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從天邊投來,整個鳳宮一瞬間被點亮,那明黃色的光使得整個鳳宮都分外明豔,天闌珊扒在窗口,打了個呵欠:“皇上,我過年的時候你會給我包紅包嗎?”
“紅包?”皇帝微微挑眉,瞧着她那一臉期待的模樣挑了挑眉:“朕不是給過你了嗎?”
“沒有啊,你什麼時候給我過?我說的是壓歲錢,壓歲!”她捧着臉,嘟着嘴瞧着他,將口音重重的壓在了那壓歲二字上。
“你都多大了,還壓歲錢?”龍玄蔘哭笑不得。
“你上次在花子婆婆小院子裡的時候,欠我的三百兩,你還沒還我呢,你得和壓歲錢一起還給我。”她朝皇帝伸出手,皇帝拍了拍她的小手,忍俊不禁:“朕贈人鐵可比那三百兩多得多了,單論那容和府,便是姑姑先前所留府坻,府坻的修膳更花了不下幾百萬兩銀子,你如今卻要同朕來討那三百兩?”
“這是兩碼事兒!再說了,那府裡那麼大,哪兒都空空蕩蕩的,我纔不喜歡。你不如折了現銀給我來的好些。”她其實是想着,跑……路。
“你倒是想的美。朕上次給你的,你千萬要收妥,不可丟了,更不可給旁人,明白嗎?”他捏了捏這小妮子的臉,粉粉嫩嫩的,十七歲的年紀,正值女兒家芳華正好的時候,一年前的那些往事,該忘卻的,便教忘了吧。
“哦,那我還要發保管費的。”她眼睛被金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只得眯了起來,瞧着這霧起金光散的鳳宮,如同身臨仙境一般,她想,先皇之所以要將這麼好的一個鳳宮給皇后,想來,定是十分疼愛她吧。
在鳳宮之外,遠遠的有人彈箏唱曲,那聲音彷彿自很幽遠的地方傳來,那是一首越人歌。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如此昭然若揭的歌曲,在新年滿是喜慶的皇宮裡,顯出了幾分荒涼來。
天闌珊聽着這悲徹的嗓音,側頭問:“皇上,這是你的妃子給你唱的麼?”
“朕後宮不過兩個妃子,如今被你給識破了一個,也就剩了那麼一個五音不全的了,怎麼會唱這歌。”他微微皺眉,忽的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那個時候他還在國子監的學堂裡上學,同他一道的,還有那些許的權貴子弟,其中一個,最是喜歡將那些前朝古老的詩詞編作曲子來吟唱,如此,好記又好聽。
好比那一首菩薩蠻,也是這般,滿懷心事的嗓音與無處宣泄的悲徹感。
“我還以爲後宮佳麗三千是真話呢,怎麼到了你這兒就成了假的了?”唯一個妃子還是個五音俱全的。唉。
“朕要那後宮諸多人做什麼?朕想要的,也不過是有個人陪朕巴山夜雨,閒賦棋子罷了。”他凝着那漸漸從黑暗中發剝離出來的宮殿,金光漸漸的將所有的黑暗都驅逐,可是,我們在一整夜的黑間中來去,等到黎明到來時,眼睛卻覺不適。
“你現在也可以啊,……你不是要娶唐嫣然當皇后了嗎?”那麼喜歡唐嫣然的龍玄蔘,
想來是很高興的吧?
他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發,眸子裡透着一抹天闌珊還讀不懂的深沉。
“以後你就會明白,身處帝位,也有得不到的東西。或者,有些想要得到的,不過是一種奢望。”他負手而立,凝着他的江山,凝着他的天下,可是又有誰會在敬畏之餘發覺皇帝心裡的寂寞與荒涼。
“皇上,那你想要什麼?你是皇上呀,有什麼得不到的?”天闌珊側頭瞧不着他,於錢,他富有四海,於名,他是皇帝天下誰人不敬,於利,誰敢去違抗他啊,不都是他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嗎?這一整個皇宮的人都在伺候他。
“你這公主殿下,做得可好?”他接了德全遞上來的茶盞,坐在窗邊,慢條其理的飲茶曬着太陽,今日大約是最後愜意的時候了。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搖了搖頭,很不喜歡公主這個身份,一個人若是養尊處優成習慣了,那她以後可要怎麼辦纔好。
“有何不好?”
“不自由呀,我要是……要是不是公主,也許現在還和相爺在一起呢。”她長長的嘆了嘆氣,坐在椅子上,吃着點心喝着茶。
皇帝哭笑不得:“你與嚴恪在一起?如今的嚴恪可連一品閣的蔥煎包都買不起,也無所謂?”
“他要是願意和我在一起,那我……我一年吃一次,半年吃一次也沒關係的。”她不要天天吃蔥煎包了,可是相爺也不會回來了。
“你啊,癡情有時候也未必是一樁好事,你要學着保護你自己纔是。”他擱了茶盞,曬着太陽,微微閉眼。
天闌珊站起身,朝皇帝道:“我好睏,回去睡覺啦,順便去看看,誰在唱這個歌,雖然聽着怪悲的,可是還是覺得好好聽。”
“嗯,記得下午進宮,朕有要事吩咐你。”他閉着眼,眼前閃現出許多年前那個清豔如同蓮藥一般的小姑娘來。如今,大家都已經長大了,誰也無法再回到那個無憂的日子了。
天闌珊匆匆下了樓,朝着那聲音尋去。
天闌珊是在一處開滿了梅花的小林子裡尋着那人的,她坐在梅樹下的那個草糰子上,膝蓋上還放着一架焦尾琴,那纖纖素手正輕輕彈着,那溫婉的嗓音輕輕吟唱着菩薩蠻。
“……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她的背影很削瘦,可是天闌珊卻是再熟悉不過的。
她靜靜的站在一旁,聽着她彈唱完,有些狐疑的道:“月蛾?你不會一整夜都在這裡吧?”
玉月蛾似嚇了一跳,見是她,略鬆了一口氣,將琴遞給身後的侍女,溫聲道:“不是,我只是早晨的時候纔來的,怎麼樣?可要與我去一品閣吃你喜歡的蔥煎包?我可已經訂好了房間了。”
“這麼好?你撿錢了?”天闌珊笑面如花,一想到那一品閣的蔥煎包,小籠包,水晶包,雞汁包,啊,她口水都快出來了。
“怎麼?不撿錢便不能請你了嗎?走吧,我可是爲了感謝你上次在黑風寨
救了我,特地差人去包的房間。”她的手格外的冰冷,跟天闌珊經過鳳宮,擡頭瞧着那鳳宮至高的閣樓,垂眸跟着天闌珊出了宮。
宮外頭許多人都着了新衣,手裡提着一掛小燈籠正在掛着,貼對聯的,打掃房子的,一路走過家家戶戶忙得不亦樂乎。
天闌珊與這玉月蛾是走路去的,誰知到了一品閣,卻被告知,房間已經被人佔了!在那人吱吱唔唔的話下,天闌珊才知道,那是被唐國公夫人以及幾位大人家的嫡妻與女兒給佔了。
天闌珊心情不好,一時氣不過,欲去說理,玉月蛾拉着她的手,搖了搖頭:“算了,闌珊,咱們打包帶去學海閣吧。學海閣今日有詩會,正好也可去看看。”
“我哥竟要娶唐嫣然,我實在想不明白!”她皺着眉,老大不高興了。
這玉月蛾笑道:“闌珊,皇上自有皇上的想法,咱們先去吧,讓新桃與綠衣等着就好了。”
“哦。”天闌珊正與玉月蛾要走,那頭唐嫣然準備出來透透氣,結果就看見了這兩個人,一張臉微沉了沉,朝天闌珊道:“公主殿下怎在此?”
“這個房子是月蛾定下的,我還想問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天闌珊瞧着那門裡面的一羣花枝招展的婦人,一羣花瓶,真搞不明白,刀什麼好爭相鬥豔的。
“我娘與幾位大人家的夫人在此用餐,你晚來怎麼可說是我們佔了你們的房間?不過,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妨一起?”唐嫣然收到唐國公夫人的眼神,笑語嫣然的將門推開,天闌珊也不客氣,拉着玉月蛾大步走了進去,那些婦人多半都是認得她的,其中還有一個,上次她吃包子的時候還笑話她來着,如今見了她,又恨又懼,敢怒不敢言。
一羣婦人,將天闌珊都給捧上天了,那叫一個好言以對,全然看不出曾經的鄙夷與不屑,天闌珊也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直到唐國公夫人問:“聽聞殿下去了一趟南陽縣,可巧了,相爺也在那兒,不知殿下可與相爺撞見?”
天闌珊吃包子的動作一頓,神色微暗:“南陽縣那麼大,我才呆了一個多月,哪能撞見。”
“也是,如今相爺與織鏡姑娘可都住在那什麼……新月小客棧裡呢,嘖,如相爺那般有才能之人,想來這春闈之試也不成問題。”唐國公夫人見她臉色很難看,於是便一個勁的戳着她的痛處。
天闌珊緊握着拳頭,忽的覺得,蔥煎包不好吃了,她不喜歡了。
“是啊,以前相爺初來金陵的時候,便是那織鏡的小丫頭在照顧着,那時相爺還說要娶織鏡那小丫頭來着,後來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那小丫頭失蹤了,沒曾想,原來相爺是去了那南陽縣尋人吶。”坐在那唐國公夫人身旁的那婦人忙附和。
玉月犁見她臉色越來越差,小聲道:“闌珊……”
“還有什麼?不如一起都說出來?正好我餓了一邊吃東西一邊聽故事,也算一種享受了。”天闌珊夾着那雞汁包,吃得滿嘴都是香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