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靜怡太后尚未起來,雖是醒着的,卻年歲大了,覺得身子乏得很,不大想動彈,慵懶地側外在牀頭。
侍女照例起早擺弄着窗前架着的鸚鵡,這鸚鵡頗爲機靈,每每見人進來都會戲耍一番,直到來人親近餵食後方才消停。
“真是個鬼機靈!”侍女輕笑着挑逗了一下鸚鵡的嘴,見它調皮地躲開,也就沒再玩耍。
取了靜怡太后的洗漱用具,輕手輕腳地帶好門,轉身出去打水準備一會兒定點兒叫主子起牀。
還未多時,外頭打扮的並不是太后宮中服飾的小太監,一路踩着碎石板提着衣襬小跑而來,不小心和侍女撞了個滿懷,滿臉羞紅,直賠不是。
“看把你急的,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要到這兒來避難?”往來太后寢宮的人並不多,難得撞見一個有趣的主兒,侍女也不惱,倒是好心情出言調笑了幾句。
小太監低着頭不敢看她,面上卻是十分焦急地模樣,目光躲躲閃閃,倒真有幾分做賊心虛之狀,道:“好姐姐,切莫要多言。我這還有急事去找太后,耽誤不得!”
侍女聞言,拿起臉盆就快步往屋裡趕,小太監碎步尾隨其後。
鸚鵡見着生人,撲騰起翅膀,一陣吵鬧,竟把還未邁進來的小太監,嚇得往後退卻一步。
太后知是有人前來,招呼了一聲侍女,慢吞吞起身穿衣,小太監在外頭只得等候多時。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侍女才傳話讓他進來。
“啓稟太后,皇上凱旋歸來了!太后可有……”
靜怡太后面色一凝,有些吃驚,許盎城居然比她預料中,快這麼多擺平邊疆戰亂……
擺手打斷小太監接下來的話語,小太監也是極其有眼力見的,未再多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禍亂。
看見太后衝自己使了個眼色,侍女立刻俯身過去與她耳語,言罷,帶着小太監立刻出去前往御書房面見皇帝請他前往太后住處。
許盎城和任嫺歌正在御書房談論邊疆新奇見聞,二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面對太后的突然邀請,他倒也不是很驚異,畢竟一切消息都打他手上過,都是意料之中。
許盎城看了一眼略微有些憂色的任嫺歌,微微一笑,打發那平白而來的二人先回去覆命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過去。”
任嫺歌合上剛剛開頁的書籍,捂在胸口,側歪着頭認真思索這話是何意。
畢竟她現在和當今皇帝的關係,並不是那麼親密,至少還沒有到可以面見家長這一步,放在她那個時代,這就是要確定婚事和身份的節奏啊!
許盎城不等她想清楚還嘴推辭的機會,奪過書籍拉着她的小手要往外走,任嫺歌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只得依了他的意思,叫他放手,老老實實在後頭跟着。
“皇兒給母后請安了!”許盎城恭恭敬敬地作揖施禮,靜怡皇后嫌棄他離得太遠,又招了招手示意靠近些。
又吩咐侍女切好茶,擺在案上,這才叫他過來旁邊坐。
“我兒出息了,天子領精兵,出師大捷啊!”
許盎城雖說並非靜怡皇后親生,她卻明面上待他不薄,二人也能和平共事,客套說上幾句。
只是許盎城這次前來,心思較以往是有些不同的,他想讓太后正式見見這丫頭,日後有了娶進門的安排也好提前有的知曉,不至於太唐突。
這樣想着,眼神也就不自覺地,飄向一邊一本正經站着的任嫺歌,隨便接着太后的腔。
“皇兒只是僥倖而已,多虧母后教導有方。”
這番言語頗爲疏漏,與許盎城平日裡嚴謹之風相差甚遠,太后有些不解。
旦見皇帝眼神飄忽不定,與前堂等候的丫頭眉目皆有傳神之意,作爲過來人,也就理解了大半。
靜怡太后端起茶輕呡了一口,有意提點一二,探探這二人到了何等程度。
“皇兒今兒略有不同啊!本宮還從未見到皇兒帶女子前來請安,前頭屋裡那位是誰?”
任嫺歌離得遠,不便上前進一步聽言,只見二人紛紛看着她言論二三,心中不由發毛。
許盎城倒是也不羞,淺笑低頭,隨意扯了個像模像樣的由頭。
“這是皇兒的貼身婢女,有些本事,也就讓她跟着些。”
竟然是前幾日,在玉佛上出事的宮女麼?靜怡太后望着任嫺歌的目光,愈發灼熱了幾分,細細一看,果真是那次能自己將自己解決的宮女。也罷,這樣的女人的確是適合留在皇宮中的。
介紹過任嫺歌之後,母子二人又客氣說了些白話,待許盎城飲完茶,也就和氣離去了。
任嫺歌出乎意料地乖巧,竟然沒有多問詳情,就這麼一路跟隨許盎城行至正殿。
自打回城以後,許盎城只歇息的一晚,現在應當過問撫慰軍營將士之事了。
擡頭看了看日頭,再過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該上朝堂了。
“若是無事,今日你暫且不必跟着了,回去休息也好。朕去朝堂之上還有要事處理。”這男人心思,有時候比女人還難揣摩,逼着她跟着的是他,現在攆她走的也是他。
任嫺歌腹誹君心難料,卻也理解做皇帝的難處,也就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就這麼離開了。
許盎城立即踏入正殿朝堂,召喚衆功臣武將,以及戰事中衝鋒陷陣殺敵之人進殿,一一撫慰嘉獎。
“殿下來者諸位,皆是與朕出生入死之人,置死生於度外,只爲護吾超子民安寧,守吾萬里河山周全!朕感激不盡!”
都是和許盎城捨命相向的兄弟,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這個時候,聽到當今聖上如此體恤關懷,字字真切,又想起沙場上共同浴血殺敵的場景,不少將士都留下了兩行熱淚。
他們在邊疆守護多年,都是銅牆鐵壁鑄成的鋼鐵男兒,此時卻無言失聲嗚咽。
“噗通”一聲,一名無名將士突然跪倒在朝堂中央,肩膀顫抖,嗷嗷大哭。
許盎城也驚住了,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盯着他看。
“愛卿這是何意?可有什麼怨意要言,直說無妨。”
那人也不講究,藉着衣袖抹了一把眼淚,抽噎半天。
許盎城也耐心等待,未曾催促。
“草民不敢稱臣。草民與兄長一同參軍,兄長戰死沙場,爲國捐軀。如今吾軍得勝,兄長他,他卻再也回不來了!”
和這位無名將士一樣,和自己的兄弟親人一起奮勇殺敵,渴望建功立業之人不在少數。
可是戰場無情,如今陰陽兩隔,甚至說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更不在少數。
朝堂之上一片寂靜,許盎城也和殿下各位一樣,心裡難受地厲害。
他當即站起來,不顧及自己的皇帝身份,走到朝堂中央和大家熔在一起。
“衆愛卿節哀順變,但凡參戰者,此次朝廷皆有賞賜!爲國捐軀者,其家屬由國庫出資贍養!”
衆人無一不讚嘆聖上賢德聖明,伏地磕頭,遲遲不起,大呼“謝主隆恩”。
這邊任嫺歌原本是想在御花園中走走散散心,老是蒙在屋子裡好久不見陽光,她也是受不了的,簡直快要憋壞了。
只是這心是越散越鬱悶,剛纔走到湖邊假山石處,欲要撲個蝶兒耍耍,卻聽見花叢那頭略有異動。
她也是職業心理,總有些戒備,也就順勢摸過去瞅瞅,萬一有個什麼不測,也能及時應付。
“最近咱們宮中新來的雪兒姑娘,想來是皇上所心儀的姑娘吧?”
“可不是,我見皇上對雪兒姑娘可好了。這樣也好,不如那阿醜,相比起阿醜,我還是覺得雪兒姑娘適合皇上,去她宮中伺候的姐姐都說雪兒姑娘好生溫柔。”
爲什麼許盎城的事總能扯到自己身上?
任嫺歌一邊自顧自地抱怨,另一邊卻還想着要給那個替他招來是非的男人,
收拾書房,等他回來也好清淨地看會兒閒書,還沒推開書房木門,任嫺歌就隱隱看見裡頭有個人影在動,似乎在翻來覆去的找些什麼。
起初她還以爲是自己這些日子擔憂太多,這會兒猛地閒下來出現了幻覺。
可是,越走近,那人影就越發的明顯,倒像是個女子的身形。
任嫺歌莫明升起一股怒意,也不敲門,就這麼“呼啦”一聲突然推門而入。
裡頭的人顯然不知道會有人突然回來,嚇得手一哆嗦,手中的書籍“嘩啦”灑落一地。
任嫺歌快步上前欲要擒住,定睛一看,竟然是許盎城從邊疆帶回來的那個女子,立刻收住手。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皇宮可不是隨便就能晃悠的。”
這個女人來歷不明,又趁着大家不備,偷偷摸摸進入正德宮找尋東西,保不準是個細作。
雪兒趕緊低頭拾起地上的書籍,裝出十分自然的模樣解釋道:“我就是想隨意轉轉,沒想到皇宮太大,走到這兒就迷路了,看到書房於是進來看看。”
任嫺歌看着雪兒鎮定自若的樣子,心裡卻越發的不相信她。
雖說這樣打量看不出異樣,但是她多年的職業經驗,和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然而雪兒不打算與她多加糾纏,很快就轉身離開了書房。任嫺歌彼時也只是宮女的身份,斷然是不能夠質問身爲貴客的雪兒的。
也便只能任由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