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許(21)

東宮裡,衆人走後沒過多久,皇后身旁的蘇姑姑突然來了。

“太子殿下,寧公子。”她走進來,行了個很準的禮,隨即朝兩人同時笑了笑:“皇后娘娘有請二位共用午膳。”

賦羽和寧復古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賦羽對蘇姑姑點了點頭:“姑姑去回母后,本宮和暮風很快就過去。”

“是。”

蘇姑姑走後,寧復古對賦羽說:“殿下先去向娘娘問安吧,我即刻就到。”

“怎麼了嗎?”賦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面色不大好,想要再整理一番面容。”寧復古回答道。

因爲親戚的問題,她的面色已經變得很寡淡了。加上最近不可抗力地水土不服,失眠等一系列症狀,她未免有些消瘦。

再這樣下去,她怕她這憔悴的面色會穿幫她的女兒身。

賦羽見狀,微微一點頭:“那好。你就慢慢收拾,不急。”便先離開了。

寧復古來到梳妝檯前,她之前把那個旅行包託付給了凌曉,自己只是拿了一些必須品放入隨身攜帶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口袋裡。

於是,她又重新梳了一遍頭,把那天和椿陵逛街時買的水藍色髮帶系在髮髻上;又取出眉筆,將眉毛描的更深了一些。

收拾好一切之後,她審視着金框鏡子裡的自己:飽滿的額頭裸露在空氣裡;鬢角的兩撮頭髮隨意地垂在眼角,以及眉宇之間的英麗。

她的眉毛本來就很濃密,但最近由於臉色看上去實屬憔悴,所以她又將其勾勒地深重了一些。

寧復古撇了撇嘴。說到底主心骨還是眉毛,如果不是它們,她或許也做不了穿男裝混古代這個偉大的決定。

收拾罷,她便起身,朝皇后宮裡走去。時間已經接近正午,一路上並沒有太多的人。

她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個打扮高貴豔麗的女人,正對着一個背對着寧復古,看不清正臉的女人說着些什麼。

寧復古正打算走近她們,觀察一下步搖的事情,沒想到下一秒,那女人突然揚起手,對着面前的女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揮下來。

“啪。”

寧復古見狀,不由得皺了皺眉。

她走近時,只聽見那女人凶神惡煞地說着:“你這賤人!不就是被皇上寵幸了幾天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寧復古視線淡淡地掃過兩人,被打的那個女的,年齡看上去還很小,也就二十不出頭,結果卻因爲這種事,她的嘴角已經滲出鮮血來。

寧復古抿了抿脣,在路過兩人時,不動聲色地說了句:“娘娘應該明白,既是寵幸,那也是小主的本事。”

兩個人聽到這一番話,都愣住了。而寧復古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她只聽見身後歇斯底里的聲音:“大膽!站住!你哪個宮裡的!”

寧復古深呼吸一口氣,堅定不移地朝前面走去。

其實,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趟這趟渾水,也不知道爲什麼剛纔會說出那句話。也許是出於單純的看不慣。

但是,這樣也不可避免地可能在將來,會造成某種她難以預料的某種後果。

但是,她卻絲毫沒有後悔。

她繼續頭也不回地走向前面。而就在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稽非正雙手環抱,別有深意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從御膳房回來,剛好撞上了這一幕,又看見她從不遠處朝這邊走來。

而他看到她,又不自覺地想起那日夜晚的情景,臉頰一陣燒紅,於是找了個暗處先蹲守着。

不過這件事,他原本以爲她會事不關己地繞過的。

但是,當他在一邊,清楚地聽到她說出那句話時,不知爲何,心似乎被什麼觸動了一下。

於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寧復古到了皇后宮裡時,皇后和賦羽已經擺好了午膳等着她。

她急忙走了過去,給兩人行禮着,又一邊氣喘吁吁地爲自己的遲到道歉。

“來,好孩子,快起來。”

皇后的穿着看上去無比雍容華貴,臉上卻是與那日初見如出一轍的溫和的笑容。

寧復古起身,三個人便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起飯來,氣氛十分融洽溫馨。

吃罷之後,皇后朝寧復古笑了笑,緩緩地開口:“羽,有時候在學識上,還要多向暮風指教。”

“是。”

“哪裡,殿下本已德才兼備。”寧復古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而另一邊,後宮。

昕嬪被周妃又說了幾句,就回了自己的住處

望着嘴角溢出的血絲,卻渾然不覺地對着鏡子,露出一絲釋然的笑。

“小主……”一旁的宮女走上來,一臉擔憂。

“我沒事。”昕嬪像是不在意似的,拿起手帕,抹了抹嘴角的血漬,隨即看向宮女:“他是誰?”

……

打人的那位周妃則無論如何doit氣不過,直接就來找到了皇貴妃。

一進來,皇貴妃正坐在席子上閉目養神,聽見她的腳步聲,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你這會兒來找本宮,何事啊?”

“娘娘!”周妃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她走過來:“臣妾竟淪落至此,被一個下賤的宮人指手畫腳!”

“宮人?”

“今日早上臣妾正與昕嬪對峙,那宮人走過的時候,竟然敢頂撞臣妾,說臣妾的不是……”

“你確定是宮人?”皇貴妃眯起眼睛看着她。

“呃……”被她這麼一問,周妃倒是噎了一秒,回憶起早上的事情,當時寧復古身着一襲清冷的灰白色服飾,看上去溫潤如玉,又有股書秀氣,似乎與宮人這個詞毫不沾邊。

“臣妾不知。”周妃癟了癟嘴:“但看上去像個書生。”

皇貴妃幽幽地嘆了口氣:“你看看你,何必和一個小書生計較呢?”

“不是……”周妃依舊不依不饒:“娘娘,他身爲下人,竟然不把臣妾放在眼裡!簡直是奇恥大辱……”

“如果被這麼一點小事都氣成這樣,只怕你是活不到那一天了。”皇貴妃突然睜開眼睛,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周妃猛的不說話了。隨即她只好垂頭喪氣地點點頭:“臣妾知錯。”

“好了,你姑且回去吧,本宮還要休息。”

“臣妾告退。”

周妃有些心有不甘地離去。皇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走了上來:“娘娘。”

“去查查,她口中那個小公子什麼來頭。”皇貴妃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地說。

“是。”

宮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走了出去。

而在隔壁宮裡,五十弦耷拉着腦袋,身後還跟着奴才,兩個人走了進去。

“弦兒。”黎妃伸出手,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今日去羽哥哥那裡,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五十弦看上去蔫蔫的,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了?”黎妃不解地看向奴才,他急忙說:“十二殿他……”

“母親。”五十弦悶悶地聲音傳來:“我好討厭那個人。”

“誰啊?”

“都怪那個人,羽哥哥都不跟弦兒玩了。”五十弦繃着的臉有些顫抖起來:“怎麼辦……”

“……”

黎妃嘆了口氣,大概安撫了一下他,又看向奴才,詢問道:“所以那個人是誰啊?”

“回娘娘,是太子殿下身旁的寧公子。”

“寧公子……”黎妃重複唸叨了一遍,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一拍手,問身邊的宮女:“是不是那天皇上和皇后娘娘叫過去,親自問話的那個孩子?”

“回娘娘,正是。”

“唔……”黎妃想了一下,隨即笑着捏了捏五十弦的小臉蛋,打趣他:“我們弦兒這是吃醋了嗎?”

五十弦一言不發地低着頭。黎妃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好啦,你跟一個小公子較什麼勁啊?更何況你羽哥哥又不是不喜歡你了。”

五十弦依舊看上去不怎麼高興。黎妃卻滿臉笑意地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溫柔地問道:“你這個小傢伙啊,咱們和絃哥哥一起去御膳房要點心好不好?”

五十弦見狀,臉上的表情終於舒緩了起來,小聲地說:“母親,妹妹好像在踢我。”

“你怎的就知道是小妹妹呢?”黎妃伸出手指,寵溺地颳了一下他的鼻尖:“我們走吧!”

皇后這邊,用過午膳之後,寧復古就先告退了,獨自去了御書房,想找一找有沒有關於那七件古蹟的記載。

她來到一排以前的書架上,也翻看了不少書,只是都在看了前面幾頁之後,就知道不會有什麼結果。

她又覺得頭痛欲裂,將書一一放回原地。伸出手去夠書架上面的一本書,卻奈何踮起腳尖也沒能夠到。

“……”寧復古看了一圈四周,正準備找個什麼利器把它給弄下來,結果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觸感,接着她視線裡就多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耳畔是再也熟悉不過的嗓音:“是這本?”

“是。”寧復古低下頭,回答道。

賦羽拿到書之後就遞給了她。寧復古則不解地接過:“殿下不是還要在娘娘宮裡待一會兒嗎?”

“母后休息,我就先過來了。”賦羽微微一笑,解釋道。

“哦哦。”寧復古微微一點頭。

“想看什麼?”賦羽指了指她手裡的書,問。

“回殿下,是一些關於古物的記載。”寧復古不假思索地回答。

“嗯。”賦羽點點頭,走過來,將書頁打開,第一部分主要記載着女子的近身小物。

而這其中第一頁,就是步搖。

“取其行步則動搖。”賦羽唸叨出這句話,看向寧復古。

“是。”

“暮風喜歡什麼樣的步搖?”

看似是再也平常不過的一句話,寧復古卻下意識地有些緊張,畢竟這本是詢問女子的話。

不過,在一瞬間的胡思亂想之後,她還是冷靜下來,鎮定自若地笑了笑:“在下不懂這些。”

“是嘛。”賦羽看了看她,隨即面不改色地點點頭:“本宮也是隨口問問。”

“……是。”

“若是送給心許之人,你覺得什麼樣的首飾最好?”賦羽踱步到其他書前,不經意地問。

“這……”她有些犯難了。

“本宮只是單純地需要一個建議。”賦羽補充了一句。

寧復古聽聞,抿了抿脣,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說:“那就有象徵意義的小物吧。”

“象徵意義?”

“有的飾品,能夠象徵着一些很好的自然物象。”寧復古笑了笑,解釋道:“這些物象最好是對方所喜歡的。也許是日月星辰,也或許是山川湖海。”

賦羽聽到這裡,輕輕勾了勾嘴角,隨即湊近她,眼眸裡的情緒,似乎在一瞬間蠢蠢欲動起來。

“如果對方是你,你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