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裡，霍君瑤並沒有像文若皇子以往的老師那般，教授他書本上的學問。
而是每天都帶着他到處走走看看，不光是溫泉山莊內，更還帶着他去了附近的幾個村鎮。
也沒具體說什麼，就讓他站在高處看來來往往的行人。
起初的時候文若皇子還有些不理解，不過隨着每天的不斷觀察，他原本心裡還有些模糊的東西，好像越來越清晰。
“昭德表姐，文若還是有些不太懂。”
今日的溫泉山莊內，文若皇子的半個月之期到了，下午他就要離開返回京城。
所以今日並沒有外出，此時他還是有些沒有太過弄清楚，霍君瑤帶他到處去看行人的用意。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昭德表姐請問，文若洗耳恭聽。”
見到這小正太那一本正經，古板的模樣，霍君瑤心裡是有些無奈的，這傢伙才十歲啊，瞅瞅這小表情，還有整天端着的樣子。
怎麼感覺未來這會是一個老學究那樣的人呢？
晃了晃腦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腦子，她看着文若皇子問道；“何爲皇帝？”
此言一出，文若皇子瞳孔微微一縮，連忙拱手道；“昭德表姐，這話可不能說，君父豈能隨意評價？”
皇權至上的社會，這皇帝可不是能隨意說的。
“皇帝也是人，別的人說得，皇帝爲何說不得？”
“別跟我扯這些，趕緊回答我的問題，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看來往行人這半個月的真正作用？”
聞言，文若皇子沉思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皇帝是一國之主。”
他是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也不敢胡亂的去評價，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也不允許他說出評價皇帝的話來。
更何況他還跟其他人不同，現如今的皇帝還是他父親，他這做兒子的如何敢去評價？
聽他沉默半天就給出這麼一句，霍君瑤都很無語，不過也知道這小傢伙是受到了不少腐朽的儒家思想荼毒。
也不再繼續問他，而是自己個開口道；“皇帝是一國之主，而這個國，說白了就是一個超大號的家。”
“說簡單點，將一國比喻成一個家庭，皇帝就是一家之主。”
“那麼這一家之主要做些什麼呢？”
“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護好家裡人，然後在爲家裡人謀求安穩富足的生活，這是一家之主的責任。”
文若皇子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倒是接受也能理解。
對於霍君瑤的比喻，他也覺得十分貼切，皇帝可不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家長嗎？
而做的事，不也是爲了讓家更好，讓家裡人溫飽富足嗎？
“咱們虞朝一直都說，皇上與士族共治天下。”
“你覺得這句話對嗎？”
聞言，文若皇子幾乎沒有沉思就點頭回答道；“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問題，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霍君瑤的一聲嗤笑。
“什麼古往今來皆是如此？誰告訴你的？”
見着她那嘲諷的語氣，文若皇子微微皺眉，心道書本上不都是這麼寫的嗎？
難道不對？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裡的想法，霍君瑤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書是誰寫的？”
這一問，文若皇子沉默了。書本自然是那些讀書人寫的，而那些讀書人便是士族成員之一。
“我不否認讀書人的重要性，他們對一個國家的治理也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但是用這話是不是太過於擡舉他們自己個了？”
“他們只說皇上與士族共治天下，那麼我問你，其他人呢？去那裡了？”
“難道其他人就不重要？”
“遠的不說，就說農人，若是沒有農人種植土地，那就沒有糧食，一個國家沒有糧食，會成爲什麼樣子？”
“他們不重要嗎？沒有糧食，就指望着那些讀書人整日裡抱着書本能填飽肚子嗎？”
“除開農人，還有商人，若是沒有商人，南北兩地的貨物如何流通？”
“還有工匠，若是沒有那些工匠，讀書人手裡的書本，筆墨紙硯怎麼來的？”
“就只是因爲認識幾個字，嘴上能說幾句之乎者也，他們的地位就僅次於天子，凌駕於衆人之上，你覺得合理嗎？”
對面霍君瑤的這一系列詢問，文若皇子整個人都呆住了。
心神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然而順着她的話去思考，他也覺得這說得沒有毛病啊。
農人種田，獲得的糧食養活了天下人，商人經商方便了各地的百姓，工匠製作的東西，又方便了天下所有人。
讀書人做了什麼？
誠然一些讀書人對朝廷的運轉很有作用，但是讀書人的地位爲何會如此之高？
都是爲天下人做貢獻，爲何單單讀書人的地位如此超然？
“士農工商，這是很久之前的古代就已經定下來的規矩。”
“你也讀過不少的古籍，那我問問你，什麼時候士農工商中的士，成爲了士族士大夫了？”
“我記得以前的仕農工商中的仕，指的應該是朝廷那些官員吧？”
此言一出，文若皇子的耳邊更是如同驚雷炸響。
是啊，他讀過很多的古書，士農工商這是很常見的，但是從什麼時候起，這仕變成了士，原本指的是官員，什麼時候全都被代指成爲讀書人了？
他彷彿發現了一個驚天的大騙局。
對，大騙局，一個讀書人爲了提高自己地位，歪曲事實的驚天大騙局。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這一瞬間，文若皇子感覺到一些東西好像崩碎了。
“爲了地位做一些謀劃無可厚非，只要結果是好的，那也就罷了，但是現如今變成了什麼樣子呢？”
“讀書人藉着這個騙局高高在上，看不起任何人。”
“還總是能說一些古文來爲自己謀取福利，殊不知這些古文的書寫者是他們自己，解釋權也是他們自己。”
“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文若皇子已經徹底傻了。
衝擊實在太大。
然而霍君瑤可沒有管他，繼續說道；“一些個讀書人，就靠着這些欺騙世人的手段，高高在上的佔領着絕大部分的資源，還打壓那些更有用的人出頭。”
“吃着農人的種出來的糧食，罵着農人粗坯，享受着商人帶來的便利，卻說商人低賤，同時還用着工匠製作出來的東西，說什麼奇技淫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