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康去上朝,林御風應召入宮,直接往水竹居找昭華。
水竹居是文康特意下令爲昭華佈置的住處,在皇帝寢宮一角幽靜處,離寢殿不遠,前有花廳一座,後有修舍三間,旁邊兩間小廂房。院內千竿翠竹林立,屋前兩株梨花掩映,一汪清泉從屋前盤旋而出,從院門順着一條美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就直入小花廳。
昭華在門口迎他,見他來很高興,都是二十上下年紀,幾天不見,話也很多,昭華也一掃鬱鬱寡歡之態,很開心地和他看畫下棋聊天。
“那首《有所思》是我很下了番功夫才學會,前幾天上書房時,曲太傅居然說我彈得不好。”昭華一邊鬱悶的嘟囔一邊看着棋盤。
林御風一笑:“太傅當然是有啥說啥,齊國琴藝最高的除了大師鍾怡年之外,就是上議政大夫屈無瑕。操琴者若是聽了屈無瑕的琴音,就覺得自己彈的不是琴而是棉花了。”
“可惜他現在平南郡,沒福氣聽他撫上一曲。”
“他快回來了。”說着,林御風皺起眉頭,“去年他自請去平南郡剿滅燕國舊將率領的匪徒,結果至今未見功,父親很生氣,彈劾了他,估計不幾日就把他調回來了。”
“哦。”昭華掩飾着擔心,“會有什麼處分?”
“八成會降級,不過也沒什麼,他再好好辦幾樣差事,還會升回來的,等他回京,你就向皇上要求召他進宮撫琴就是了。”
林御風提起屈無瑕,眼中盡是溫柔之意,昭華看着他,不覺心裡有些難過,掩飾着喝了口茶,低頭道:“若有機會,我想聽聽屈無瑕撫琴,是不是他的琴真的彈得如天籟之音,我彈的象彈棉花。”
“誰說你彈琴象彈棉花了?”林御風笑得前仰後合,“你的琴彈得很好,只是琴音少了點真情實感。有所思,必心有所思,發於指端,才能動情。琴爲心聲,即便是普通的曲子,若能以曲寄情,就能動人心絃。彈的人沒有真情,如何能打動聽衆?只憑技巧,終是落了下乘。”
“屈無瑕彈琴可是音傳心聲?”
“那是自然。”林御風臉上的笑意愈發溫軟。
昭華心裡愈發難受,握住他的手:“林公子……”
“我不把你當外人,你就如皇上也叫我小林子好了。”
“小林子,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有人騙了你,你會怎麼樣?”
“那要看什麼人騙我,爲什麼騙我了。”
“如果是你信任的人呢?你對他好,他卻利用你的真心騙你害你。”
“被信任的人欺騙,心裡肯定難過的要死。不過,我哪裡有什麼地方可被利用的。我一沒本事,二沒寶物。”林御風噗地一笑,道,“我相信以心換心,我對人一片真心一腔赤誠,他怎麼可能害我?況且我只是貪玩些,也沒做過什麼錯事,也沒得罪過人,又沒有防礙誰,誰會害我?”
“你真是單純,要知道,有時候人雖無罪,卻懷璧其罪。”
“不懂,我身上沒有一樣讓人動歪心的東西。”林御風煞有介事地支頤思索,“難道因爲我玉樹臨風瀟灑俊逸氣度不凡風采翩翩引來無數美女相思招惹衆多才俊嫉妒,還是我滿腹才學決勝千里文武雙全令多少才子能人自卑?以致要把我除之後快?”
“噗……”昭華被他逗得撐不住笑起來,一會兒,止了笑,眼神黯然,道:“希望你無論遇上什麼事都能相信人世間的美好。”
“當然,當然,有老爹罩着我,衣食無憂。又有皇上恩寵,前途光明,當然覺得人生無比美好……”林御風說着突然眼睛發亮大叫:“哇,你怎麼把子下這裡啊,不許拿回去,悔棋的是小狗。”
昭華才發現手裡的一子放在死結上。微微一笑:“嗯,我不當小狗。”
林御風得意地吃掉他的白子,又問:“你剛纔說那個什麼發現有人騙了你,什麼意思?是皇上騙你嗎?”
“嗯。”昭華心不在焉地落下一子。
“你不要這麼想,皇上不會騙你,他這人很驕傲自負,不屑於騙人。況且騙人必有所圖,你什麼都沒有,他圖你什麼?所以你放心,他對你好對你壞都是發自真心的,不會有什麼企圖。”
“是啊。不象有些人,對你好對你壞都懷有目的。只是我還是覺得君心難測,他對我的好是真的,可是天知道他的恩寵能維持多久,一但恩寵不再,我就死無葬身之地。”昭華苦笑了一下。
“哦。”林御風不說話了。想想先前皇帝對昭華的狠酷,難怪現在他惴惴不安沒有安全感。雖知他處境屈辱而艱難,卻無從勸解。
屋裡安靜下來,只聽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輕響。青銅鎏金香爐內吐着一絲極輕極好聞的香氣。
初入六月的天氣,最是悶熱的時候,水竹居四周竹林掩映,小廳內陳設素淨,竹簾低垂,給人無風自涼的感覺。再加上室內擺放着冰桶,溶化的冰水從桶底小眼緩緩流入盆中,減輕不少暑熱,冰上鎮着時鮮的瓜果,水靈靈的透着涼意,只看一眼就覺得涼爽。
“你不是胃不好?有胃病不要吃涼東西。”林御風覺得燥熱,拿起一隻水晶梨啃了起來。
“我一般不吃涼東西。”昭華眼中流過一絲暖意,笑意盈盈,“因爲你要來,所以特意命人準備的。”
“胃養好了,吃下去飲食才能化爲精血滋養全身,所以養生之道,養胃最是要緊,瞧你瘦的,看來你的胃病並沒有養好。”林御風關心地看看他的氣色,又道:“每天早起,和晚上臨睡前最好是喝燕窩粥,那個養胃最好了。”
“哦。”昭華微微一笑,含着感激,卻沒有接話。
看他笑意,林御風想起來,燕窩是珍貴東西,昭華沒有分例供應,不方便要這要那,文康怕管供應的人刁難輕慢於他,把隨身的碧玉龍佩給翡翠,要她好生伺候,想要什麼就直接去內庫領,不需要經過大內總管和內府總管的手。換上其他人早就做威作福起來,倒是昭華仍然收斂低調,除了必須的日用,從不要東要西,更不奢侈,處低谷時不頹廢沮喪,受寵愛時又不驕人,寵辱不驚,倒是難得。
林御風暗自敬他,又看他左手上的護指,想起正是自己的爹對他用了私刑,心裡很是歉疚。想了想,道:“我家有現成的燕窩也用不着,明日給你送來,不必去內庫看人的臉色。還有,你有什麼不舒服,彆強忍着,該看醫用藥不要耽擱,若是太醫院的人敢怠慢,就派個人告訴我,我帶太醫過來。”
昭華擡頭瞧了他一眼,笑容消失,又低頭去看棋盤。
“那些奴才們也是踩低攀高的主,若是你受了欺負,不敢跟皇上說,告訴我就是。”林御風說着嘻嘻一笑,“我整起人來也是讓人怕的。”
昭華眼裡發熱,頭垂得更低:“小林子你真好,難得你出身富貴卻從不驕人,待人更是真心。”
說着,昭華擡起頭,眼睛發亮,很認真地道:“若有朝一日我能做得主,必保你一世平安喜樂,給你最想要的東西……”
“我要的也不多,只要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哇,哈哈……你完蛋了。”林御風顧不上說什麼,興奮地下了一子,把昭華的一片白子合圍吃了個乾淨。
昭華看着棋盤上潰不成軍的白子,微微嘆氣。
兩人坐在竹牀上,一邊小几上放着冰鎮梅湯、鮮果、香茗和精巧茶點,一絲輕風捲着淡淡的竹葉清香輕輕送入竹簾內,帶着細碎的聲音,香爐內輕吐一絲絲暖香,小廳內舒爽宜人。
可是林御風還是覺得渾身燥熱,吃着冰桶裡冰的瓜果喝着涼茶還是不解熱,一擡頭,看見昭華脫了見客的外衣,只穿一件薄薄的繡竹春衫,貼在身上盡顯動人的身形,鼻尖隱隱滲着汗珠,如花苞帶露,白皙的臉上泛出紅暈,嘴脣也紅豔欲滴,一雙黑寶石般明眸波光流動,說不盡萬種風情。
林御風只覺全身血液衝到下/體,脹得難受,掌心的肌膚也微有溼意,腦袋有些昏沉沉,再看下面已經支起帳篷,暗罵自己禽獸肚腸,色膽包天,可是一顆心還是不受控制般劇跳,小腹一股溫熱慢慢漫延出來,連耳根到脖頸都熱了。
“小林子,你怎麼了?”昭華擡眼望他。
“我……”林御風覺得一股火在體內燃燒,羞得無地自容,“屋裡太熱,我想出去走走。”
“好,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走出屋外,來到竹林中,林御風覺得稍好了些,只見昭華輕蹙眉頭,揉着膝蓋,知他腿痛,扶着他緩步而行。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愈發覺得心跳如搗。
“今天皇上下朝後要宴請東林國使臣,不會早回來,我們去煦春園看看那些待選的女子。然後一起用午膳,好麼?”昭華徵求意見。
“我一個外臣去後宮不合規矩吧?”林御風有些猶豫。
“這是御苑,算是宮外,不用守宮裡的規矩,皇上喜歡住在宮外行苑,不也是圖個自在嗎?”昭華笑道,“再說,你從小爲皇上伴讀,進出後宮不忌,這會子倒顧忌規矩了。”
“是啊,能在內宮進出的男人,只有你和我了,”
“你善於品畫,袁相國千金最近畫藝大進,你品評一下。皇上已經答應命你和我分做這件差事。”
兩人邊走邊說話,進了煦春園,只見滿園牡丹盛開,無數紅的、粉的、紫的、黃的、白的牡丹花,爭奇鬥豔,紅的有絳紅、銀紅、粉紅、紫紅,紫的有淺紫、墨紫,還有一花多色的嬌容三變等,團團簇簇,滿目奼紫嫣紅。
芳香四溢的牡丹招來各色蝴蝶翩翩飛舞。花團錦簇間兩個妙齡少女引人注意。
一藍衣女子立在花間。
一個紫裙女子在踢毽,染成彩色的羽毛毽如歡快的小鳥上下翻飛,踢毽的少女香汗淋漓,嬌喘微微,嫣紅的嬌容如桃花含露,一雙明眸晶瑩靈動,如清泉下游動的兩粒黑蝌蚪,活潑可愛,過了會兒,兩粒小蝌蚪朝這邊轉了過來,登時充滿喜意。
紫裙女子發現了他們,笑着跑了過來。那藍衣女子也看見他們,立即紈扇摭面,退入房中。
“袁小姐踢得真好。”昭華含笑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見她頭上沒有戴貴重飾物,只別了幾隻紫薇花,穿着白絲短襦,前面微露紫色抹胸,下面穿着式樣簡單的紫裙,裙襬繡着白色的小花。配着頭上插的香氣四溢的紫薇花,整個人就象一隻盛開的紫薇嬌俏可愛。
袁月明滿面嫣紅,額前一綹頭髮汗溼得粘在肌膚上,聽到誇獎也不象其他女子那樣嬌羞地低下頭,而是好奇地睜着一雙大眼睛打量着林御風。
“這是林相國的公子,善評畫聽琴,皇上命他和我一起教習你們音樂書畫。去把你最近練的曲目請林公子品評一下。”昭華給她介紹。
“好啊。”袁月明歡快地叫了一聲,也不避忌,拉着林御風的手就往屋內走去,林御風紅了臉,看她天真無邪,毫無它意,只得任她拉到房中。
一進到房中,袁月明立刻揭開蓋着琴的絲巾,昭華攔住她:“你瞧你剛踢完毽,氣喘吁吁的彈什麼琴,彈琴要心靜纔可以。你先把前幾天的畫拿出來請林公子看看。”
“哦,我忘了。”袁月明不好意思地笑笑,象只紫蝴蝶般轉身飛進裡間,一會兒拿出幾幅畫。
“公子……”方纔在旁邊看踢毽的藍衣女子進來。
“沈姑娘。”昭華回頭看她。
沈落雁斂身行禮:“民女正在練習玉山春曉,請公子指點一番。”
“好。”昭華起身,對林御風和袁月明說:“你們先在這裡看畫,等袁小姐歇夠了再彈琴。我去去就來。”
待昭華和沈落雁走後。袁月明把畫一幅幅展開,林御風仔細看着。
聽着耳邊嬌喘聲依然急促,聞着陣陣奇異的清香,不住的撩撥着人的情緒,方纔剛剛緩解的不適感又開始出現,甚至愈發火熱。
林御風只覺一片恍惚,只見眼前人影翩然,那嬌俏的紫蝴蝶一會兒飛過去端來一杯茶,一會兒又搖着紈扇忽忽地扇風,陣陣脂粉香雜着一股不知名的奇香隨着她的扇子不停撲向鼻端。
林御風渾身燥熱難耐,乾渴的喉嚨彷彿要冒煙了,一杯茶下肚,不得緩解,只覺得身邊處子的氣息愈發濃烈,十分好聞,心裡像燃起了一團火,悶得難受,腦子越來越昏沉,身體越來越熱,不知不覺伸出手去,眼前驚慌恐懼、羞怯的嬌容變得模糊。
袁月明被他壓在身下,驚慌萬分,和他肌膚相觸,竟然也覺得身體的火全部點燃,整個身子酥麻成一團。
“你們在做什麼?”一聲尖叫,引來衆多女子,太監宮女嬤嬤們看到這香豔的一幕,紛給低聲議論。
昭華急忙進來拿外袍把林御風罩住,將他拉了出去。
袁月明手足酥軟無力,沈落雁拿衣衫將她蓋住,又給她端茶端洗臉水,爲她擦身換衣,順手將那隻湖藍色繡着變色菊花的香囊掛在自己身上,那香囊式樣是燕國式,和她身上淺藍色燕國衣裝極爲相襯,再加上原來她就戴着這東西,所以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趁着大家慌亂,沈落雁悄悄將香囊中香料倒出埋在花盆裡,然後若無其事重新回到袁月明的屋裡把香囊放回原處。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預告:小康對小華很生氣,真滴很生氣
這種壞人名節的事和小康把小華送人凌虐那件事本質上都很惡劣,只是程度不同。
小華:“啊啊啊,我真的不想做這種事,是無良作者想不出好法子,用光明滴正當滴純潔滴法子算計對手,結果弄出這樣的損招,和我無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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