人的慘狀,紫蘇又疼又怒,一陣肝疼心苦之後,她渾身顫抖着詛咒道:“袁賁,我們大人待你不薄,你如此暴虐無道,遲早會遭報應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肉山紋絲不動。
他是要找兩個小的,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到那樣東西。如今翻遍了整個刺史府都沒有找到,最大的可能便是在那兩個孩子身上。
沈秋檀不知爲何,心中愈發難受,似有一團棉絮堵在了胸口。
紫蘇看一眼眉山,眉山對她點點頭,二人無言的商定了什麼,之後紫蘇終於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其實見不到眉山她也放心了,若是姑娘和小公子被這羣亂臣賊子捉到,他們也無需對自己刑訊逼供。
老天有眼。
災荒年間,奶孃不好找,雖然不知道那奶孃爲何獨自走了,可只要她能護住姑娘和小公子,那便是對老爺夫人的大恩了。
紫蘇閉上眼睛,乾瘦憔悴的臉上露出點點笑意,如同秋日裡乾枯的花朵,一灘濃稠的血順着她嘴角緩緩流下。
“她咬舌自盡了!”負責用刑的人大呼。
沈秋檀心中大慟。
噗通一聲,眉山跟着倒在地上。
春山親自將人翻過來,發現眉山也用同樣的方法,自盡了。
他心中一慌,急急鬆手。
那肉山冷哼一聲,挪着肥碩的身軀離開了充滿血腥的屋子,少女連忙跟上。
室內又恢復了寂靜,唯有一隻橘黃小貓衝上前,撲到紫蘇還溫熱的屍身上,一片眷戀,可也很快被揪起來,丟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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