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冬天的時候都是極喜歡賴牀的,可是,天闌珊卻難得的與嚴恪同時起來,嚴恪洗漱過來便站在窗口,瞧着窗外默了一會兒,天闌珊揉着眼睛坐在牀上,睡眼惺鬆的模樣甚是可人。
嚴恪回頭看她,晨冬的霧色散未散去,寒冽的宛氣被擋在屋外,天闌珊穿着單薄的裡衣揉了揉眼睛,瞧着嚴恪怔了一會兒猛的從牀上爬了起來:“糟了糟了,我要遲到了!!”
“何事着急?”嚴恪走上前來,取了衣服給她穿上,她忙着繫腰間的帶子,可是越急手就越抖,最後打了個死結,就在她快急哭的時候嚴恪大手伸了過來,按着她微涼的小手,淡道:“我來。”
“相爺,我現在去皇宮是不是太晚了些了?”天闌珊擡頭,與低頭的繫腰帶的嚴恪撞上了,她擡頭的時候額頭碰到了彎腰的相爺的下巴,他的下巴總是很乾淨,想來是大清早起來的時候就剃了。
“不晚。”嚴恪也不問她去皇宮裡做什麼,只是替她繫了衣袍之後便送着她出了門。
天闌珊匆匆朝着皇宮裡跑,就這樣,她在皇宮裡面又開始被皇帝折騰着,天闌珊只覺得那皇帝當真不是什麼好人!!只是這天下午她回來得特別早,推開門走進來卻不見嚴恪的身影,頓時有些慌了,忙去問那獄卒,獄卒指了指窗外,天闌珊只見嚴恪坐在梅花樹下看書,微微夕斜了的陽光還帶着微微的餘溫,在那些梅花樹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布條,嚴恪就坐在那些布條樹下的矮椅上,見天闌珊回來了,還有些詫異。
“相爺,這些……都是你掛的嗎?”十幾株梅花樹上面無論高低都掛滿了帶子,那帶子她認得出,是昨天相爺穿的那件舊衣,如今被他撕成了條綁在了樹上,滿滿一樹的布條在陽光下隨風飄揚,屋檐的雪化作水滴落,發出細微的聲響,天闌珊忽然有些感動。
嚴恪合了書本起身,來到她跟前,揉了揉她的發,笑道:“我也是有私心的。”
一旁的獄卒笑道:“殿下,我說怎麼相爺打殿下走了之後就開始剪衣服呢,原來是爲了在這梅樹上許願啊,這相爺可是從早忙到晚,方纔剛拿上書,殿下就回來了,可趕得巧。”
天闌珊撲進嚴恪的懷裡,擡頭瞧着嚴恪,笑盈盈的道:“相爺,其實那些許願是真的是不是?要不然,你怎麼也這麼信吶?”
嚴恪抱着這個跳進懷裡的無尾熊,擡步往屋子裡去,天闌珊夾着腿,朝嚴恪直搖頭:“相爺,我們在這裡再呆一會兒好不好?現在天還沒黑呀,今天好大的太陽,皇上那個桑心病狂的,讓我在太陽底下跪着寫字!還在我手腕上綁了個小沙袋,我手現在還疼呢。”
嚴恪只得回了椅子上坐着,懷裡又坐了個天闌珊,他執了天闌珊的手一看,那纖細的手腕上,帶着淺淺的勒痕,手腕上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想來是已經上過藥了,而皇帝給她的那些書裡面,多是治世理國之道,這麼一來,嚴恪也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了,他不知道皇帝這麼做,
到底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當真要教會天闌珊處理朝政事宜不成?只是她天性純善,只怕……
“相爺,這些東西你紮了很久了嗎?”天闌珊側頭瞧着他,眼底泛着溫暖的光,她突然覺得,相爺定也是喜歡她的,要不然,爲什麼要掛這麼多的布條兒呢?而且,相爺也喚她夫人吶。
“不久。”
“可是,獄卒說……”
“我心有所求,再久亦不算久。”嚴恪伸手緩緩的揉着她的手腕,他不輕不重的揉捏讓天闌珊覺得很舒服,於是靠在嚴恪的身旁,問他:“相爺,什麼是上德不德?不德了怎麼還要叫上德啊?皇上說讓我弄明白這個。”
嚴恪差人取了桌子與筆墨紙硯來,他將筆塞進天闌珊的手裡,淡問:“在皇宮裡,可有先生教你習字了?”
“皇上給我寫了幾個字,讓我照着練,原本說是有位玉太傅要來的,可是今天聽德全公公說,玉太傅已經仙逝了,所以就又變成皇上教我了,相爺,你快些出來救救我吧,你是不知道,那皇上也太喪心病狂了!我在外面又冷又熱的,想偷偷打個盹都不成。”天闌珊被嚴恪捉了手寫字,那天闌珊三個字,寫得工整有力。
嚴恪的字與皇帝那金戈鐵勾的不一樣,嚴恪的字字跡十分工整,就跟一個模子印上去的一樣,端端正正的,字跡也是十萬好看,大小適宜的,甚是養眼,這樣端正的筆記,也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模仿得來了。
“唔,皇上教了我幾個字,已閱、准奏、特批、駁回、還有……還有一個什麼來着?”
“再議?”嚴恪瞧着這桌子上的字,眼神有些深。這都是批摺子專用的用詞,硃筆御批也不過是這麼幾個字罷了,多數時候最多也就是在後面補充一下,要麼就是請那位大人入宮商議,皇帝爲什麼要教她這幾個字呢?嚴恪陷入了深思。
天闌珊回頭看他:“相爺?”
“且先學着。”嚴恪鬆了手,瞧碰上那上面八個字,只覺得那字跡與龍玄蔘的已經有了幾分相似了。
“相爺,你還沒告訴我呢,什麼叫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啊,都不德了,怎麼還有德了啊?”
嚴恪將她按在椅子上會下,起身理了理衣袍,朝她淡道:“若所行之事這以仁德爲目的,便是有德。”
“那……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呢?”天闌珊竟能出口成章,雖不明其意,卻也能夠說得出來了,這令嚴恪有些好奇,皇帝倒底是用了個什麼樣的法子才讓她如此拼命的學習。
“反之,便是無德。”嚴恪負手而立,他站在天闌珊的身旁,端了茶盞,悠閒的喝着,夕陽終於緩緩的沉了下去,天闌珊捧着臉,一臉茫然:“我沒聽懂呀相爺,什麼有德無德的?還分三六九等嗎?”
嚴恪擱了茶盞,執了她的手往屋裡走,邊走邊問:“何謂之德?”
“嗯,德……皇上說,德是忠義仁信孝……什麼的,好長,我沒記住。”天闌珊垂眸,有些懊惱。
嚴恪拉着她回了房,房間裡生着碳火,一入內便將外面那個冰冷的世界隔絕了,嚴恪坐在矮椅上,朝這抱着茶盞喝水的天闌珊道:“你可曾記得花子婆婆?”
“記得記得,相爺,咱們清明的時候爲花子婆婆掃墓吧。”天闌珊捧着茶連連點頭,到底以前她當賊那會兒來金陵受過花子婆婆不少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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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恪緩聲道:“你照顧花子婆婆並無所求,此乃上德,而鄰家照顧花子婆婆爲博一個街中賢德的名聲,又看中花子婆婆的房子,故設計害了花子婆婆,故爲下德中的無德。”
天闌珊捧着臉滿臉崇拜:“相爺,你好厲害啊,這麼一說我就懂啦,不以仁善爲目地的行善就是上德,有目地的行善,那就是下德。對吧相爺?”
嚴恪嗯了一聲,坐於椅中,瞧着那明明滅滅的碳火,眸底透着笑。
新桃匆匆走了進來,朝天闌珊道:“殿下,獨孤小姐與何公子求見。”
“是其鏜嗎?”
“是獨孤府的其鏜小姐與何府的求健公子。”新桃一起到那求健二字,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身體健康卻要倚着個名字,未免俗了些。
“相爺……”天闌珊詢問嚴恪的意見,卻見嚴恪起身,淡道:“我去書房,你剛回來,不要把外袍脫了,以免着涼。”
天闌珊重重的點頭,目送嚴恪去了裡間,裡間的小書房其實與牀啊是一體的,只是靠在近窗的地方罷了,嚴恪半開着窗,瞧着窗外那掛得滿青青綠綠的枝條兒,心裡莫名的得了些慰藉,看來祭拜神佛一事,亦並非是說說而已,而確有其效。
外室裡何健康跟着獨孤其鏜一併來了,獨孤其鏜一進來就霸佔了天闌珊的碳火爐子,她將手擱在上空笑道:“本以爲你是陪着相爺在這裡挨餓受凍的,倒不曾想,這個牢房也被你改得如此愜意,相爺呢?他一個坐牢的卻不坐牢,去了哪裡?”
天闌珊瞧着那位何公子有些茫然:“這位公子是…?”
何健康的身上總帶着一股子的藥味兒,而且是一股子很重的藥味兒,他的臉上積着常年的病態白,整個人瘦得很,無論是手腕還是手指,都可見皮包骨了,他裹着在很厚實的狐裘外袍坐在天闌珊的對面,朝她笑道:“殿下,你我曾見過的,在相府的那一次,可還放記得?”
“啊,記得記得,是你啊,你這病還沒好嗎?要不要請木大夫看看,木大夫的醫術可是很高明的。”天闌珊瞧着他捂脣咳嗽的模樣,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
別人的苦痛,常常也會讓她覺得苦痛。
“不妨事,已經是舊疾了,木大夫也曾來開過幾個藥方子,說是將養着就好了。”他捏着帕子,說完了話又開始咳嗽,一旁的獨孤其鏜實在看不下去了,踹了他一腳,這一腳就將這求健公子給踹到了地上。
他也不惱,笑盈盈的又坐了回去,正欲說話,獨孤其鏜斥責道:“你閉嘴!再說一句我就把你嘴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