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真的讓他去嗎?這樣的話,如果嫺歌醒了,我們該怎麼跟他說,我們沒有阻止他心上人找死?”
雖然已經默認了,但完顏朵心裡還是多少有些擔心。畢竟,一國之君在兩國交戰的關鍵時候潛入敵國,不管是爲了什麼,都是太過冒險的舉動。
可同樣,無論讓她勸誰,她都勸不了。如果任嫺歌現在醒着,那隨便她們吵,反正最後誰贏了聽誰的。
許盎城畢竟是皇帝,除了任嫺歌,就算許盎城說把完顏朵當朋友,她也不敢啊。
鬼手七無所謂的笑笑,“放心吧,西夏那邊,我也還有些人手,能幫點忙。他是皇帝,我們就算想攔,攔得住麼?依我看,許盎城也不過是告訴我們一聲,根本就沒打算管我們到底是同意還是反對。我們同意,他大大方方的走,我們反對,他悄悄的走也是一樣,反正先斬後奏這種事,他看多了,早就爐火純青。”
完顏朵依舊不放心,可就像鬼手七說的,都已經說了,又能怎麼辦呢。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去送送他吧,到底危險,再怎麼準備也不可能萬無一失。”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樓樓。”完顏朵皺眉道,“樓樓那邊,我們怎麼辦?”
“樓樓很懂事,那是他的父母,去,有可能救回來也可能兩個人都回不來。可如果不去,就幾乎等同放棄任嫺歌的命,你讓他一個孩子怎麼選?我想,許盎城會直接告訴他讓他知道,就是明白這一點,要他學會堅強。至於留下他,應該是要教他一些東西……太子參政,總不能真的什麼都不懂吧?”
完顏朵點點頭,目光又不自覺投向太后寢宮正殿,“那太后呢?太后那邊,要說嗎?”
鬼手七道:“我們只是下人,有什麼資格夜闖太后寢宮?不必多言,他也肯定有安排的。”
“也是。”完顏朵點點頭,不再多想。
晚膳過後,時至深夜,完顏朵和鬼手七輕巧躍過守衛出了宮。而隨後不久,許盎城也果斷出了宮。
三人在城外五里亭相遇,許盎城一點也不意外兩人的出現,只是淡淡道:“宮裡交給你們了,一定要守好他們。”
兩人皆是點了點頭,這個“他們”指的是誰,鬼手七和完顏朵清楚得很。
許盎城把自己最牽掛的三個人交給他們,自然是格外的信任。兩人都沒說什麼,默契的拿出自己備好的行囊,遞給許盎城,“裡面有幾套衣服,還有些錢,路上小心。別忘了,嫺歌和樓樓都在等你回來。”
“嗯。”許盎城輕輕一笑,跨上駿馬,“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宮裡有什麼意外你們實在無法控制,雪兒又完全沒作用的話,就殺了她,帶着他們逃走或者躲起來。”
鬼手七想了想,淡淡道:“嫺貴妃和樓樓還好說,太后娘娘……恐怕不會棄宮逃走。”
“也是。”許盎城苦笑,然後神色複雜的猶豫了一會,眼神重又回覆凌厲和清明,“你們決定吧,總之,保護好他們,儘量不要給雪兒逃走的機會。她不在,我們或許還可以利用她做點什麼,她如果和尉遲軒會和,那我們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明白。皇上放心。”
“還有,我寫了傳位昭書放在御書房的匾額後面了,若聽到我身死或是被俘的消息,你們立刻拿出詔書,擁立樓樓坐上帝位,到時候,鬼手七以帝師的身份請嫺貴妃垂簾聽政,完顏姑娘護着太后以嫺歌的名義掌握朝政。”
兩人雖然覺察到他有些心神不寧,但沒想到竟然連傳位的詔書都寫好了,現在這樣的語氣,活脫脫就是在佈置身後之事,聽得兩人都是一驚。
不過,兩人對視一眼過後,還是鄭重點了點頭。
許盎城再沒了掛心的事,調轉馬頭,便疾馳了出去。
完顏朵和鬼手七望着遠去的身影,不禁深深吸了口涼氣。
兩個人此前都只是江湖人罷了,可現在,驀然進入權利的中心,還被賦予了這麼大的權限,幾乎將整個西燕都交到了二人手中,此間壓力,可一點也不小。
鬼手七從前雖然做過許揚城的幕僚,可這樣的結果,他也從來沒想過,不禁有些恍惚。
白天的時候天氣就不怎麼好,許盎城說走就走很是乾脆,這會雖然已經是深夜,但卻看不到絲毫星光。
厚重的烏雲遮蓋了整個京城,讓人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沉鬱。
“爹爹走了嗎?”任樓樓的聲音忽然出現,兩人皆是一驚,連忙回頭。
任樓樓表情凝重的看着其實也看不到多遠的官道,再度喃喃:“爹爹……走了?”
完顏朵蹲下身,抱起任樓樓道:“是啊,他走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剛纔的話,聽到了多少?”
“基本上都聽到了……其實我是跟着你們來的,今天爹爹很反常的親自哄我睡覺,我覺得不太對勁,就趁着爹爹去看孃親偷偷跑去想找你們問問,結果正好看到你們出門,就跟了上來,然後爹爹纔來的。”
那就是什麼都聽到了啊……完顏朵又忍不住捏了捏任樓樓的小臉蛋,“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機靈呢,既然來了,爲什麼還偷偷躲着不出來?”
任樓樓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傷感,“我……我不想讓爹爹去,但我也說不出阻止的話。一邊是爹爹,一邊是孃親,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只好躲着,看你們送行。爹爹說的我都知道,你們放心,爹爹不在的時候,我一定會盡全力守護好孃親和太后,處理好一切!”
他這個年紀,說什麼處理好一切,實在有些好笑,但偏偏他這時候的表情又格外的堅毅,連鬼手七和完顏朵都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
最終,兩人倒是什麼也沒說,帶着任樓樓回去了。
誰知到了太后寢宮,倒是和離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燈火通明,連太后都穿戴整齊的坐在院中……賞月?
完顏朵實在挑不出合適的詞。
然而看看頭頂漆黑一片的天空,實在也沒有多適合賞月。
“皇帝已經走了?”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道。
“是。”
“他都說了些什麼?”太后問道。
鬼手七看了眼完顏朵,完顏朵便將離行之際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說了一遍,“……皇上很是擔心太后,還望太后保重身體。”
太后嘆了口氣,“他關心的,只怕不是我一個。”
完顏朵有些尷尬的低下了頭,目光卻偷偷瞥向一旁的鬼手七。
然而沒等他們有什麼交流,太后又道:“罷了,他的心思,哀家明白。他既然吩咐了你們,那你們就好好做,別讓他失望。至於離宮……無論任何情況,哀家都不會離宮的。”
“可是……皇上他……”
完顏朵想勸,卻被太后直接打斷了:“大臣們找不到皇帝,有不信任年幼的太子,勢必會要求哀家出面,若是哀家也不見了,你讓那些大臣們如何想?此事不必多言,哀家知道你們重情重義,不過都已經到了這樣的關頭,哪還有什麼退路。若有意外,你們保護好太子就是,哀家的心意,嫺貴妃也必定會了解。若真到了那一步,皇帝有危險,嫺貴妃定然也是不願意逃的,但無論他們兩個誰,都不會願意樓樓有事,你們明白嗎?”
這個,他們當然明白。只是真要說放棄的話,他們說不出口。
“太后不走,嫺歌不走,我若要走了,將來嫺歌醒了,皇上回來,豈不是要嫌棄我作爲朋友沒有義氣?方南蜀都能去千里之外刺殺一個謀反的許揚城,我又怎麼可能輸給他?!”
他這番話,純粹是此刻心中所想,自己到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的。但聽在其他人耳中,卻忍不住側目。
“完顏姑娘,這話可就……”
完顏朵雖然紅了臉,但仍是倔強道:“怎麼,我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還能輸給男人不成?”
顯然越描越黑,不過鬼手七沒有再調侃她。
太后一直嚴肅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些許笑容,“嗯,如果大家能攜手一起度過這個難關的話,哀家親自爲你們證婚,也讓皇帝爲你們賜婚。”
“太后娘娘……”完顏朵詫異。
太后笑了笑,“無礙。好了,時候不早,都早些休息吧。”
幾人沒有再多言,拜別太后之後,便轉身回去了。
而太后在回到寢殿的時候,卻沒有躺下,而是去了任嫺歌那邊,屏退下人坐在了她的牀邊,淡淡道:“皇帝對你也不錯,哀家雖然還是不贊成他爲了救你身陷險境,不過既然他都走了,咱們兩個女人,總得把剩下的撐起來。”
任嫺歌眼角溼潤,半晌,淚珠沿着眼角緩緩下落。
“都到了這種局面了,哀家也不想多說什麼,我知道你對皇帝有心結,不過你爲他出生入死,他也爲你拼盡全力,你們如此真情相待,哀家自然也高興。等此事了了,哀家等你敬一碗媳婦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