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久久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小一有些急了,他害怕自己說錯了話,惹得他不高興,他若是不高興,被師姐知道,那師姐一定也會不開心的。
若是雲旭得知了他心裡的想法,定會全力阻止他靠近凌若夕。
“凌姑娘的事,她若想告訴你,自會說,抱歉,我不能瞞着他告訴你。”雲旭婉言拒絕了他的請求。
“哦。”小一失望的垂下了腦袋,他不過是想再多瞭解師姐一些,怎麼就這麼難呢?
入夜,晚風呼嘯着從山谷外的小道刮入,凌若夕穿着粗布麻衣,斜躺在藥田旁的石頭上,青絲從後落下,拖曳及地,她把雙手墊在腦後,當作枕頭,頭頂,是無垠的夜空,繁星璀璨,將整個夜幕點綴得極其絢爛。
山谷的夜晚總是這般安寧,沒有蟲鳴鳥叫聲,沒有打鬥爭執聲,甚至連人聲也很難聽見,就像是一個徹底遠離塵囂的世外桃源,祥和、寧靜。
“混蛋,這麼小的年紀學什麼傷春悲秋?”老頭瘋癲的聲音在凌若夕的耳畔炸響,她神色不變,仍舊保持着躺在石塊上的姿勢,甚至悠然的翹起了二郎腿。
“你不是女子嗎?怎麼這麼不着調?”老頭被她灑脫不羈的動作給怔住,結結巴巴的問道。
“本性如此。”凌若夕頭也沒回的拋出了四個字,理直氣壯到讓老頭徹底語結。
他口中哼哼了兩聲,挨着她的身旁坐下:“你姓凌?”
“恩。”
“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還放任你看我的書,學我的本事,你居然連姓名也沒有告訴我,我真是養了一匹白眼狼啊。”老頭裝腔作勢的擦了擦眼角,似在拭淚。
凌若夕睨了他一眼,嘲笑道:“你不適合走這麼悲情的路線,還有,要哭就別把辣椒水抹在眼睛上,太假了。”
演技被她洞穿,老頭立即放下手,將剛打開的辣椒水重新用紅布塞好,放入袖中。
“想要離開這裡真的只有打破結界這一個選擇?”凌若夕冷不丁問道,雙眼靜靜的凝視着夜空,讓人分不清她是隨口一問,還是認真的。
老頭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以爲我會騙你嗎?這裡誰不想離開,誰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我們出不去,木堯梓那假神仙你看到了吧?他的修爲你猜有多高?”
“紫階?”凌若夕保守的給出了一個答案,自從失去玄力後,除非對方的玄力波動極其明顯,否則,她很難察覺到對方的品級。
“哼,就連二十號的混蛋也是紫階中期,假神仙會只有紫階?”老頭揮揮手,眼神略帶鄙夷,似乎在鄙視她的智商。
凌若夕徹底沉默,她很想說,捉弄她一個沒有玄力的普通人,真的能讓他滿足嗎?
“他早就達到了紫階巔峰,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地玄,可是,就算是十個他一起上,也打不破深淵地獄上方的結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離開這兒,除非你修煉到神級,可就你那毀掉的丹田,可能嗎?”老頭的話說得直白,且殘忍,幾乎是在凌若夕的傷口上撒鹽。
但有些人就是這樣,明明是關心、勸慰的話,從他們的嘴裡說出來,便透着一股冷嘲熱諷的意味。
睫毛輕輕閃爍幾下,她明亮的黑眸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從沒有人離開過這裡?”
“據我所知,沒有。”
“可是,就算知道了這些又怎麼樣?”凌若夕驀地坐起身來,背脊挺得筆直,猶如松柏,“你們出不去,不代表我也不行,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到底行不行?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輩子!哪怕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沒辦法離開這裡半步,至少我試過,即使到了黃泉,我也對得起自己。”
一番話,她說得淡漠卻又決絕。
老頭徹底愣住了,他原以爲在聽到了自己所說的話後,她會有更加理智的選擇,比如在這裡紮根,好好的生活,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凌若夕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是瘋了嗎?”他愕然喃喃,眸光不停的閃爍着,似驚疑,似嘲諷,還有隱藏得極深極深的,如同螢火般的希望。
凌若夕不置可否的聳聳肩:“反正我不會放棄,早晚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
“爲什麼一定要走?你會從上面掉下來,還身受重傷,丹田盡毀,你一旦離開,勢必還會受到這種危險。”老頭冷靜的說道,爲什麼她寧肯去面對外面的敵人,也不肯留在這裡過太平日子?
凌若夕噗哧一笑,那笑帶着三分柔軟,七分感慨:“因爲有人在等我。”
“誰?”老頭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這副模樣,圍繞在她身側的冷漠氣息彷彿消失了,只剩下春水般的柔和,猶若這天上月光。
“我最愛的人。”她血脈相連的兒子!凌若夕緩緩閉上了雙眼,腦海中浮現的,是凌小白從小到大的每一幕成長畫面。
她至今仍記得,挺着九個月的大肚子,突然臨盆,在找不到產婆的情況下,只能孤身一人躺在牀上,硬是拼着一口氣,生下兒子時的痛苦,以及抱着那渺小的小生命時的滿足感。
她曾經以爲自己孑然一身,上輩子,她有過同伴,有過朋友,只是最後,卻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背叛,她發誓不再相信任何人,就連她效忠的組織,最後也背叛了她,可是,在來到這裡,她卻有了一個第一次想要去保護,想要去爲他撐起一片天的小東西。
她曾想過打掉孩子,但最終,或許是母愛的天性作祟,她終是沒能捨得,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凌小白。
“你想到了什麼,笑得這麼噁心。”甜美的回憶戛然而止,某個老頭不識趣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凌若夕面色一冷,翻身從石頭上躍下,居高臨下的看着盤膝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的老頭:“我在想什麼關你屁事。”
“……”這女人,怎麼如此粗魯?老頭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身影緩緩進入木屋,完全無法回神。
要不是親耳聽到,他簡直無法想象,一個漂亮的女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如此粗俗,如此粗鄙,可是,卻又該死的對他的胃口!
“嘿嘿嘿,混蛋丫頭,你真的有決心和這結界槓上一輩子嗎?那就做給我看吧,讓我看看,奇蹟究竟會不會出現。”老頭一改往日的瘋癲,眸光晦暗的盯着腳下的土地,喃喃自語道。
從這天起,凌若夕愈發瘋狂的開始翻看書冊,試圖從中找到重造根基,修復丹田的藥方,雲旭的調理工作,被她交給了鬼醫,鬼醫白白得了一個藥人,怎會不答應?他每日開始想方設法的用各種詭異的處方製造出毒性極其可怕的毒藥,讓雲旭品嚐。
一個大老爺們,硬是疼得幾次暈厥,但每次醒來後,鬼醫總會在他身邊不動聲色的嘀咕:“哎,你還是沒混蛋丫頭有韌性,想當初,她的痛苦可比這多十倍啊,你怎麼連個女人也不如?”
雲旭骨子裡是剛強的,怎會輕易認輸?尤其是輸給未來的主母!抱着這樣的想法,他一次次暈厥,一次次再去接受酷刑,無限循環。
“師姐,這樣下去大哥哥他會死掉的吧?”小一不安的扯了扯凌若夕的衣袖,聽着從木屋裡傳出的,慘絕人寰的痛苦叫聲,頭皮陣陣發麻。
凌若夕一邊翻看着書冊,一邊享受着日光浴,頭也沒擡的回了一句:“死不了人,老頭他有分寸。”
分寸?師傅他真的會有這種東西嗎?小一表示很懷疑,但既然師姐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可能反駁,師姐說的總不會有錯,將心底的擔憂壓下,他側身站在凌若夕身邊,爲她遮擋住頭頂上斜射下的陽光。
午後的驕陽極其熾熱,就連腳下這地,似乎也被烘烤得快要冒煙,小一站得昏昏欲睡,眼皮開始互相打架。
就在此時,一聲張狂的大笑從木屋裡傳出,驚得他渾身一抖,瞌睡蟲通通飛出了腦海。
凌若夕更是嚇得將書冊上的一頁紙給撕扯下來,凌厲的眉梢頓時緊皺,她霍地擡起眼眸,帶着一身冷冽的氣場,朝木屋走去。
“師姐!師姐!”小一急忙擡腳跟上,完蛋了……要是師姐和師傅打起來,他該幫誰好呢?
許是跟着凌若夕屁股後邊轉了太久,連單純的小一也潛移默化的染上了淡淡的黑。
凌若夕還沒來得及踹門,木門就被人粗魯的撞翻,門板迎面倒下。
“師姐小心。”小一忙不迭喚道,下意識想要上前護住她,眼前一抹黑影迅速閃過,他的後領就被人拽住,提着朝後方退去。
“哈哈哈,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渾身漆黑的老頭瘋瘋癲癲的從木屋裡衝了出來,一身樸素的長袍早就被炸燬,白色的褻衣變成了黑炭,那張佈滿疤痕的面頰,更是黑如鍋底,他笑得震天動地,兩排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凌若夕鬆開了拽着小一衣領的手指,面含冷怒,瞪着眼前正在發瘋的老頭:“老頭,你知道什麼叫低調嗎?”
無緣無故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做什麼?
“混蛋丫頭,你以爲我是爲了誰?”老頭止了笑,雙手叉腰,好不得意的說道。
“……”凌若夕完全沒聽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拍拍小一的肩膀,吩咐道:“帶這瘋子去沐浴,別讓他在這兒污染空氣。”
小一嘴角一抖,第一次發現師姐說話挺毒的,他不敢叫她失望,急忙點頭,上前想要拽鬼醫去洗漱。
“哼,別碰我。”鬼醫傲嬌的推開了他的手臂,黑漆漆的手掌緩緩伸出,一枚黑得發亮的藥丸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知道這是什麼嗎?”
“你身上多年來囤積的污垢精華?”凌若夕毒舌的吐槽道。
“屁話!告訴你,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找的靈藥。”此言一出,凌若夕頓時愣了,瞳孔驀地一緊,一個健步衝到了老頭面前,顧不得他身上的狼狽,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說真的?”
這東西對她而言太過重要,她豈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