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宅子,蕭慕庭遠遠便瞅見,葉建平滄桑的背影,對方駐足在原地,身邊煙霧繚繞。
葉童慘死,和他脫不了關係,蕭慕庭便覺得,還是繞道而行比較好,免得和悲痛過度的葉建平發生衝突。
可不知爲何,葉童那句“慕庭救我”,一遍遍迴響在他耳邊,便讓他無法若無其事的,與葉建平擦肩而過。
終是停下腳步,蕭慕庭站在葉建平身後,總覺得該說點什麼,“伯父,怎麼還不走?”
回過頭,葉建平的眼瞼下方,還有沒擦淨的淚痕,“我想找人把這裡清理一下,順便把童童的……屍體,帶走。”
葉建平那一頓,讓蕭慕庭也跟着揪心不已。
擰擰眉,他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慕庭,不管你和葉芙之間有什麼恩怨,伯父希望你不要再找她的麻煩。還有今天發生的事,也請你當作沒遇到過,守口如瓶。”
理解葉建平最後一次維護葉芙的心情,蕭慕庭哪能拒絕,即便是哄哄對方,他也得暫且應下。
“我明白。”
悶聲答應以後,蕭慕庭覺得自己留在此處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會惹得葉建平心煩,就準備擡腿離開。
可他還沒走出三米,便攥着拳頭回過身子,朝着葉童死去的那個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伯父,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根本不想禍及童童的!對不起!”
掩面,葉建平險些沒有剋制好自己而失態。
多說無益,他朝蕭慕庭揮揮手,只示意對方趕緊離開,便迅速抽離視線。
懷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車內,蕭慕庭漫無目的的在街上四處遊蕩。
感覺葉童的身影總是圍繞着他,問他爲什麼不早點出現,他便壓抑得無法呼吸。
一天後,強打起精神的葉建平,佯作高高興興的樣子,跟妻子提出移民的想法。
“移民?那童童怎麼辦?你當真不要她了嗎?”
看着妻子對葉童的死,還渾然未覺的樣子,葉建平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才得以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童童就在國外,她昨晚聯繫我了,說不想在留在這個地方了,想開始新的生活,讓我們過去陪她,一家人團團圓圓。”
想着將妻子哄到國外後,再做其他打算,葉建平只能這樣善意的欺騙對方。
“真的?你找到童童了?這孩子!跑去國外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害我擔心死了!移民的話,我是沒意見,就怕某些人啊,還放不下一些事!”
提及葉芙,葉建平心裡又是一痛,不知自己能否承受住更多打擊,他罕見的,沒有因爲妻子嘲諷他偏袒葉芙,而和對方發生爭執,反倒好脾氣的笑笑。
“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好,葉芙也不愛被管束,反正她早就成年,我也懶得再去幫她規劃人生了。以後,我們夫妻倆就好好陪着童童,看她結婚生子,幫她帶孩子,好嗎?”
見葉建平突然之間就想通了,葉童的母親有些不敢相信,“你說真的嗎?你真的想好了?不管她了?只守着咱們童童就可以了?”
一把擁住妻子,葉建平怕對方察覺到他眼裡的淚光,“對!以後,我就好好守着童童,誰也不能欺負她。”
“老公,你總算知道誰跟你才最親近了,你早這樣,也不至於擔驚受怕這麼多天,童童這孩子,也太任性了,看我過去之後,怎麼教訓她!”
發現葉建平的鬢角多出幾縷白髮,葉童的母親,既幸福又嬌嗔的回抱住對方,暗暗暢想着終於得以清淨的晚年。
自己的妻子同意後,葉建平便儘快交接公司事務,直忙到傍晚也沒有回家。
晚上十點,蕭慕庭忽然登門拜訪,卻遭到葉童母親的一番冷嘲熱諷,“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狗眼看人低的蕭總嗎?”
對於葉母的刻薄,蕭慕庭完全沒往心裡去。
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他還是沒辦法讓葉童的死,就這樣石沉大海。
“伯母,方便讓我進去坐坐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講!”
瞅着蕭慕庭神色嚴肅,且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刁難,葉童的母親心裡犯起嘀咕,隨後便猶猶豫豫的讓出一條道。
沒有鋪墊,也沒有給葉童母親足夠的準備時間,蕭慕庭語氣寧靜的向對方揭露了葉芙的惡行,且並未隱瞞葉建平在場的事實。
眼前發黑,葉童的母親當即就接受不了,在蕭慕庭幫着掐人中後,才漸漸恢復意識。
話還沒說出口,淚水就先一步淌下來,她死死拽着蕭慕庭的袖口,一雙眼仿似染上血色,“蕭慕庭!你確定你講的這件事,千真萬確?不是誑我?”
縱然很想給出否定的答案,蕭慕庭也不得不點頭道:“伯母,我對天發誓,我告訴你的話沒有一句摻假!伯父是不是在籌備移民,是不是告訴你葉童安然無恙?你要問我爲什麼知道,因爲我當時在場,而且聽到了他的打算。或許他不想接連失去兩個女兒,就只能替葉芙遮掩,可童童的死,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目光從愕然轉爲陰沉,葉童的母親渾身顫抖,連嘴脣都在哆嗦。
良久,她終於消化掉蕭慕庭帶來的噩耗,情緒也逐漸趨於穩定,“好,多謝你告訴我這件事,你走吧,我要讓葉芙那個賤種付出代價!”
看着葉母咬牙切齒的立誓,蕭慕庭心底的不安和內疚,總算被消減少許……
莊嚴肅穆的警局裡,殺害夏雪的肇事車主,正在接受專案組的調查和審問。
不多時,負責方蘭案件的警官,從外面走進來,一看到肇事司機,他便感到詫異與驚訝。
“這就是撞死夏雪的那小子?”不肯定一般詢問身邊的同僚,警官着實有些無語。
因爲對方就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甚至有些秀氣,根本和“酗酒殺人”這些字眼不沾邊。
“沒錯,就是他,看着不像是會喝酒的,膽子那麼大的吧?”
敷衍般點點頭後,警官快速拉開座椅,眼神凌厲的坐到小夥子對面。
“爲什麼謀殺夏雪?”
漫不經心的擡頭瞄了警官一眼,小夥子吊兒郎當的神態,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彆扭,“警官,我要說多少次你們才能消停,我都說了我認錯人了,一時衝動沒控制好自己。”
“放屁!就你那斯文模樣,敢殺雞我都不信!”
“您瞧您還爆粗了,我那不是喝酒了嗎,酒壯慫人膽,這個理由總能說得通吧?”
冷聲一笑,警官突然湊近了去打量小夥子。
被警官突兀的動作嚇了一跳,小夥子不由得眨眨眼,旋即快速撇開臉。
見狀,警官更加確信對方不是那種膽大不要命的人,“喝酒了是吧?那喝醉的人,連方向感都沒有,你怎麼就那麼精準的照死了撞人?”
聳聳肩,小夥子目光閃躲,且一副不以爲意的輕漫態度,“我哪知道?每個人喝多了表現都不一樣!憑這就能斷定我故意殺人?也太不靠譜了!”
望着小夥子吐舌頭的抱怨,警官頭疼的取下帽子,“你還真是死鴨子嘴硬哈!說,是不是有什麼人找你買命,你才豁出去幹了一票!”
眸底劃過一抹短促的慌亂,小夥子哈哈大笑道:“哈哈,警官,您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法制社會,哪有您說的這種野蠻交易?”
彎下身子,警官咄咄逼人的直視着小夥子的雙眼,“我雖然從事着神聖的職業,可從不拒絕承認這世上就是有很多陰暗的地方。你爲什麼殺夏雪,缺錢?多少數額,又花到哪裡了?”
不管小夥子承認與否,警官堅持自己的揣測,且自顧自的盤問着。
揮揮手,小夥子佯裝沒趣的逃避話題,“警官,您這樣逼供可就沒意思了啊,還說得有模有樣的,跟真的似的!”
目光惱火的瞪了小夥子一眼後,警官氣急敗壞的指着對方,“行,不見棺材不落淚是吧?別讓我找到證據,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聞言,小夥子也不心慌,只將身子往後靠了靠,避免與氣場強大的劉警官對視。
“他的賬戶查了嗎?有沒有可疑的進賬記錄?還有他說的那個前女友,到底存不存在?”
不再理會嚴防死守的小夥子,劉警官直接和身邊的人交流起來。
“他的賬戶的確沒問題,而他也確實有個女朋友,就在他來投案自首的第二天,那個女孩出國了,因爲對方與案件無關,我們就無權要求對方回國配合辦案,也不能擅自調查那個女孩的賬戶。”
“不過呢,根據走訪他身邊的人提供的消息,大家都不知道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而且還異口同聲的表示——那女孩家裡負擔很重,根本沒條件出國深造的。”
線索已然清晰的擺在眼前,可就是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小夥子在撒謊。
因爲他確實喝酒了,也確實有個女朋友,至於是不是前女友,此時較真也無用。
明顯的,小夥子爲了給女朋友更好的出路,把自己的前途全部搭了進去,且無怨無悔。
沉默許久,劉警官語氣無奈的問:“值得嗎?你要知道,即便你沒有故意傷人的嫌疑,後半生也要在牢裡度過了。縱使你表現好,提前出獄,你女友那時也該成家了,沒準孩子都有你現在這麼大了。”
淡然一笑,小夥子眼神柔和的玩笑道:“抱歉啊警官,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