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不知如何接話,只是輕輕一笑,嘴角略帶着些嘲諷般地,低着頭攪動着杯子裡的咖啡。他沒事,就好,可這樣的話,只能在自己心裡說。
“剛纔那個小女孩,是你的孩子?”林風突然問道。
千尋手一抖,咖啡差點攪出杯子,她擡起頭,嘴張了張,搖頭,而且斬釘截鐵地說,“不是。”
“可是,我聽見她叫你媽咪。”
“我乾女兒當然叫我媽咪咯,可愛吧?”千尋眉眼彎彎地。
“也是,你這麼年輕,怎麼可能就有這麼大的女兒了。”林風若有所思地笑道。
千尋在心底輕輕吁了一口氣,還好,將他騙了過去。不經意間往窗外看了一眼,暮色低迷裡,路燈已經打亮,馬路對面,赫然看見海芋與耿繼彬在拉拉扯扯,神情激動。
“對不起,我朋友可能遇到了點麻煩,我得先走一步。”
耿繼彬怒氣衝衝將海芋叫住的時候,海芋就知道,興師問罪的來了,她把他媽的面子都丟盡了嘛。
那個女人,最拿手的戲碼,就是在兒子面前搬弄是非,天知道又添油加醋煽風點火說了些什麼,但看耿繼彬的臉色,可不像以前那般和善,彷彿要將她吃了似的。
“我們已經離婚,你爲什麼還要跟我媽過不去。”
“還要?”海芋涼涼地品嚐着這兩個字,像看一個陌生人。
也是,離了婚,她和他,早已成陌路。
“海芋,算我是看錯了你,沒想到你心胸這麼狹隘,就算是我對不起你,可你有必要那樣羞辱我媽嗎?”
海芋冷笑,“我羞辱她?比起她羞辱過我的那些,不及萬分之一。耿繼彬,我沒想過要跟你媽過不去,是她跟我過不去。你媽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她是什麼樣的人,已經不關你的事。”耿繼彬指着海芋的鼻子,“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對我媽出言不遜,莫怪我不念舊情。”
“舊情?”海芋哈哈大笑,笑得無比地諷刺而尖銳,變了心的男人還能期待他有多少舊情,“收起你的假腥腥,留給你的小情人吧,老孃我不稀罕。”
耿繼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像個街頭潑婦嘛,海芋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讓她再做那委曲求全的小媳婦模樣,門都沒有,她用冷眼相待他,“這話應該更適合送給你自己。”
“你非得要跟我唱反調嗎?”耿繼彬惱羞成怒,臉色越發地難看。
“我哪敢啊,你耿家財大勢粗,我人微言輕,你耿家勾勾手指,人家報社屁都不敢放一個。”反正他已經認了她的罪,又何必在他面前裝美好形象,“你要今天只是來指責我,很抱歉,老孃沒興趣聽。”
“真想不到你變這麼粗魯,也許我媽說得對,你就是一個虛僞的女人。”
“是啊,我虛僞,可我不爛情,不像某些人,娶個妻子只是爲了好在外面拈花惹草打個幌子,今天和這個說愛,明天和那個談情,小心得髒病啊。”海芋好心提醒,卻換來耿繼彬一巴掌,煽在臉上。
千尋跑出咖啡館,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暴力。她飛奔過馬路,連左右兩邊的車輛都不看,驚得緊追着出來的林風起了一聲冷汗,來不及叫她要小心。
“耿繼彬,你憑什麼打海芋。”千尋衝過去推了耿繼彬一把,橫眉冷對。
海芋摸着火燒般疼痛地臉,眼淚在眶裡打了兩個轉,讓它倒流回身體裡,那垂落在空氣裡的手指緊緊握成了拳,忽然上前狠狠地回了一巴掌過去。
這是她早就想做的事,以前不捨得他痛,可是現在,所有的感情在這一巴掌裡灰飛煙滅。
耿繼彬顯然沒料到海芋竟敢還手,而且是在大街之上,面子掛不住,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他就不信了制不了一個女人。只是,沒料到,那手剛揚起,千尋就擋在海芋身前,而他的手被人半道截住。
林風似笑非笑地,可眼裡冷光一片,“耿先生,大庭廣衆之下,對一個女人動粗,是不是有失風度。”
“林特助?”耿繼彬深知這個男人在紀君陽面前的份量,收回手,臉色緩了緩,“你怎麼在這裡。”
“路過,不巧,看見耿先生……”
耿繼彬尷尬地笑了下,“林特助,這只是我的一點小私事……”
“可溫小姐是我的學妹,也是紀總的朋友,而海芋小姐又是千尋的朋友,耿總,我若袖手旁觀,我怕紀總會有責備,擔當不起。”林風笑笑地,像只狐狸。
耿繼彬還有求於紀君陽,自然不會蠢到得罪紀君陽身邊的心腹紅人,“那既然有幸與林特助在大街上都能相遇,不如,今晚由耿某作東,到聚海樓吃一頓……”
這臉色,倒是轉得比風向還快。
林風又怎麼看不穿他的那點心思,笑道,“耿先生的好意我心領,只不過,我馬上得去趕一個小時後的飛機,怕是要讓耿總失望了。我還有幾句話想和溫小姐私底下講,可否與耿先生借過一步?”
耿繼彬明知這是他的推托之詞,可話到這份上,也不得不識趣地先行離開。離開的時候,不忘狠狠地警告了海芋一眼。
海芋則是挑釁般地回瞪着他。
女人與男人的力量雖然懸殊,可也不是隻有捱打的份,別以爲她就怕了他。可是心底,怎麼還是這麼地疼呢,到底是曾經用心愛過的男人啊。
耿繼彬車子走遠,千尋向林風道謝,“學長,謝謝你解圍。”
“不謝,雖然我也是男人,可也見不得動手打女人。只是千尋,你能否老實告訴我,之前,你是否就已經認識了紀總?”林風向來柔和的目光,此刻甚是尖銳地盯在她的臉上。
“如果說,在他接手恆都之前,我在電梯裡踩過他的腳跟,這算不算?”千尋笑笑地。
“那麼,五年前呢?”
“五年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紀總曾經作爲青年才俊被邀請到江城大學做過講座,我正好聽過,而且還坐在靠前排的位置,可惜學長那個時候已經畢業,錯過了一場精彩絕侖的演講和辯論。”千尋輕描淡寫地。
她不知道林風這般問她,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紀君陽授意。刻意的迴避,恐會引來更多的懷疑,只好虛虛實實地回答,混淆視聽。
林風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千尋笑了笑,“既然學長還得趕着時間上飛機,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們就不耽擱你了。”
“這麼迫不及待地趕我走?”林風笑道。
“學長還會回來嗎?”
“怎麼這麼問?”
“因爲你這一走,不知傷了多少恆都女職員的心啊,據我所知,有人對你可是一見鍾情,盼着你歸來呀。”千尋笑盈盈地。
“你可真會開玩笑。”林風擡腕看了看手錶,“時間是不早了,飛機不等人,我先走一步,再見。”
林風一走,千尋輕輕地吁了口氣,像是卸下個大包袱似的。
海芋疑惑地望着她,暫時忘了剛纔巴掌的疼,“那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對你還沒死心?”
“人面獸心已經回他的大本營江城了,就算他想騷擾我,以後也是鞭長莫及了,別瞎擔心。”千尋安慰道,拽着她的手臂往小區裡走,“走啦,再不走你想當名人啊。”
雖然冬天天寒地凍,人們都喜歡窩居在暖房裡不似平時出來得多,可終究還是有些路人過去的時候,張望指點着。
人怕出名豬怕壯,更何況是不大好的名聲,海芋自然是加緊了步伐,可走了沒幾步,又神經兮兮地停了下來,“不對不對。”
幸虧千尋早已習慣她的一驚一乍,“怎麼了?”
“人面獸心既然都已經走了,你幹嗎還得非要辭職,以前高二世祖騷擾你的時候,也不見你有這等反應。”
走了不就萬事大吉了嗎?雖然她畢業後就不曾涉入職場,可是生活在耿家的陰影下,多少知道一些商場上的事。相比紀氏,恆都只是塊小蛋糕,人面獸心又不會時刻來光顧。
千尋自然不會與她說實話,有些事情,既然從一開始就瞞下了,現在她與紀君陽的緣分也到此結束,也就更不會說。
“人面獸心想調我去總部,難不成你想我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門啊。再說了,洛市是我生長的根,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這裡,難道你希望我撇下你們遠走高飛?”
“當然不要。”她說的似乎也有理,海芋暫時找不到破綻,可始終覺得哪裡不對勁。
到了電梯,就她們倆人。
海芋圍着千尋轉了一圈,那突然綻放出綠光的眼睛看得千尋心裡直發毛,“你幹嗎?”
該不會是被打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