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破敵克將下蒲關
黃河畔的五月還是很熱的,尤其是到了下午的時候,但戰事既開,就再無多餘念想了,烈日之下,位於河西的蒲津渡已經殺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雙方近萬大軍都在拼盡全力苦戰,以至於死傷累累,血染灘頭!
幽州軍是精銳不錯,但卻因爲是渡河來攻,未免天然失了地利;而且既然要渡人,那所攜帶的軍械物資就不免有些偏少;除此之外還是那句話,一次渡河不過千餘人, 所以局部戰場的兵力他們並不佔優!
相對應的,關西軍雖然只有五千人,雖然因爲幽州軍的暗度陳倉與決絕大感忐忑,可說到底,他們非但有五千戰兵,還有數量更多的輔兵、丁壯存在,這些人用上弓弩、長矛照樣是可以殺人的,他們甚至還有一座大營可以依仗。
那麼這種情況下,打出一個令幽州軍心痛的減員損失就理所當然了。
甚至完全可以說,如果此時休戰,那按照之前雙方的交換比,那張濟絕對可以躋身天下名將之列,因爲還從來沒有一次戰鬥讓幽州軍的精銳面對區區五千人時產生如此大的損傷。
之前河東一戰固然減員頗多,可那時的對手足足有十萬人!
就拿高順的陷陣營來說,其部是天下難得的精銳不錯,但是連番作戰, 從晉陽城到高粱亭,從高粱亭到茅津, 從茅津到眼前的蒲板津, 幾乎每戰當先,所以損耗其實是最大的,也是最疲憊的……之前高粱亭之戰便減員了三成,經過降兵的選拔補充後再戰於此,其實已經遠不如出征時那麼堅挺了。
故此,其部當先陷陣,辛苦戰到此時,已經戰死一百餘人,傷近三百,照這麼下去,等打完這一仗,其部減員恐怕已經近半,換做別的部隊,直接除名了也說不好的。
而陷陣營如此,其餘各部就更不用說了,得虧是一方背水而戰,身無後路,一方督戰隊嚴格巡視,退後者斬,否則說不定已經有部隊開始潰逃了。
河灘上的鏖戰還在持續,其中,幽州軍頂着死傷已經牢牢佔據了足足三處灘頭陣地,而後續援兵也源源不斷往上方送來,看似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佔據了上風。
但是……
“元皓兄,天黑之前拿不下營寨怎麼辦?”婁圭望着對岸局勢,也是不由額頭沁汗,這是公孫珣第一次將指揮之權全盤託付出來,而他婁子伯偏偏又是領銜之人,如何能不急?“灘頭立足只是灘頭立足,若不能取寨據壘自保,明日董旻、郭汜到此又如何?敵衆足有萬五之軍,裡應外合,已渡之人如何能撐下去!”
話說,婁子伯的擔憂其實切中了要害。
所謂渡河而擊,最重要的就是立足,但立足分爲兩種,一種自然是灘頭立足,另外一種則是從大兵團角度而言的戰術立足,也就是要在對岸建立據點,確保後續軍事行動,否則毫無意義。
而建立據點的方案無外乎也是兩種,一種奪城奪寨,一種自己立壘。
以眼前論,一夜的時間在河灘上如何輕易立壘?又不是冬天,能夠就地潑水成冰。故此,只能指望奪寨。
可說到奪寨,現在的問題是,得益於幽州軍的敢戰、苦戰,全軍灘頭立足已然無憂,但在缺乏攻寨軍械和有生兵力的情況下,讓疲憊作戰了一下午的士卒再去搶奪被修葺整備了足足兩月的敵方大寨,無疑是有些強人所難。
實際上,對岸的張濟之所以能咬牙穩坐在大營將臺之上,就是因爲他還有一座大營、足夠數量的輔兵丁壯,以及一萬五千援軍可以作爲後手。而不用想都知道,等天黑前幽州軍再運過去兩千人,局勢徹底翻轉之後,他一定會立即着手撤退事宜,據營壘而守!
“那就夜戰!”田豐陰沉着臉看了對岸戰局半日,終於應聲。“這個時候萬萬不能猶豫,一旦猶豫,就只能前功盡棄,可一旦頂過去,莫說戰局,便是天下大勢也能豁然開朗!”
婁圭張了張嘴,其實他很想問一句,且不說士卒夜間作戰如何辛苦,夜間渡船又如何危險,只說萬一夜間再渡過去五六千人,卻還是不能奪取營壘……那第二日疲憊到極致的全軍精銳被敵軍摧垮在河灘上,幽州軍豈不是要名存實亡?
到時候別人倒也罷了,作爲此地實際上的決斷者,他們三人將如何面對公孫珣?
但是,婁子伯終究沒有說話,反而狠狠的點了點頭——無他,前方將士在打仗,在拿性命來博勝負,而且還在節節奪取優勢,身爲軍中決策者此時可以考慮最壞的情況,卻決不能在真正的危險到來之前有負他們。
現在終究沒有到說放棄的時候!
與此同時,隔着一條黃河,對岸那座大營的夯土將臺之上,此時此刻,關西軍的總指揮張濟雙目充血,正倒持一把帶着血漬的鋼刀坐在自己的張字大旗之下,然後居高臨下的看着營外河灘上的戰事,卻也是下定了死戰到底的決心。
話說,細細算來,張濟的決心大概只有五分來自於戰事……畢竟都是軍人,殺紅了眼之後,誰都不願意輕易讓自己之前的努力和犧牲付之流水……而另外五分卻是來自於私怨。莫忘了,其人的族侄張繡,便是死在了幽州軍的刀下!
張濟本人還沒有兒子,這個侄子放在身邊本身就有養子的意味,養到加冠,武勇出衆、軍略通透,眼見着就能託付將來了,卻稀裡糊塗的被幽州軍亂刀砍死在了河灘上——到現在爲止,張中郎將都還不知道殺人的到底是誰,只是從敗軍口中大略得出應該是公孫珣麾下白馬義從之類的人物。
而這,也正是他一見到趙字大旗便心中難平的緣故了,他是認真打聽過白馬義從中如今出衆的那些首領小將的——趙雲、田疇、田豫。
所以,說來可笑,卻又真實的可怕,此時出現在河灘上二田一趙三面旗幟,纔是讓張中郎將真正堅定決心的事物,否則即便是殺紅了眼,以眼前的傷亡而論,張濟也早已經動搖了。
“傳我令!”日頭西斜,眼見着對岸幽州軍又不顧辛苦,拼命組織起了新的一批生力軍時卻又夾雜着不少軍械器具被擡上船,張濟心中明瞭對方是準備夜戰,便乾脆下令。“讓部隊自遠及近,按層次後退,準備入營,你們全部出去,親自傳令!”
周圍親衛侍從不敢怠慢,紛紛親自出營去傳令。
話說,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因爲戰事到了這個份上,兩方都已經疲憊至極、死傷累累,根本沒那個心思去看令旗,另一邊灘頭陣地上黃河水流聲極大,很大程度上干擾了戰場的擊鼓鳴鑼之聲,所以想要傳令,只能讓這些主帥身邊的翎羽親衛親自去執行。
但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黃河水流的聲音配合令人焦躁的夏日陽光,卻也成爲另外一個動靜的天然遮掩。
便是居高臨下的張濟,也是在侍從們全都離開後無意間向北面一扭頭,才驚愕起身——原來,臨近落日之時,卻居然有一股煙塵從北面滾滾而來,而煙塵之中,一大股連旗幟都看不清的兵馬隱約已現身形。
話說,張濟不僅是第一個發現這股兵馬之人,也可能是戰場上唯一一個上來便猜到對方身份之人,於是乎其人真的是驚慌失措起來……但是,這個時候卻什麼都已經來不及了!
沒錯,來者正是徐晃及其所部!
自七日前從採桑渡過河以後,徐公明先是三日奔襲百里而破夏陽,而第二日一早他便再度啓程,又花了兩日的功夫奔襲七十里而破郃陽,如今其人居然不計辛苦,只是歇息半夜,便再度引兵一日半奔襲了六十里來到了蒲津!
這一路行來,五千餘兵馬倒沒幾個是戰死的,可中間累到、病倒、中暑昏倒,種種非戰鬥減員卻達到了千餘之數,便是少數從夏陽、郃陽奪來的行軍坐騎,也多沿途倒斃。
故此,其部此時費勁千辛萬苦來到蒲津戰場之上,卻只剩下四千疲憊之士了。
但是,足夠了。
“張曲長,與你一千人,舉起我的旗幟猛攻大營北門!”徐晃遙遙望見戰局,便乾脆直接下令。“其餘全軍不要停步,隨我夾攻營外敵衆!”
言罷,其人翻身下馬,也不取矛,只是從背後拽出手斧,便率衆直撲灘頭,試圖率衆肉搏。
張濟在高臺上看得清清楚楚,卻不由連連跺腳——他如何不明白對方的詭計?這個白波賊出身的徐晃分明是一眼便看破了戰局虛實,此人知道大營不可能猝然攻下,只有殺傷河灘部隊纔是最佳方案,但此人卻不發全軍去夾擊灘頭上的部隊,反而分兵一千大張旗鼓佯攻大營,好讓自己在營外的部隊誤以爲大營可能陷入危險,從而迅速陷入動搖狀態,以求最大戰果!
真真狡猾!
另一邊,河對岸的婁圭、田豐也好,已經渡河的諸將也罷,見到徐晃的旗幟出現在敵軍大營之外,也是驚喜莫名!
雙方一起一落,此消彼長,外加足足三千兵馬的悶不做聲直撲灘頭,倒是河灘上的戰局從上游徐晃來的方向開始瞬間直下,眼見着關西軍的一翼便要全線崩潰。
張濟怔怔看了片刻,心裡便迅速計較清楚,他現在異常清醒,若是不能接應營外部隊回營,坐視全軍崩潰,且不說他的大營夜裡能不能守住,只說若是坐視兩翼軍心動搖,潰敗而走,屆時敵衆趁着落日之際隨潰軍捲入營中,他又該如何防守呢?
一念至此,張濟心知不能猶豫,便匆匆召集了營中最後一支可用部隊,又蒐羅了千餘輔兵,然後便親自棄刀持矛上馬,打開大營北門,準備去攻破當面之敵。
這麼做是正確的,因爲張濟的部隊雖然有些‘虛’,卻是真正的生力軍,而帶着徐字旗幟的那支千人部隊在連續行軍之後,其實也已經疲憊到了極點,此時全靠一股子順流而下的餘勢在作戰而已。
若能當衆擊破這千餘人的佯攻,不指望上游灘頭上被徐晃攻擊了後背的部隊能活着回來了……真的很難……但讓下游的部隊重拾信心,有秩序退入營中,還是能繼續勉力維持大營的。
然而,徐公明回過頭來,看見張濟旗幟主動出營,卻也是隨機應變,做出了一個徹底改變戰局的決定——他居然放棄了灘頭上的敵軍,轉身率部朝着營門方向迎了上去。
大營外,所謂佯攻之勢瞬間變成實攻!
另一邊,張濟下得將臺,便再看不清沒有旗幟的徐晃部主力動向了,其人大開營門,出戰迎敵,卻不料當面便撞到了徐晃主力,不要說擊破當面之敵了,反而陷入苦戰,有被徐晃大部隊反推入營的趨勢!
與此同時,西涼軍兩翼主力戰兵見到張濟的旗幟主動出寨迎敵,與那徐字大旗攪在一起,卻不能擊破當面之敵,反而有被反衝之勢,不由人心惶惶,人人思退。再加上日落在即,本就有退兵之令與退兵之實,便不由陣型漸漸鬆動——只能說,果然如張濟擔憂的那般,有潰退之勢!
張濟進退不能,兩翼西涼軍漸漸不支,關鍵時刻,真正引起全線崩潰的乃是河東新到的那波援軍,這是真正的生力軍,其部既然來到河西,便在其落腳處指揮官的趙雲帶領下不顧一切直衝一部敵軍,徹底逼潰了對方!
落日餘暉之下,黃河滾滾向南,西涼軍全軍自灘頭陣地開始,全線皆潰,張濟見勢不妙,準備強行退後關上營門,卻被徐晃死死釘住,一路追入寨中!
“勝了!”河東大營的夯土將臺上,田元皓一改之前的陰冷臉色,竟然是握拳振臂而呼。
而此地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婁子伯卻已經是癱坐在了高臺之上。
另一邊,張濟倉惶逃入營中,回到夯土將臺上拄矛觀察形勢,但入目所見,只見南北兩側大門,一面已經被徐字旗擠了進來,甚至一路追到不遠處,而另一面卻居然是那個趙字旗追着潰軍第一個進入了營中!
此情此景,身爲宿將的他又如何不明白大勢已去?
而隨着這位中郎將的目光掃過營外河灘上的殘肢斷臂、傷兵死屍,其人既覺得有負於董卓的知遇之恩,又覺得有負於將士們的生死相托,更覺得有負於自己那英年早逝的侄兒,便乾脆扔下長矛,撿起地上那隻帶着血漬的刀來,直截了當的自刎於將臺之上……時年四十三歲。
初平元年五月十七日的太陽徹底落下,得益於徐晃尤其出色的表現,幽州軍在付出了極大傷亡的代價下,一日內便攻下了關中交通樞紐蒲津。
而此時,華陰的董旻、郭汜纔剛剛得到求援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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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過採桑津,連日順河奔襲苦戰,軍士皆怨,祈稍歇,晃不許。或勸曰:‘軍中皆河東人也,君何得怨於鄉人而失寬譽?’晃嘆曰:‘古人患不遭明君,今幸遇之,託以大事,餘常以功自效,何用私譽爲?’遂促軍速行。既至蒲津,逢渡河苦戰,晃見戰酣,即揚聲舉旗攻敵將張濟營,而親持手斧密轉灘頭相戰。濟在高臺,見灘頭欲壞,自將步騎千餘出戰,晃即折身擊之,退走,遂追陷與懼入圍,破之。須臾一刻,濟刎於將臺,餘衆皆降,蒲津乃陷。太祖聞曰:‘及所聞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順河七日奔兩百里破兩城而取一寨者,公明此戰,可曰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數節之後,皆迎刃而解也。’左右遂服。”——《舊燕書》.卷七十一.列傳第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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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