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他已經在陰間守護彼岸花數千年,始終保持着十八歲的帥氣樣貌不變。可他央求上任閻王抱着剛出生的小王子到葉叢給他瞧瞧的時候,小王子卻皺着一張小臉伸出手捏住他的臉,癟着嘴搖搖頭。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任憑小王子捏着他的臉,餘光問老閻王。
老閻王尷尬了,急忙將兒子的手拽下來,而後心虛的看了看別處:“大概,他是嫌你太醜了……”
他立刻氣結,憤憤的看着小王子擠在一起的五官,張牙舞爪的呲着牙:“你才醜呢!你是整個陰間最醜的傢伙!”
“咳咳……小葉,他好歹也是下一任閻王,你說話的時候小心點……”老閻王左手抱着寶貝兒子,右手撫着長長的白鬍子,不悅開口。
他擺擺手,徑自坐回彼岸葉叢中衝他做個鬼臉:“你還是現任閻王呢,我也從未對你說話客氣啊。”
老閻王爺跟着氣結了。
但是兩百年後,老閻王順利結束自己的任期,在自己行宮中仙逝後。當年嫌他醜的小傢伙,就正式成爲陰間新任閻王。
閻王受封那天按照規矩需要繞陰間一圈,接受所有陰間小鬼小神的拜見。
他無奈不已的託着下巴坐在葉叢中,看着小傢伙不耐煩的皺着眉頭接受孟婆的拜見,擺明了一副嫌棄頭頂方帽的模樣。雖然這兩百年來他們倆也明爭暗鬥的互相看不順眼,但好歹閻王也是他親眼看着長大的,他也受老閻王之託要護着他。所以他聳聳肩,站起身來一本正經的衝閻王招了招手。
“閻王,我有要事與你商談!”
閻王雙眸閃過欣喜的光芒,但很快便隱了去,擡手扯掉方帽扔給判官,邁着焦急的步子就往彼岸葉叢走,同時還不忘面色嚴肅的開口:“既然葉神有要事與我商談,那今日的禮節都省了,辦正事!你們都回自己崗位吧!”
此言一出,衆人立刻愣了,但從今日起這就是新Boss了,他們只好恭敬的彎彎腰,轉身散開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感覺到身後的一衆下屬都走了,閻王頓時心情大好的揚着笑意走到他面前,長衫一甩就坐下來望着他:“什麼要事?”
他漫不經心的坐到他身邊,拔了片彼岸花葉給他:“這就是要事,我還有十幾天就要沉睡了,到時候你再需要幫助,我可就幫不了你了。”
閻王皺皺眉頭看着手裡的彼岸葉,心裡想起之前聽過的關於彼岸花神葉神輪流守護的故事,不悅的扁扁嘴:“那你若是沉睡了,來接你班的傢伙萬一是個無聊的悶騷小神,我豈不是會很無聊?那我找誰鬥嘴打發時間?”
他雙手一攤:“我不清楚,我們倆各自守護一千年,是不允許見面的。不過孟婆倒是提過她是個姑娘,俊不俊我倒是不感興趣。更何況,你現在是閻王了,你需要日理萬機,不會無聊的。”
閻王瞥他一眼:“果然是老頭子一個,居然連男人最基本的愛好都沒有了。”
他回瞥一眼:“小傢伙,反正只是個永生永世都見不到的小神,我研究她有什麼用。還不如去研究研究那個孟婆,你不是說再過兩百年,就讓她恢復青春美貌嗎?我等的很着急啊!”
“那正好,你和孟婆一個老頭子一個老婆子,天生一對。”
他氣結,這父子倆果然一個德行。
十幾天後千年守護到了尾聲,他衝滿臉不悅的閻王揮揮手,在彼岸花開的一剎那間閉上雙眼,被吸進了花瓣之中。他想,等他醒來的時候,閻王必定會很想他吧?
但是在他沉睡千年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現實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醒來時閻王雖然就在身邊,可見到他的剎那間他卻是一副萬般不樂意的模樣,似乎是在嫌棄他醒過來了。
他問遍了葉叢周圍的小鬼,終於從漂亮孟婆口中得知,閻王在這千年中過得很愉快,愉快到不願他醒來。
靠,原來是被另一半勾住了魂。
這一千年,他過得很無聊。閻王不願時常來找他鬥嘴,聲稱會觸景傷情。他撇撇嘴,表示他未免太過重色輕友。
又過了近兩個千年,他即將從花瓣中被放出來,繼續他的守護。可就在他等待釋放的時候,忽然見到了另一半。
並非他的另一半,而是彼岸花的另一半。他們互相依賴相互扶持,卻又不得想見。
那一日他百無聊賴的在花瓣中走走停停,想着陰間會發生什麼變化,忽然頭頂出現一片光亮。他擡起頭,看到了一抹紅色佳影。
那個明媚如光的女子稍稍低下頭,長長的黑髮便落了下來,其中幾根粘在白皙的臉上,惹得他心臟漏了幾拍。
“嗨,葉神,我是花神。”
只此幾個字便讓他明白了閻王的心情。能每日與此佳人相伴,的確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好吧,如果是因爲她,他倒是願意原諒閻王的重色輕友。
因爲,他也想要重色輕友了。
可是他卻沒有厚着臉皮調戲她,雖然這是他的長處。他只是歪歪腦袋,學着她的樣子揮揮手:“嗨,我是葉神。”
最後的那十幾日,是他第一次期盼時間慢些走。他想要時常見到她,可是每次只能見短暫的時間,影像便消失了。他只好沮喪的在花瓣中走來走去,等待着下一次的相見。
這個女子,很有趣。
他叫囂多次白無常一定會轉爲女孩子,可是她卻死活不肯信他,非要說最後轉爲女孩子的是黑無常。
他扁扁嘴:“黑無常一瞧就是個漢子,怎麼可能轉爲女孩子?”
她卻憤憤的揮着手:“那好,咱們就賭一次。你若是輸了,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他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沒問題,反過來若是你輸了,就算我讓你換個髮型,你也得換!”
她無奈,換個髮型而已,多簡單的事兒?
儘管不願時間流逝,但十幾日還是過去了。他計算着彼岸花開的時間,想要最後與她做個小告別。可是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她。正擔心着,他便被釋放了出來。
一出來看到閻王的瞬間他就明白了,原來是因爲閻王這個小傢伙霸佔了他的花花,花花纔沒有機會見他。
閻王一看到他,臉色登時差了不少,看着他毫不猶豫的開口:“你怎麼又出來了!”
他語噎,要是換做以前他肯定會反擊,可是這一次他卻心虛的轉過頭來沒有答話。
因爲這一次,他也不願出來。沉睡狀態下的花花,就算他從葉中看到她,也不能和她交談。
不過幸好,他還能看到她。
閻王見他這副樣子,以爲是生氣自己的話,張張嘴想要道歉,可話到嘴邊卻成了:“唔,幸好你和小花不能見面,不然憑你這張臉和這張嘴,非出事不可。”
他一愣,目光深邃的轉過頭來看着閻王。閻王卻垂着眸子搖搖頭嘆息着轉身離開。
“閻王。”他忽然開口。
閻王停住腳步,沒有回頭。自小他在私下裡一直喊他小傢伙,叫他閻王的時候多半是重要的事情。
“你口中的那個小花……你很喜歡她?”
閻王略微低頭沉默半晌,而後轉過身來望着滿地彼岸花,眸中含着柔情。
“不,我很愛她。”
他下意識的咬住嘴脣。
愛這個字,他是不懂的。從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在這一方彼岸叢中呆着從未離開過,見過的女子也只是陰間的小鬼小神。老閻後甚至還開他玩笑,說他白長了這麼一張好看的臉,連愛人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這一次,他忽然從閻王的眼中,看出了愛的目光。他也明白,他自己看向花花的時候,也是這種目光。
原來時刻想要見到她的心情,便是愛。而這種難捱的心情,在他看了九百多年她的睡顏之後,終於在最後她甦醒的日子裡,成功的對她說了出來。
“嗨,花神,我是葉神。”
她伸了伸懶腰,衝他揮揮手:“我只是沉睡又不是失憶,我當然記得你是誰。”
他溫柔笑着,歪了歪腦袋:“有沒有夢到我?”
“沒有。”她乾脆利落的回答。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笑着,用手指在葉上戳了戳。
“真的沒有?”
“嗯。”
“你確定?”
“嗯。”
“我愛你。”
“嗯……嗯?”她就這樣在葉中傻眼了,但緊接着,紅暈升上臉龐,像極了彼岸花瓣。
他傾了傾身,揚着他的小酒窩:“你愛我嗎?”
“啊?”她再次傻眼了,這傢伙,哪有說的這麼直接的?
“額……”她低低頭,沉默了。
可他卻笑意不減,此生第一次表白,要自信些纔好。
於是,他便聽到了來自她害羞不已的迴應,依舊是那個字。
“嗯。”
他笑的更加燦爛了,手指在葉上撫着,想象着自己是在撫摸着她的雙頰。
他心中不禁祈禱,要是能真的捏到你的雙頰,該有多好。
這個願望在他心中存了兩個千年,直到某一日,諦聽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你們,難不成是在挑戰我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