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肖慧呵斥到無言以對,夏婉目光悽迷的垂下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她願意理解肖慧等人對蕭慕庭的厭惡,但無法認同對方見死不救的做法。
她有眼睛,也有自己的感受,她能看出蕭慕庭奮不顧身保護她的行爲是出自真情還是假意。
因此,拋開其他不談,單單是作爲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也不可能無視蕭慕庭的救命之恩,和老六他們一樣選擇撒手不管。
可她剛剛纔經歷驚心動魄的車禍,手指還在發抖,腦袋也很混亂,卻要孤立無援的處理蕭慕庭的緊急狀況,便有些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於是,夏婉的眼淚撲簌落下,在蕭慕庭沾了血的衣領上,綻放出朵朵慘淡的紅花。
擡起頭,她淚眼朦朧的環視四周,發現無人可以求助時,便只能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倔強又堅強的她,終於想起叫救護車,可一摸衣兜,卻發現自己沒帶手機。
慌亂中,她把血跡弄到了自己的臉頰上,看上去悽美而無助。
不想回到老宅裡打電話,夏婉覺得肖慧一定會阻攔,也必然不會理解她救人的做法。
畢竟,蕭慕庭捨命護住的人是她,而不是肖慧,她也不指望肖慧能站在她的角度考慮了。
以前,她或許還心存幻想,但從這一刻開始,她不會了。靠自己,比靠別人,踏實的多,至少不會有失望或寒心的感覺。
小心翼翼的把蕭慕庭的身體放平,夏婉開始從對方身上,尋找她需要的手機。
找到以後,她不禁長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得以暫時的舒緩。
過了十分鐘左右,救護車總算抵達夏婉身邊,當醫護人員嘟囔着怎麼會傷得這麼重時,她沒有回話,只默默祈禱着蕭慕庭千萬不要有大礙,否則,她該用什麼償還。
前往醫院進行救治的途中,夏婉滿目瘡痍,面色焦慮不安。
她不自覺的抓緊蕭慕庭的衣袖,身體的溫度,卻還是由於害怕而不斷下降。
“小姐,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也受傷了?”
回視着小護士關切的眼神,夏婉臉蛋蒼白的搖搖頭。
見此,小護士瞥了眼擔架上的蕭慕庭,彷彿讀懂夏婉爲何渾身戰慄了。
“小姐,您別恐慌,這位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我瞧着你的狀態很差,還是把家人都叫來,一起陪着你吧?”
聽護士提及“家人”這個字眼,夏婉的腦海裡,第一時間浮現出的,是唐少楓。
可下一秒,她便蹙起眉頭,且環抱住身子闔上眼目,“我沒有家人,我自己可以的,謝謝你。”
聞言,護士欲言又止,卻不再打擾夏婉的安靜。
悽苦一笑,夏婉心想:她救了蕭慕庭的事,一定會很快傳到唐少楓耳邊,只要唐少楓知曉了,她就確實沒有家人了吧。
畢竟,上回她僅僅是去醫院探望蕭慕庭,便被唐少楓用那麼疏離的眼神審視。
這次,她爲了蕭慕庭和肖慧她們鬧翻,唐少楓又會用怎樣的目光打量她呢?她不敢想,也不願想。
跟隨醫護人員將蕭慕庭送到急救室門口,夏婉便不能再往前。
神色疲憊的她,胡亂捋了捋鬢角散落的髮絲,也顧不上整理自己的狼狽,只渾身乏力的倚在走廊的牆壁上。
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急救室的紅燈,她的肩膀慢慢下滑,似站不穩一般,緩緩蹲下去。
環抱着自己的手臂,她的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被蕭慕庭救下的壓力,來自肖慧的質疑,還有唐少楓那份未知的情緒,皆讓她感到壓迫,好似墜了千斤頂一般負累。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眼瞅着半個小時過去了,夏婉都像個木頭人一樣,保持最初的姿勢——提心吊膽,惴惴不安。
終於,紅燈熄滅,她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卻因爲蹲得太久,小腿發麻。
撐着牆壁努力直起腰身,她看着第一個走出來的醫生,眼中盛滿了渴切和希冀,“醫生!剛剛被推進去的男人,怎麼樣了?”
“放心吧小姐,已經脫離危險了,也許是車禍時墜落的角度太巧,倒沒有造成毀滅性的傷勢,只是失血過多罷了。所以,他很幸運!”
心裡的石頭落地,夏婉舒展眉眼,慶幸的同時,卻突感頭暈目眩。
眼前一黑,她還沒來得及和醫生道謝,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警局,唐少楓面無表情的端坐在光線陰暗的拘留室,眸底一片陰霾,整個人都被憂鬱的氣息包裹。
儘管他依舊帥得一絲不苟,可臉上再無之前的從容自信,使得風采銳減。
被控制人身自由的沉悶日子,只能面壁獨處,卻完全影響不到他,更不會將他擊垮。
但關於夏婉的一丁點音訊,都能叫他魂不守舍,度日如年。
得知夏婉與蕭慕庭還有來往時,他憤怒、困惑,若非要替蘇拉隱瞞罪過,他甚至想馬上走出警局,去問問夏婉爲什麼。
可懊惱、窩火的情緒過後,他便陷入無盡的迷惘與受挫中,且產生和夏婉不約而同的想法:他一直以來的堅持,真的有意義嗎?自打他單方面想和夏婉在一起,併爲之努力,他度過了多少心狠狠一痛的時刻。
被傷的次數多了,他又怎能不累。
於是,當夏婉跑來警局找他,他看似風平浪靜的冷冷轉身,其實只是承受不住更多打擊而選擇退縮罷了。
“唐先生,陳律師來看你了。”
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唐少楓即刻斂住愁思,喜怒不形於色。
和之前探視唐少楓的狀態很不一樣,陳律師顯得心事重重,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觀察力敏銳的唐少楓,好似猜到了什麼,但心照不宣的他,並未主動詢問。
終於,陳律師在對唐少楓表達了簡短的關心後,適才步入正題,“唐總,有件事,我想不通。”
眼皮輕顫,唐少楓不着痕跡的垂下眼瞼,一派鎮定從容,“哦?”
緊凝着唐少楓波瀾不驚的雙目,陳律師神色不解的試探道:“您明明可以明哲自保的,爲何非要把自己捲進來,是因爲蘇拉小姐嗎?”
沒料到陳律師會這麼直接,唐少楓生怕自己和對方的談話,已經在警方的監控中,那麼蘇拉的罪行,就遮掩不住。
於是,他眸色晦暗的回視着陳律師,稍帶薄怒的目光中,夾雜着濃厚的警告意味。
見狀,陳律師無奈的垂下頭,那表情彷彿在說:看來自己說對了。
片刻後,他重新揚起腦袋,目光澄澈又關切的望着唐少楓,“唐總,您放心吧,您和我的談話,是符合隱私權的,他們不會監聽的,放心。”
聞言,唐少楓適才鬆動眉眼,嗓音低沉又謹慎,“既然你都知道了,那麼陳律師,請你尊重我的想法,蘇拉她……還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被某些人利用後,才做出這麼荒唐的事,就算你把蘇拉這條線索挖出來,我相信以那個人的精明,結局也只會是蘇拉替他頂罪。”
皺皺眉,陳律師的表情更加迷惑,“唐總,您明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爲何不把那個人指出來,讓警方去調查他呢?我就不信他能做到天衣無縫!”
澀澀一笑,唐少楓渾然天成的大氣,就在此刻顯露出來,“陳律師,你錯了,我不是對自己或警方不自信,我是對蘇拉不放心。她頭腦簡單,天真幼稚,被人利用到什麼地步都不得而知,所以我不敢冒險。”
“說來說去,您還是太顧及這個無法無天的表妹了,可即使她心智不成熟,也該爲自己犯下的過錯去贖罪,您替她一力承擔,她就根本無法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
明白陳律師的憤懣全是爲自己着想,唐少楓沒有生氣,只淡淡一笑,“她的情況,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等這次風平浪靜後,我再跟你聊原因吧。”
點點頭,陳律師很是欽佩唐少楓的擔當與勇氣,便不再逼迫對方供出蘇拉。
可案子不能從蘇拉入手替唐少楓洗脫罪名,就得看夏雪是否會露面。
因此,陳律師止不住擔憂,怕在最後的期限裡,會發生變故。
“唐總,您說夏雪她到底在想什麼呢?萬一她在最後關頭跳出來指認你,恐怕後果不容樂觀。”
聞言,唐少楓面色凝重的點頭,沉默數秒後,他只說:“讓老六保護好夏婉,至於其它的,我自有對策。”
欣慰一笑,陳律師真是越來越欣賞唐少楓的大丈夫風範了。
“唐總,看來您已經消氣了,唐太太能嫁給您,真是好福氣。不過我認爲,夏雪要是想對唐太太不利的話,應該早就動手了,不會一直沒有動作的。”
眼角下垂,唐少楓不置可否,只在心裡默默問自己:陳律師口中的“福氣”,或許不是夏婉想要的吧?否則,對方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戀蕭慕庭。
畢竟,失憶的夏婉是一個全新的夏婉。過去的夏婉深愛着他,但全新的夏婉,一直以來都只是在適應他妻子的身份,從未涉及愛。
站在夏婉的角度去考慮這個問題後,唐少楓反而釋然了。不管他怎麼做,選擇權還是在夏婉自己。就算他自私的要求夏婉和過去一模一樣,分毫不改,對方也不可能辦到。
所以,就目前而言,他只想保護好夏婉的安危,關於別的,他也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