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嬀是被一陣劇烈晃動給震醒的,模模糊糊間,她看見一個男人正趴在一個女人身上來 回聳動,而這個女人雙腿纏在男人腰間,聲音媚的能掐出水來。
殿裡已然掌燈,脖子還是很疼,蘇嬀使勁兒掐了下大腿讓自己迅速清醒過來,她這纔看清眼前的景象。
男的不用問,自然是姜之齊,而這個女的居然是王若蘭,她還沒死在牢裡?是了,姜之齊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必然會不計前嫌啓用王賓,沒殺她很正常。不過狡兔死,走狗烹,王家估計沒幾年好過了。
許是察覺到蘇嬀醒了,姜之齊停下動作,他用那隻光禿禿的右手腕劃了下蘇嬀的側臉,笑的很壞:“醒了?朕還以爲你病的要死了呢。”
和一個你根本不愛的棋子在我面前做,是想讓我生氣?
蘇嬀懶得說話,她用手肘撐着自己起身,纔剛下牀,衣領就被背後的男人拽住。
“去哪兒?”男人的聲音冷漠異常。
“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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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姜之齊忽然把蘇嬀拉倒在牀上,他渾身一絲·不掛,寬肩窄腰一覽無餘。男人大手揪住女人的頭髮,卻扭頭對王若蘭笑道:“蘭兒,你知道是誰授意你,去毒殺你丈夫的麼。”
王若蘭小手半護住胸,媚眼如絲:“不是您麼,您讓我用醉生蓮毒死他,然後把他的屍體帶到大明宮,給先帝說他畏罪自殺。”
姜之齊嗤笑了一聲,他吻了下蘇嬀,寒聲道:“是這個賤人,她模仿朕的筆跡,指使你去做的。”
“啊?”王若蘭驚恐地看了蘇嬀一眼,卻擰了下姜之齊的腰:“她怎麼這麼壞?”
“那你想不想教訓一下她?她還想殺了你呢。”姜之齊笑着攛掇。
王若蘭本就厭惡蘇嬀,她雖說是二皇子的側妃,可心卻在老三身上,而自從這個禍水一般的女人出現後,三爺的目光就再也沒能從她身上移開。
“皇上,七表妹是您鍾愛的女人,我可不敢教訓她。”
“沒關係。”姜之齊右手將蘇嬀的胳膊控制住,讓她無法動彈,而左手往下拉蘇嬀的頭髮,讓她的臉完全仰起:“朕准許你打她。”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王若蘭一巴掌甩在了蘇嬀臉上。
“哎呦。”姜之齊陰陽怪氣道:“怎麼這麼輕呀,是不是朕剛纔把你幹的沒勁兒了。”
“皇上。”王若蘭嘟着嘴嬌嗔,她就是喜歡他這樣,很壞,卻讓女人迷戀。
“你應該這樣。”
姜之齊放開蘇嬀,可卻抓住了王若蘭的手,狠狠地扇向蘇嬀,男人的勁兒大,直將女人的臉打紅。
“疼麼?不疼,就再來一下。”
啪啪幾聲響,蘇嬀左右臉立馬腫起。
“我對你不好麼,你瞧你在長安把我整成了什麼樣!”姜之齊推開王若蘭,直逼向蘇嬀,他用手鉗住女人的下巴,強迫她看自己。“你好了不起麼,把姜勉之的死推在我頭上,焚燒先帝遺詔,矯立你兒子,我告訴你,常俊那老東西怕朕秋後算賬,早都自殺了。”
“什麼?”蘇嬀這纔有點反應,很早以前常公公給她說了這麼一句話,他寧肯自殺,也不願落到姜之齊手中,因爲那才叫生不如死。女人悽然一笑,她眼眸低垂,道:“那你想把我怎樣?”
“要不讓你給先帝陪葬?”姜之齊溫柔地撫摸蘇嬀的頭髮,忽然狠聲道:“你想的美!我把你的所有畫都燒了,一幅都沒給他放進棺材裡。老不死的就算臨死前都拉着你們母子的手,他從來就沒把我放在眼裡過。”
“說完了麼。”蘇嬀抹去鼻子裡流出的血,她低着頭慢慢地下牀,無力道:“我去洗一下。”
蘇嬀轉到屏風後頭,掬起澡盆裡的涼水洗鼻子,又往手上汪了些水,輕輕地拍上滾燙的額頭,試圖往下降燒。
而正在此時,一隻冷硬的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塞進澡盆裡。事出突然,她沒反應過來,嘴裡鼻子嗆進去好多水,她下意識地使勁兒掙扎,可手的主人就是不讓她從水裡出來。
黑髮在眼前飄蕩,紛紛擾擾很好看。蘇嬀一時間竟放棄了掙扎,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氣泡一點點地上升。
“七娘!”手的主人慌了,一把將她拉出澡盆,可當他看見女人並無大礙時,原本關切的臉色又換上寒冰,他冷哼一聲,將女人連拖帶拉地拽出寢宮,怒喝道:“你給我在外面反省!讓雨水沖刷掉你的罪孽!”
蘇嬀笑了笑,她的衣裳被水浸溼,很沉;她的臉被人打,很疼;而現在,她要站在雨地裡,反思自己的罪孽。
我的罪孽?
夜已深沉,蘇嬀從未覺得像現在這麼輕飄飄過,姜鑠死了、寒兒走了、韓度不見了、無情也走了,這就是我的結局。我終於明白當年皇祖母的絕望,她要的從不是一座冰冷的宮殿,最終,我也被高門貴庭困住了呀。
“娘!”
蘇嬀聽見聲音,擡頭看去,她看見金子扔下傘朝自己跑來。
“娘,你怎麼了。”金子手都不敢碰他母親,他的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你在雨地裡站了多久,爲什麼你的臉腫了,誰打的你!”
明明屋檐下有許多宮燈,可爲什麼這麼黑?
蘇嬀強咧出個笑,她輕輕地撫着兒子的耳朵,道:“娘留在你身邊了,高興麼。”
說完這話,女人就軟軟倒下。於此同時,殿裡的那個男人迅速衝出來,他一把撈起女人就往裡邊走,邊走邊急道:“去叫太醫,快!”
*
再次醒來,窗上已經落上夕陽的餘暉。
蘇嬀覺得渾身都疼的緊,每一分肌肉都像被人用針紮了般。她纔剛想擡手,就發現牀邊躺着個穿龍袍的男人。男人並未睡熟,他察覺到動靜,立馬驚醒。
“七娘,你沒事了嗎?”姜之齊手連忙附上蘇嬀的額頭,當確定她已經退了高燒後,這才鬆了口氣:“你昨晚燒了一夜,情況特別危險。”
“……”
“對不起。”姜之齊頭頹然地垂下,他將手插·進發中撕扯,痛苦道:“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全都在我意料之外,我失控了。但我保證,以後絕不再犯,我一定好好寵你,封你爲妃。”
“……”
瞧見女人呆呆的不言語,姜之前有些着急,他一把將女人攬在懷中,癡癡道:“聽金子說,你打算跟無情走,我聽了後都快瘋了。”
“不是打算。”蘇嬀推開男人,淡漠道:“是事實。”
“你說什麼?”
蘇嬀無力道:“我捨不得金子,本打算和無情在長安住兩年再走,他不願意。”女人看着窗子上流轉的日光,苦笑:“怎麼辦,我現在就想他了。”
“賤人!”姜之齊忽然將旁邊矮几上的藥丸全都拂掉,他從地上撿了片碎瓷片,抵在蘇嬀脖子上:“就算死,也要和他走?”
脖子已經感覺不到痛,女人悽然一笑:“來不及了,他已經走了,我又錯過他了。”
正在此時,金子忽然從外室進來,他瞧見父親正用瓷片割母親的脖子,便什麼也顧不上了,衝上去就往開拉,他使勁兒用腳踢他父親,瞪眼喝道:“你又欺負我娘!”
“欺負她怎麼了。”姜之齊被蘇嬀氣的不輕,他方纔已經低聲下氣地求她了,可她卻?男人大袖一甩,起身就往外走,他在出門的那刻停頓了下,冷聲道:“既然你這麼疼金子,那朕就給你個機會,你就去浣衣房做卑賤的女奴,給你兒子洗一輩子的衣服。我告訴你,這輩子都別想飛出大明宮了。”
等姜之齊走後,金子這纔將護住母親的雙臂放下,他連忙轉身翻看母親的脖子,見只是有一點點血點子,男孩終於鬆了口氣。
“父皇是不是瘋了,他憑什麼這麼對你。”
蘇嬀替兒子抹去淚,柔聲笑道:“沒事,他受了我十多年的氣,這次又被我弄的差點當不了皇帝,想要一樁樁一件件還給我,很正常。如果我是他,會比他更狠。”
“娘,對不起。”金子跪到母親腿邊,低聲啜泣:“我只想您留下,天天看着您,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沒事。”蘇嬀嘆了口氣,她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肩頭,笑道:“屋裡被他弄的全是藥氣,咱娘倆出去,看看夕陽。”
“嗯。”
夕陽秋更好,斂斂蕙蘭中。
極浦明殘雨,長天急遠鴻。
鴻雁于飛,之子於徵,漂泊他鄉的遊魂,終將去往何處。
因爲昨夜下了雨,夕陽紅的格外澄淨。宮人們在掃從桂花樹上落下的花瓣,她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幹自己的活。
金子聽見母親又咳嗽,忙輕輕地拍她的背,他有些着急:“秋裡寒氣重,要不我扶您進去歇着吧。娘,您別將父皇的氣話放心上,他不過,”
“沒事。”蘇嬀打斷兒子的話,笑道:“ 回到長安後,我就將心思全放在了寒兒身上,忽略了你,母親對不住你。”
“娘。”金子看着孃親憔悴的樣子,忍不住紅了眼。
“這麼大的小夥子了,還哭。”蘇嬀輕輕掐了下兒子的鼻樑,笑道溫柔。
男孩扶他母親坐到臺階的最高一層,然後頭枕在母親的腿上,像小時候那樣牽着她的手,輕聲道:“娘,你給我講故事吧。”
“你要聽什麼?”
男孩的淚滴進他母親的裙子裡,消失不見:“我的生母,您,就講講她的故事吧。”
“她?”蘇嬀手輕輕地拍着兒子的背,她的身子微微搖晃,看着遠處即將隕落的夕陽,笑道:“你親孃叫蘇嬋,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女人…”
夜幕已經來臨,華燈初上,大明宮各處都靜悄悄的,偶爾有一陣清風吹過,帶着女人溫柔的聲音,慢慢消失在深宮。 回憶是美好的,或許會帶點殘酷,可是你的音容笑貌,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過了許久,久到金子都趴在蘇嬀的腿上睡着了。
一個瘦高的男人從暗處走出,他默默地將厚披風披到女人身上,然後坐到她身邊,黯然神傷。
“他睡着了?”姜之齊輕聲問道。
“嗯。”
“七娘,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麼?”姜之齊從後邊摟住蘇嬀的肩頭,道:“朕知道你恨王若蘭是毒殺你姐姐的元兇,只要你一句話,朕立馬賜死她。”
見蘇嬀還是不說話,姜之齊嘆了口氣,他仰頭望着天上的繁星點點,失神道:“大明宮雖富麗,星空總沒有 回塔縣那麼好看。還記得以前夏天的時候,咱們全家坐在院子裡的那棵老槐樹下納涼,吃着從井水裡冰過的瓜果,多愜意。如果還能 回到從前,那該多好。”
“ 回不去了。”蘇嬀的聲音還是有些嘶啞,她無奈一笑:“你我心裡明白,發生小寒這件事後,我們更不會 回到從前了。”
“我不信。”姜之齊的手慢慢發力,他定定地看着女人的側顏,道:“我們可以一起忘記,在往後的日子裡,我們還可以向在 回塔縣那樣相互扶持地走,你仍舊叫我大齊,我還喊你七娘,好不好。”
“大齊屬於 回塔縣,而在大明宮裡,只能有皇上。”蘇嬀輕拍金子的背,她緩緩地 回頭,迎上男人的眼睛:“我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也不介意別人如何評價我,在我短短三十多年的生命裡,我走過繁華,路過荒蠻,睡過皇宮,上過戰場。我送走一個皇帝,又扶持起另一個皇帝,這輩子雖然走的很曲折,但也算不枉此生了。”
男人點頭笑笑,道:“是啊,人人都道三爺了不起,殊不知你這一生比我更精彩。七娘,留下吧,我們共同開啓一個盛世。”
“在長安的七娘永遠不會安分,這你心裡明白。”蘇嬀怕驚醒熟睡的兒子,使勁兒按住胸口才咳嗽:“我的後半生,只想跟此生摯愛一起渡過,過簡單快樂的日子。”
“那我呢?”男人眼中的怒氣又上來了:“你從來沒把我當 回事嗎?”
“不。”蘇嬀坦然一笑:“有那麼些時候,我曾經動容過,這我承認。”
“那你就留下!我會讓這種動容一直保留下去。”男人聽見她說的話,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蘇嬀覺得現在連咽口唾沫,喉嚨都疼的要命,她舔了下幹起皮的嘴脣,無力道:“你知道臘月二十四是什麼日子嗎?”
姜之齊想都沒想:“你的生辰。”
“沒錯。”蘇嬀看着黑漆漆的遠方,無奈道:“他說只在歸塢國等我等到臘月二十四,如果我沒去,他就帶着女兒遠走,再不見我。”
說着說着,女人就掉眼淚了:“我知道他從來都不會騙我,說走肯定會走的。上次他不見了,我用了十年的時間想他,這次我不知道得用多久,可能不會太長。”
“七娘,你難道就不想想兒子?他都跪下求你了。”
“我就是因爲他,才這麼痛苦。”蘇嬀低頭看着兒子,嘆道:“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但我會在這段時間好好疼他愛他,他總說我偏心,可這麼多年我最疼的還是他。”
夜已深沉,寒涼慢慢地籠罩宮廷。
良久,男人拍了下女人的肩膀,柔聲笑道:“別胡說了,什麼死不死的,你肯定能長命百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