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錦從鳳鸞殿中出來,雖然對留在那裡的許顏有些擔心,但知道她肯讓自己先走就一定想好了對策。
月已高懸在夜幕之上,慕容錦見天色不早,暗自心想自己竟然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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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進宮是來告知玉妃自己最終的抉擇的,雖然許顏已經清醒,可是這飲血花萃取的毒藥相當霸道,耽誤不得。
這樣想着,慕容錦便向玉妃所在的方向去。到了之後卻發現玉妃宮中空無一人,慕容錦拍拍自己的頭,瞧自己這記性,今日是太醫爲自己診治的日子,他竟然忘記了。
匆匆回到自己宮中,玉妃已經在了裡面,各位太醫們也站在玉妃的身前待命。自從遷居別處後,宮中甚少有人往來,總是冷冷清清的。
如今這太醫們與玉妃齊聚一堂,這小小的宮中倒是鮮有的熱鬧起來。
玉妃顯然已經等了許久,見到慕容錦卻也不氣惱,伸手招了他過來:“你這胸前的衣裳怎麼是溼的,快先更衣吧。”
慕容錦點了點頭,文兒識趣的上前爲慕容錦更衣。
“你說說你,本來身體就不好,最近倒是貪玩了。”玉妃在一旁數落着,但語氣仍然是溫和的,“怎麼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去哪裡玩了,連今日是太醫爲你診脈的日子都忘了。”
“娘。”慕容錦撒嬌求饒,“我錯了還不行嘛。”
現下有這麼多太醫在邊上,有些話慕容錦實在不方便與玉妃說。他撒嬌求饒的樣子令玉妃很是受用,見兒子如此,玉妃笑笑也就不再說話。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慕容錦便將手腕伸出,讓太醫爲他把脈。
太醫摸上慕容錦的脈後卻是皺起了眉頭,似乎慕容錦的病情並不樂觀。他細細的琢磨着慕容錦的脈象,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擔憂兒子的玉妃見這般情景,一時有些着急:“二皇子可是身體有恙?”
太醫搖了搖頭,放下慕容錦的手腕退後一步衝玉妃行禮:“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二皇子的身體不知爲何比之前好了許多,可老夫的醫術自知做不到這一點,敢問二皇子可是遇到了什麼高人?”
玉妃聽到這話看向慕容錦,臉上的表情喜憂參半。
“哪裡哪裡,都是太醫調養的好。”慕容錦否定了太醫的話,將功勞全部歸結於他。
太醫雖然面上有不信的神色,但是卻不能說出來。既然二皇子身體並無大礙,太醫也就先行告辭了。
待太醫走後,慕容錦見玉妃面色如常,心中暗想有些事情是應該說說了。
那日玉妃的面孔與鬼醫元貞重合在一起,素不相識的兩個人怎麼會有如此相同的面孔呢。這其中,一定有蹊蹺。
“孩兒有一件事不明白,”慕容錦看向玉妃,那張臉如平日一般溫柔素靜,“那日母妃說許顏的病無藥可醫,可否當真?母妃想必有事情瞞着我。”他這話問得有些不恭敬,作爲兒子竟然對母親有所質疑,即使是性情溫順的玉妃也會不舒服吧。
可玉妃沒有,她面色平靜如水,彷彿早就料想到了今日慕容錦的質問一樣。
空氣彷彿一瞬間被靜止,玉妃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的卻是與慕容錦的質問毫無關係之話:“我年輕之時並不得寵,我與你那父皇只是家族之間的聯姻。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我只是一小家族的嫡女。”
玉妃的聲音不知爲何帶着絲絲蒼涼,彷彿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你可知道在這幽幽深宮之中孤獨,我沒日沒夜的盼着你的父皇,他卻似乎總是更喜歡別人。本以爲我會在深宮中孤獨終老,可後來我有了你。”
她看着慕容錦的眼神充滿柔情:“我得位分不高連累了你,幼時你很久都見不到皇上一面。後來邊疆大亂,朝廷無可用之才,皇上竟然將你拉上了沙場。我日日以淚洗面,你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做孃的怎麼會捨得讓你去那種殘忍的地方。”
“母妃。”慕容錦有些情動。
“可是上天眷顧你,你終究活着回來了。皇上龍顏大悅,爲你封王進爵,可是我卻還是怨他將你拉去那樣危險的地方。就是從那時起,皇上開始鐘意你,爲你找最好的教書先生,你也十分掙氣,每每上完課教書先生便是一頓誇獎,你父皇對你更加用心。”玉妃抿了一口桂花茶,茶香綿軟,“我只盼望你的父皇不要再讓你上戰場。”
“你果真是你父皇的兒子,大抵你就是那天空高璇的鷹,在你十五歲那年,你以一人力挽狂瀾,大敗叛軍爲忠臣平反。從此得了民心,朝中大臣皆有意追隨與你。罷了,生在帝王家就是這樣,富貴險中求,我也便認了命,只求你能一直這樣得意風光下去。可是,”玉妃將茶碗重重放在桌上,話鋒一轉,語氣之中溫柔不在反而帶着狠厲與不甘,“自從你遇到許顏之後一切都變了,你不在英武,整日都將心思放在一個姑娘身上。自從遇到了他,你自己說說你都失去了什麼!”
慕容錦從沒見過這樣的玉妃,記憶之中自己的母妃從來不會生氣,說話永遠都是慢聲細語溫溫柔柔的。可現在,她的雙眼都是波瀾,嗚咽的像一隻受傷的小獸。
“她是太子妃,你清醒一下好不好。”玉妃拽住慕容錦的衣領,力道如此之大,“她就算再好,也已經嫁給太子,你拿什麼去和太子搶。”
“母妃,你冷靜一些。”見玉妃情緒失控,慕容錦不知如何自處,只得先安慰玉妃讓她平靜下來。
玉妃放開了抓着慕容錦衣領的手,輕笑兩聲喃喃自語:“許顏就是你的劫難,是她毀了你,是她毀了你。”兩行晶瑩的眼淚自玉妃臉頰邊滾過,單是看着就能體會到其中的苦澀。
可是慕容錦聽清楚了玉妃所說的話,她將一切的錯誤都推到了許顏身上,她認爲許顏毀了他。可是許顏壓根就不明白他的這份心意,事到如今不全是他慕容錦的一廂情願嗎。
“這不是許顏的錯,母妃你不要怪她。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她甚至都不知道。”慕容錦不希望玉妃對許顏有所誤解,急忙爲許顏開脫,“她是個好姑娘。”
“你心甘情願?還叫我不要怪她?”玉妃低聲重複這兩句話,“我的兒子原來也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了,知道護着自己心愛的姑娘,但你可曾想過母妃?”
玉妃看着慕容錦,心中痛苦不已。本來她的兒子有大好的前程可以揮霍,卻沒有想到偏偏遇上了許顏。
她一心向善,卻最終逃不過這等事情。佛祖真的可以保佑她嗎?她不過想要在宮中平安的度過餘生,時常能看到心愛的兒子這樣簡單。她不求榮華不求富貴,單單如此卻都無法完成。
玉妃的聲音在慕容錦的腦海中炸開,“你可曾想過母妃”幾個字,生生切切的充斥着無奈。
慕容錦知道,玉妃一定猜到了他想做什麼,不然她不會如此傷心。
宮中的人情冷暖慕容錦心中也是明白,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母妃一直任勞任怨的照顧他,幼時二人相依爲命的樣子歷歷在目。
“我雖是皇上的妃子,可我更是你的母親。試問天下哪一個做母親的能眼睜睜看着孩子受苦。”玉妃說。
玉妃與慕容錦從未如此推心置腹的交談過,只是心中知曉慕容錦接下來要做些什麼,她才破天荒的與他說了這樣多的話。
不能想象這幽暗的皇宮之中,假如沒有了慕容錦,她應當如何過餘生。
慕容錦總是面帶笑意的對她說許顏是他的太陽,可是慕容錦是否知道,他的存在也同樣是玉妃心中的太陽。
在這幽暗的皇宮中,唯一能照亮玉妃的太陽。
慕容錦終究是不懂玉妃的良苦用心,也不知道自己對於玉妃是多麼的重要。他現在只知道許顏有救了,且普天之下只有慕容錦一人能救他。
他能做到見死不救嗎?答案是不能的。那可是許顏,那是他最愛慕的人。
如果許顏死了,沒有心的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方纔許顏撲到自己懷中的觸感還鮮明着,一想到自己喜歡的人日後會死去,他心中就難受的不行。
“你真的決定好了?”玉妃見慕容錦許久不說話,暗暗嘆了一口氣。她的兒子何嘗不與她一樣,都是癡情之人。慕容錦的性子從小就倔強,如若他真的已經下定了主意,自己應當如何才能勸他不要去救那躺在鳳鸞殿的許顏。
對於玉妃,慕容錦心中終究是有愧疚的。但是世上兩全之法本就不多,他在竹林中的木屋就已經想明白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即便再愧疚,也比不上他想讓許顏活下去的執着。
慕容錦心下不忍,卻還是衝着玉妃表明自己的態度:“請母妃原諒孩兒,我一定要救許顏才行,還請母妃不要再勸我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