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緩緩上升的水面,面對着如此險情,楚煥東沒有多少害怕和惶恐,他是個冷靜沉着的人,這一生遇到過無數次比這還大還危險的困境,即使是槍指着他的腦袋,他都不曾失過方寸,現在讓他唯一焦慮的是汪掌珠。
他轉頭看向身後半晌沒有動靜的汪掌珠,見她死死的咬着嘴脣,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頭歪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睡着了,閉着的眼睛又紅又腫,睫毛上還掛着一滴淚水。
楚煥東輕輕擡手,將她睫毛上的淚珠拭去,她的臉不知道是泅了雨水還是淚水,冰冷的,溼溼的一片,楚煥東心裡難過,他這半生福祿榮華享受遍了,他不怕死,可是他捨不得剛剛死裡逃生的汪掌珠跟自己一起死。
他轉頭看着漸漸逼近的水面,腦子在飛的運轉,他對目前所面對的情勢反覆的分析,最後暗暗下了決心,一但洪水湮沒過來,他就帶着汪掌珠一起跳下去,他就算窮盡所有力氣,也要保住汪掌珠的性命。
他現在和汪掌珠結婚了,自己死後,萬貫家財自然都會轉移到汪掌珠和妞妞的名下,即使沒有自己,汪掌珠和妞妞也可以無憂無慮的幸福的生活下去。
楚煥東苦笑一下,這樣一來只是便宜了汪達成,但此時他只希望汪掌珠能活下去,其他的恩怨已經不在重要了。
他看着一點點逼近的山洪,手心裡都是沉沉的冷汗,轉身小心翼翼的攬住汪掌珠的腰,身體隨之往裡面靠了靠,對着睡夢中的汪掌珠輕輕喚着:“掌珠,掌珠,醒醒!”
心力憔悴的汪掌珠睡的極沉,楚煥東輕柔的聲音如在夢中般響在她耳邊,她連眼瞼都沒有睜,迷糊懵懂間輕喃着:“煥東哥,咱們回家吧,我想妞妞了!”
楚煥東心裡隱忍的鈍痛被汪掌珠這句話激到了極點,他咬着牙齒,很久不曾流下來的眼淚,簌簌地伴着雨水,全都淌了下來。
這些年他心如鋼鐵,除了對汪掌珠和妞妞沒有爲誰觸動過,這兩個女人在他生命裡是最親密的存在,也是最難以割捨的情懷。
他知道,就算自己抱着甘心情願的心理去死,但終究是有缺憾,有不捨的,妞妞,他最愛的小女兒,現在一定在翹以待的等着他和汪掌珠回家。
人生的路還有那麼長,小小的妞妞還需要爸爸和媽媽的庇護,可是他們卻爲了一己私利,爭來鬥去,現在要把弱小的孩子扔下了!
楚煥東側頭看着面臨險境,依然無知無覺還在酣睡的汪掌珠,忽然緊緊的抱住她,頭抵在她的肩上,哽咽的哭着,都說男人流血不流淚,一個男人該到什麼地步會哭成這樣子!
他從小歷經變故,性子又陰鬱倔強,不管受了什麼樣的委屈,不管被誰欺負,從來都沒有哭過,長大了更是不會輕易落淚,可是在如此的絕境裡,想到稚齡的女兒,看着睡夢中的妻子,終究是傷心落淚了。
楚煥東的失態只是一會兒工夫,他知道此時形勢險峻,容不得他兒女情長,他得想辦法保證汪掌珠平安離開,保證留給妞妞一個媽媽。
他擦了一下眼睛,再擡頭向外觀望時,竟然意外的現天上的暴雨不知道何時停了,只是有些稀稀疏疏滾落的雨珠落下。
這場大雨竟然奇蹟般的停了!
楚煥東萬分驚喜的低頭看着下面逼上來的洪水,現它們也開始有停滯不漲的跡象,他知道這裡山勢開闊,只要不再下雨,山洪漸漸的就可以退下去,他內心狂喜,猶自不敢相信這恐怖的一幕已經過去了,伸手牢牢的箍緊汪掌珠,太好了,他們終於都不用死了!
汪掌珠被楚煥東勒的幾乎窒息,睡意朦朧的睜開眼睛,不滿的嘟囔着:“……你幹什麼啊……好疼啊……”
楚煥東這才意識到因爲自己大喜過望,弄疼了汪掌珠,急忙鬆開手臂,連連向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汪掌珠嘀咕了一聲還想睡去,可是山風吹過,她不覺哆嗦了一下,“……嘶……好冷啊!”
驚魂歸位的楚煥東馬上又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在山澗裡浸透了的汪掌珠在這種情況下睡覺,很容易燒的,他看着汪掌珠蒼白憔悴的小臉,握着她冰涼孱弱的手指,心中驚恐的說道:“掌珠,你別睡了,你看下面的山洪都漲到哪裡了?”
他剛纔怕汪掌珠擔心,沒敢告訴她外面的水勢,現在見危險已去,他想轉移汪掌珠的注意力,主動提起這件事情引起她的好奇,讓她看腳下奔流給過蔚爲壯觀的山洪。
汪掌珠也想探頭向外看看,但她覺得非常的冷,睡意濃厚,眼前楚煥東對她溫柔而笑的眸子好像帶着種夜明珠的輝光,她最後向他笑了笑,靠在他的懷裡,再次沉沉的睡去。
楚煥東見汪掌珠氣色很差了,神情委靡,怎麼都叫不醒,只能握緊了她的手,想要給她一點溫暖,她的手很小,柔柔軟軟的,一如當年嬌嫩得沒有經歷任何風霜時的樣子,只是此刻冰涼得令他心痛,焦急。
大雨徹底的停了,山洪漸漸的消退了一些,但山上的積水不斷的奔流向下,雖然水勢不在往高了漲,但面前的水勢還是奔流洶涌的,短時間內,外面的人絕對進不來,楚煥東帶着汪掌珠也絕對出不去。
天上滾動的烏雲終於散去了,月亮隱約露了出來,銀色的光芒照耀在被雨水打溼的山間,層層疊疊的樹木,羣山如同起了白霧,面前的洪水也好似溫柔起來,波光粼粼。
楚煥東沒心思欣賞眼前的夜景,夜色漸深,山裡的風又大,夾雜着潮溼的水汽,吹在身上都是冰涼的,他和汪掌珠皆是被凍得臉色鐵青,嘴脣紫,渾身好像被人用水澆灌,寒冷徹骨。
氣溫變得越來越低,楚煥東心急如焚的看着天空,這個時候能帶他和汪掌珠離開的只有從天而降的救兵。
汪掌珠的體溫也在急下降,就連脣色都彷彿一併失去了,嘴角也是白的,楚煥東害怕什麼來什麼,過了一會兒,汪掌珠開始起燒來。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楚煥東觸碰到她的肌膚,很燙,他忙用手摸她的額頭,更燙,可她身上明明摸着非常燙手,但她卻好像冷的不行,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四肢往一起團着。
楚煥東縱然有通天本領,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看着汪掌珠燒的小臉通紅,伸手脫掉自己的襯衫,又來脫汪掌珠的衣服,想用自己的身體爲汪掌珠留住一點體溫。
可是他在解開汪掌珠的衣釦,看見她的身體時,瞳孔開始急劇的收縮,無比的難過心疼噬吞着他的心。
汪掌珠白皙如玉的身體上,帶着幾處觸目驚心的青紫淤痕,尤其是胸口的一處,還有隱隱的血跡在滲出。
他剛剛怎麼就那麼糊塗,只是查看着她外在有沒有受傷,就沒有想到,山澗裡的暗礁可以撞到自己身上,自然不會放過汪掌珠,自己身強體壯都覺得疼痛難忍,這個小丫頭呢,說不定是怎麼個疼法,她只是怕自己擔心,所以才一直忍着沒有說。
楚煥東憐惜的抱緊汪掌珠,心痛得攪成一團,他不住的向上天保證,他這輩子再也不跟汪達成爭了,再也不想着報仇的事情了,因爲在這場爭鬥中,受苦最多的就是汪掌珠,他不能再讓她頻臨今天的兇險境地了。
汪掌珠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火海里,渾身灼熱,劇痛無比,痛苦迷糊中她做着一個又一個夢,夢境複雜繁瑣,一張張熟悉的不熟悉的臉接二連三的浮現,好多事情凌亂的擠上腦門……
楚煥東抱着身體越來越熱的汪掌珠靠在山洞口,聽着汪掌珠被燒的喃喃囈語,此時他真是欲哭無淚,求助無門,只盼着丁凌躍他們能儘早的來救他們。
終於,頭上出現了直升機的轟鳴聲,他把汪掌珠放到山洞裡,站起身高興的大聲喊叫,喊了兩聲後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他就算是帕瓦羅蒂也別想嚷嚷過直升機。
他伸手摺斷旁邊的一根大樹杈,然後站在山腰用力揮舞,不一會兒,直升機就飛了過來。
張小鵬從機艙裡探出大半個身體,看見站在下面平安無事的楚煥東喜極而泣!
楚煥東失蹤了大半天,丁凌躍得到消息後冒着大雨匆忙趕過來,把張小鵬罵個狗血噴頭,張小鵬自己也後悔不已,這樣大的雨,汪達成的人又在山中,楚煥東出現意外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
丁凌躍調來了幾架直升機連夜進山尋找失蹤的楚煥東,張小鵬知道自己闖禍了,急的當時嘴角就起了大泡。
直升機還沒等在楚煥東的上方停穩,張小鵬就帶着兩個保鏢順着軟梯爬了下來,直升飛機噪音太大,楚煥東比劃着手勢讓張小鵬他們趕緊把衣服脫下來,張小鵬看着楚煥東打着赤膊,凍的面色青紫,以爲是他冷了,急忙脫下衣服就往楚煥東身上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