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瀾仔細觀察了潘慧神情,確認她當真沒有自暴自棄,便起身在潘慧面前蹲下,將背留給了潘慧。
“我揹你。”
輪椅現在還沒有做好,觀瀾想,潘慧現在應該還暫時不想看到杜子昂,封清又被刑巧茵絆住了,潘慧現在站不起來,只能用背的。
潘慧微微一笑,也沒有什麼顧忌,撐着雙手趴在觀瀾背上,待觀瀾揹着她站起身來,才伸手環住對方脖子,笑道:“怎麼樣?還背得動嘛?”
“沒問題。很輕。”觀瀾扭頭輕笑,用力將潘慧向上託了一點,往外面走去。
潘慧狠狠愣了一下,因爲觀瀾的這句話。
就在幾天前,那個平素裡只會嬉皮笑臉的男人還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可現在,那個人已經徹底消失了,留下一柄殘破不堪、失去了全部靈氣的重劍。
潘慧在想,能留下一柄重劍其實也還不錯,至少讓別人在悼念他的時候還有一個寄託。看着那柄重劍,還能想起他單手持劍、氣貫長虹的樣子。
聽到身後傳來潘慧的抽氣聲,觀瀾停住腳步,問道:“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有,只是許久未曾曬過太陽,有點懷念。”
潘慧眨眨眼,終於有點想哭了,可是她的心卻告訴自己,不能哭,只能笑。
笑着面對以後的人生,笑給那個已經再也看不見她笑容的人看,笑着告訴他,她很好,她會連着他的那一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觀瀾最終也沒有把潘慧背出天祿山,只是揹着她在山上轉了幾圈,然後在斷崖邊的涼亭上歇了腳。
“這兒倒是挺不錯的,你怎麼發現的?”潘慧驚喜地左顧右盼。
自從杜子昂繼任軒主之後,她不知來過天祿山多少次,還真的是第一次發現這裡有一個涼亭,而且還能輕易看到長明軒的全貌。
觀瀾默了默,道:“我也是這幾日等你醒過來,閒着無聊便到處逛了逛,然後發現了這裡。”
這裡其實是杜子昂在潘慧離開長明軒之後命人過來修建的。杜子昂平日就喜歡在這裡眺望,看潘慧什麼時候能突然回來。
如今潘慧回來了,杜子昂卻不許任何人告訴潘慧關於這個涼亭的事情,觀瀾便也選擇了不說。
這是潘慧和杜子昂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他作爲一個外人不好參與,還是不要多這個嘴的好。
潘慧意外地看了觀瀾一眼,笑容中多了幾分莫名。
她不是看不出來這座涼亭是新建的。只是,既然觀瀾不說,她便也明白爲什麼不能說了,也就沒有必要再多問了。
“你知道嗎?天機崖的泰鴆先生說我命格已斷,不應該還活在這個世上。”潘慧斜斜倚在護欄上,擡頭看着遠處天邊雲捲雲舒,只覺得山風微涼得恰到好處,能將她心底的一點陰霾吹散。
觀瀾擡眼看向潘慧,笑道:“原來泰鴆先生也有算錯的時候。”
潘慧笑了笑,沒有轉頭,繼續看着外面,只是聲音放輕了幾許:“不,泰鴆先生沒有算錯。天機崖怎麼可能算錯?我的命格確實已經斷了,早在我選擇離開長明軒的時候便已經斷了,是被人以命換命強行續上的。”
觀瀾猛地怔住了,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方式的換命!
換命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事實上,以前也曾經發生過以命換命。可那是直接交換了靈魂和肉~身,從未聽說過還能將已經斷了的命格強行續上的!
“是……漠河?!”這個時候,觀瀾若再不明白潘慧說的是誰,那他也就太笨了。
漠河這個名字,如今在杜子昂面前是一個禁忌。
關於這一點,觀瀾也能理解。畢竟沒有人會希望去救自己妻子的是另外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爲她而死。
只是,他們都知道漠河爲救潘慧而死,卻不知道竟然是這樣的死法!
潘慧轉頭,嘴角笑容很大,眼底卻笑意全無:“這件事情,他對我只字未提,若非泰鴆先生告訴我,我恐怕到底都不知道這個男人救了我不止一次,而且都是用他的命在救我。你說,我欠了他好大一個人情,我該怎麼還?”
觀瀾沉默了一瞬,而後一字一頓、極其認真地說道:“好好活下去!連着他的命一起活下去!他應該是一個活得很瀟灑的人,你也應該活得瀟灑一些。”
不是瀟灑的人,不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和決定,在沒有被人強迫的情況下斷了自己的命格,只爲給別人續命。
觀瀾突然有些遺憾,遺憾自己沒能見上漠河一面,看一下這位活得如此瀟灑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氣度和風采。
潘慧目不轉睛看着觀瀾,良久,方纔輕嘆一聲,道:“我們回去吧!”
“累了?”觀瀾走到潘慧面前蹲下。
“有一點。”潘慧順勢趴上去,將臉埋在觀瀾背上,這樣才能把眼裡的苦澀藏好。
觀瀾似乎感覺到了潘慧情緒,這一路走得極慢,待他們走回臥房的時候,杜子昂已經在門外等待很長時間了。
見到觀瀾背上的潘慧,杜子昂很自然地伸手便要接人,被觀瀾搖頭拒絕了。
觀瀾揹着潘慧走進房內,將人小心翼翼放倒在牀榻之上,又爲她蓋好被子,這才轉身看向身後的杜子昂,做了一個出去的手勢。
杜子昂這時才發現潘慧已經睡着了,睡夢之中還輕輕蹙着眉,好似有憂愁化不開。
他俯下~身去,遲疑了許久,終於只是按了按被角,然後轉身出門,將房門輕輕帶上。
門外,觀瀾在等着杜子昂,他覺得今天潘慧說的這件事情還是要讓杜子昂知道。
杜子昂會介意那是杜子昂的事情,但要是不說出來,觀瀾覺得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潘慧告訴我,她的命格已經斷了,一個月前就已經斷了。是天機崖泰鴆先生說的。有人以命換命,用自己的命爲潘慧續了命格。”
觀瀾說完便徑直離開了,沒有去看杜子昂的反應。
杜子昂愣立當場。
與觀瀾的感慨不同,杜子昂是真的震驚了。
觀瀾沒有見過漠河,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最多的也只是感慨。杜子昂是見過的,而且還不止一面之緣,他真真切切見識了漠河對潘慧死纏爛打的全部過程,一直以爲這只不過是漠河強行留在他們身邊的手段,卻沒有想過漠河竟然帶着這樣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