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六角農場陷入沉寂,隱約可以聽到寒風敲打玻璃的聲音。
走廊裡,隱隱傳來一陣女人的嚶嚶啼哭,一聽便知道是梅子的聲音。
此時凌晨五點,離天亮還早,皇甫尊與魅影剛剛睡着便又陡然睜開雙眸,他掀開被子起身,魅影本是不想讓他去,可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自己給梅子的那一巴掌力道不小,她的臉只怕現在還腫着,加上她割腕自殺,才被搶救過來,若是不讓皇甫尊去,也許真的會出人命。
倒不是魅影多麼介意梅子的死活,而是她不想讓皇甫尊因此內疚。什麼時候揭穿梅子的真面目,什麼時候纔算是了結,索性由着他去吧。
再度躺好,魅影輕聲道:“門給我關好。”
皇甫尊面色一柔,慶幸魅影不是無理取鬧的女人,對她給予自己的理解,他更是感激,在她額頭上輕印一吻,他柔聲道:“你先睡吧。”
“本也沒想等你。”
“……”
皇甫尊啞然失笑,搖着頭出了房間。
到了梅子房門口,皇甫尊輕叩兩聲,聽聞哭聲停了,這才推開門。
此時梅子還未睡,坐在牀邊手裡拿着冰袋敷着臉頰。她的眼睛已經紅腫得像兩顆核桃,右手背上輸液時候貼的膠布還未來得及撕下來,想必是自打醒了就坐在這哭泣。
見到皇甫尊,梅子把臉扭到了一邊,囁嚅道:“我知道你怪我,我也知道是我自作自受。你既然想趕我走,又何必救我?”
皇甫尊站在房間中央,語氣低沉的道:“梅子,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若是下一次,魅絕對不會再容你。”
他更不會容她!
梅子哀慼的看着皇甫尊,憔悴的臉上充滿了對他的恨。她忽的起身,緩緩走向他,“尊哥哥……你變了,你不再像開始的時候那樣縱容我了。”
皇甫尊眉峰一沉,聲音微冷:“你也變了!不再是我認識的梅子。我記憶中的梅子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她怕生,她愛哭,可她從來不會去傷害別人,更不會去耍心機玩手段。我一直在剋制自己去把你往壞的方面想,我強迫自己堅信你還是我的梅子,然而我錯了。”
梅子的心猛的一縮,“很失望……是嗎?”
皇甫尊口中的人是她嗎?她曾經也善良過?可是爲什麼她卻完全不記得她是那樣一個人?她記憶中的自己,從十六歲開始就玩弄心機,爲了生存而掙扎,怎麼會是單純的?
皇甫尊看着梅子的眼睛,沒有一絲表情,他肯定的道:“是,我很失望!”
“……”
梅子沉默了。
他對她失望,她又何嘗不是?
她很他。
梅子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之後悽然一笑:“尊哥哥,如果我答應你離開,你可以抱我一下嗎?像是在城堡相見的時候那樣,緊緊的擁抱我?”
皇甫尊微怔,終是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訣別的擁抱。
雙手環在皇甫尊的腰上,梅子幾乎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她很想把自己的揉進他的體內,如果那樣,殺了他便是殺了自己,然而他們之間不論抱得多緊,也不論貼得多近,都似有一道屏障隔在中間,那道屏障就是魅影。
既然他們註定相遇不能相守,那麼她寧願毀掉這個男人。
梅子咬着脣,下定決心後鬆了手臂上的力氣,而後將手裡的注射器猛的扎進去,皇甫尊只覺得腰上微微刺痛,推開梅子後,倏地勒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梅子漲紅着臉,看着他竟然笑了。
皇甫尊不知道她笑的是什麼,他想問,然而卻越發覺得眼前模糊,隨後就“嘭”的一聲倒地。
騎在他的腰上,梅子拔出匕首,高高揚起,眼中恨意翻涌,她暗暗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既然他無情,那麼她也只好無意。
匕首猛的落下,卻在落在他心窩的瞬間收了力道,傷口扎得很淺。在那之後,她的手臂顫抖着,怎麼也無法狠心將匕首插進去。
她控制不住眼淚,控制不住心痛,這痛徹心扉的感覺讓她呼吸困難,她用模糊的雙眼細細看着身下的男人,儘管皇甫尊穿了黑色睡袍,血跡看不清楚,但梅子知道他流血了。
梅子惱恨,她明明可以殺了他的,爲什麼要不忍?
剎那間的心軟使得梅子錯失了良機,她忽然感受到一陣寒氣,等到她反映過來之時,魅影已經將她一腳踢飛。
檢查了一下皇甫尊的傷口,發覺傷口並不深,魅影居高臨下的冷睇梅子,“爲什麼手下留情?”
梅子站起身,收起了她的怯懦,自嘲一笑:“你難道會不知道嗎?”
不論是否願意,梅子都承認她是愛皇甫尊的。
有人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愛恨終究一線間,誰能保證自己一直沿着那條細線前進?終究是會偏倒一邊。
而梅子,在愛恨之間,最終偏向了愛。
魅影不置可否,將高大的皇甫尊拖到了牀上,爲免他着涼,還特意拿了毛毯給他蓋上。那之後,她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看樣子並沒有殺梅子的意思。
梅子也感受到她眸底的殺氣已經消失,於是坐到她對面,並不說話,只等着魅影發問。
“爲什麼要殺皇甫尊。”
“殺手的規則,殺人不問原因。”
這顯然是在告訴魅影,她是殺手,魅影輕抿了下脣,幾乎肯定的問:“你是組織的人?”
“你知道?”
梅子略顯訝異,她只說自己是殺手,但並未提及組織。
“Black出來的人,身上有一股黑暗氣質,這是無法擺脫的。不過,Boss已經撤銷了A級追殺令,按理說你殺皇甫尊應該不是受命於Boss,那定是黎敬天。但你是組織的殺手,怎麼會任由黎敬天擺佈?”
不等她回答,魅影眸光忽的犀利,她肯定道:“作爲殺手的你沒有理由殺他,但是作爲梅子的你,可以有理由。”
那雙冰冷的眸子,似乎已將自己完全看穿,梅子索性不去隱瞞,她輕聲道:“皇甫尊對我無情,是他親手把推向飛馳的汽車,害得我失去了先前的記憶,這個仇我如何不報?”
一抹訝然一閃而逝,魅影掩飾的極好,若是不仔細瞧,根本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