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四七

“您就是晉王吧?”

含煙看着他腰間的玉佩與那婦人交給她的玉佩像是一對。

“……”

他沒有出聲, 像是極不願意承認這個身份一般。

含煙又看了眼宋謹言,見得宋謹言微微點頭,才更是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將手中的玉佩交與晉王:“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 我要食言了, 不能陪他去看西陵過的山川河流, 日升日落。告訴他, 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了他。這……便是她最後說的話。”

晉王正替晉王妃撥額前劉海的手頓了頓,面色發白,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靜靜看着懷中的人, 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妃讓含煙轉達的事情, 含煙轉達到了, 他們會如何做,她也是在沒心力去想, 連續大半月沒有吃好睡好,不一會兒,含煙便靠在宋謹言懷中睡着了。

睡到一半,馬車卻突的停了下來,含煙整個人往前一衝, 幸得宋謹言扶着纔沒有摔倒。

這一衝也將她的瞌睡衝去了七七八八, 擡眼卻看見宋謹言皺眉看着車窗外, 眸中隱隱有些危險的味道。

含煙透過車窗見得窗外, 整整齊齊站着好幾排人, 幾乎是將馬車團團圍住,他們手中的兵器亮得晃眼。

竟又是皇上的人馬趕過來了嗎?

含煙手不禁去抓宋謹言的衣袖。

感受到懷中人的不安, 宋謹言安撫般的握住含煙的手,含煙心中才安定些許。

“皇叔、太師,你們可讓朕好找啊。”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含煙隱隱透過車窗見得皇帝一身明黃色的衣服,騎在馬上,居高臨下,脣邊似笑非笑。

晉王突然開口:“罷了!他要什麼,就給他吧。”

她將腰間的玉墜解下來,同晉王妃留下來的玉墜一起交給宋謹言。

宋謹言沒接,道:“這是先帝留給您的唯一東西。”

晉王笑了笑,似極累一般,道:“他留這些東西,無非就是擔心他無法扛起這座江山,如今看來,是皇兄多慮了,作爲皇帝,他比皇兄更稱職。”

“若是沒了這個,他更不會放過您!”

“她都走了,他放不放過我也沒什麼差別。”晉王垂眸看着懷中已經毫無呼吸的人兒,道,“倒是你,這麼多年難爲你了。”

宋謹言也沒再多說,接過玉佩,道:“是下官該做的。”

見得宋謹言就要下車,含煙拉住宋謹言,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不要去……”

她害怕……

直覺他出去就會是九死一生。

宋謹言淡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柔聲道:“沒事的,乖乖去荊州等我。”

含煙看着她的眸子,問道:“我不希望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爹,你會平安回來的,對吧?”

“我答應你,一定毫髮不損的回荊州。”宋謹言說罷,又對晉王恭了恭身,道,“麻煩王爺幫忙照顧下官夫人。”

宋謹言的保障像是一劑良藥,含煙心瞬間安定下來,知道他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便也放開手,不再害怕。

宋謹言一下馬車,那堆明晃晃的刀槍便齊刷刷伸向他,他倒也沒見害怕,一步一步走向高高坐在馬上的皇帝,那些禁軍亦跟着他一步一步挪動,最終,他在皇帝面前停下,仰着頭不知說了句什麼,之間皇帝愣了愣,隨後竟是大笑起來,揮了揮手,團團圍住馬車的禁軍瞬間散了去。

晉王沉聲道:“走吧,他放過我們了。”

馬車又徐徐前近,而皇帝不知又吩咐了一句什麼話,便有一人牽出一匹馬將手中的繮繩遞給宋謹言,宋謹言接過繮繩翻身上馬。

此時,含煙是真想不管宋謹言將要走的路是什麼,都跟着他去,然而,現在她卻不能這麼做,不爲別的,就爲了腹中胎兒,她也要好好的,這樣才能讓宋謹言毫無牽掛的去做他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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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夏末,含煙腹中的胎兒已經有了九個月,眼看着隨時都要臨盆。

含煙正彎身想要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便聽到蘇恆的聲音:“站住站住,你別動,我來撿。”

含煙站住乖乖等蘇恆來給她撿,還問道:“怎麼你一個人來了?一刀呢?”

蘇恆撿起地上的衣物,道:“她說你就快生了,要去多準備些生產用的東西。”

說完又看了眼含煙腳邊的桶,狀似頭疼的揉了揉額頭,道:“你說說你,肚子都這麼大了也不知道消停一下,這些東西等我跟阿芸來弄就行了,你只管安心待產。”

含煙向來習慣他的囉嗦,只嘿嘿乾笑兩聲,又問:“有謹言的消息了嗎?”

蘇恆的手怔了怔,道:“你別多想,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含煙撇着手中的柳枝,悶悶道:“我沒多想,我只是想他了,只是希望在孩子出世的時候,他能陪在我身邊。”

這個大騙子,說讓她等他,可她都等了半年,他還沒有回來。

是的,從離開京城到現在,已經半年了,宋謹言一直沒有回來,而含煙從晉王的口中,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原來皇上之所以要找朱雀令,只是因爲先帝的一紙聖旨,先帝臨終前,將一紙寫了若皇上昏庸,可憑兩枚朱雀令、此聖旨、以及先帝留下來的一雙玉佩這三樣東西集齊後廢了皇上擁立晉王登基爲帝。

而先帝爲了防止這道聖旨被有心人利用,便將此三樣東西分別給了三個人,兩枚朱雀令在朱雀門解散前便給了朱雀門的門主、也就是含煙娘、與一刀娘手中。

兩枚玉佩給了晉王,而晉王送了一枚給晉王妃。

而聖旨卻是在臨終之際,交給了韓棟,韓棟臨死前,又交給了宋謹言。

也正是因爲這道遺旨,讓皇帝才登基不多久就動了殺韓棟的心。

然而,當初他也沒有料到,阿爹會將它交給宋謹言,也正是後來知道了這道遺旨在宋謹言手中,他纔開始着手對付宋謹言。

所以,不管含煙有沒有交出朱雀令、他不會放過宋謹言,即便是宋謹言交出了先帝的遺旨與晉王的玉佩。

只是宋謹言說他會毫髮無損的回來,含煙便相信他一定能回來。

這一等就是半年。

第一次等來的,是宋謹言被免官入獄的消息,含煙想,這肯定是他一手策劃好的。

第二次等來的,是宋謹言突然失蹤的消息,含煙又想,他逃走了,應該是往這邊來了。

然而,這半年,含煙再沒有等到他的任何消息。

在這期間,含煙不止一次後悔,爲什麼當初就聽信了宋慎行的話,如果當時沒有輕信宋慎行的話,他們也不會分開那麼些年,她也不至於將他忘記那麼多年,如今也不會有這麼多的遺憾與懊悔。

一刀慌慌張張從外面進來,面色不是很好,看着含煙幾度欲言又止。

含煙知道一刀向來性子冷,話少卻是有話直說,見得她這樣欲言又止,心突突直跳,直覺是她有了宋謹言的消息,慌忙丟下手中的活,問一刀:“怎麼?是不是有謹言的消息了?”

一刀飛快否定:“沒有。”

見她這樣,含煙心中更是慌亂,但她不肯說,她明白再問也沒用!

直到蘇恆和一刀離開,含煙才偷偷跟在他們後面,她知道,一刀什麼事情都不會瞞着蘇恆。

果然,他們剛一離開院子不多時,含煙便聽到蘇恆問一刀:“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是真有了阿謹的消息?”

一刀頓了許久,才道:“有人在一堆廢墟中發現了他的屍體。”

“確定是他嗎?”

“嗯,相貌身材都一樣,手中還緊緊握着阿煙小時候送給他的鈴鐺,皇帝已經下令將他厚葬,阿恆,你說阿煙該怎麼辦?要瞞着她嗎?”

蘇恆沉吟片刻,才道:“她生產在即,就先別告訴她了,我擔心她受不住打擊,這段時間你先多陪着她點兒,我去京城看看。”

後面他們再說什麼含煙已經聽不清了,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們說宋謹言死了,可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宋謹言會死,他明明答應過她會回來的,他一定不會食言。

含煙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有宋謹言的時候,覺得在哪裡都是家,而沒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居然無處可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眼前已經模糊的分不清東西,含煙這才停下來,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顧不得別人的目光蹲在牆角哭了起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含煙才起身打算進京去。

她剛擡起頭,便見得那張朝思暮想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他的背後是一池清蓮,夕陽的光灑在他身上,似泛着淡淡光暈,溫柔而寧靜,他擡起手輕撫着她眼角,觸感溫暖真是,脣畔帶着淺淺笑意,聲音低沉溫柔:“煙兒,我回來了。”

思念成災……

含煙再顧不得其他,猛地撲進宋謹言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