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5
皇宮。
“冰墨初,我不會放過你的!”身後傳來了女人尖銳的詛咒聲,冰墨初的眼底裡劃過一絲黯淡,甩了甩袖子走出了皇宮裡特建的密室。
見冰墨初走出密室,貼身內侍四清迎了上來,低聲說:“皇上,受傷的士兵已經安置好了。逝去的那些士兵也都按照皇上的旨意給他們的家裡送了殯喪的銀子。”
冰墨初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了,想了想又說:“暗月閣的人必定還潛伏在皇宮周圍,既然修羅落在我們的手裡他們必定會來營救,讓暗士們都備着。”
“是。”四清頓了頓,說道,“那素安公主……該怎麼處置?”
冰墨初的腳步放緩了幾分,過了許久才說道:“她畢竟是蘇流的結髮妻子,朕也答應了蘇流保全她的性命,把她關到朕的暗室去吧。讓人好好看着,好好善待她。”
冰墨初始終記得,那日夜裡,身負重傷的蘇流揣着他從皇宮裡偷來的玉璽,捂着流血不止的傷口一路逃到了祁連山的山頂,血流了一地,絕望地看着他和他身後的軍隊,再答應了用他的性命和懷中的玉璽換的他愛妻的性命之後縱身越入深不見底的深谷。
這是冰墨初長這麼大,見過的最悽美的愛情。若是千年之後的那個冰墨初,一定會因爲惻隱之心而放過蘇流,讓他和他的妻子在這亂世之中相愛相守。可千年之前的冰墨初不行,因爲他是君王,他的身上懷揣着雲之國一萬萬百姓的未來。
現下的他就好像是在下一盤棋,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決定着在他的國土上生活着的一萬萬百姓是繼續安定地在這片國土上生活下去,還是淪爲他國的俘虜,卑微地生活在別國的土地上,成爲最底層的奴隸,永生永世擡不起頭。
帝王,是這世間最了不起的男兒,然而當一個帝王卻不是天下最得意的事。因爲帝王所需要捨棄的東西實在太多,愛情,友情,甚至親情都得捨去。
不知不覺的,冰墨初已經走到了御花園。御花園裡樹的葉子都已經黃了,所走的花兒都已經搬到花房裡,免得凍壞了。他算了算日子,已經快十月了。
突然臉上有冰冰涼涼的感覺,冰墨初伸手摸了摸臉上,臉上都是水露,他再擡頭看看天,原來是下雪了。
“皇上。”四清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把傘和大裘,他將黃色的大裘披在帝王的身上後,才匆忙地打起傘,又命人去取了暖手爐來。
冰墨初失笑着搖了搖頭,說:“沒必要,下雪天不會冷到哪裡去。何況雲之國一年有六七個月都在下雪,這體質早就不畏懼寒冷了。”
“奴才只知道護着皇上的龍體,現下正亂着,皇上是雲之國的頂樑柱,萬萬不能有半點差池!”四清皺着眉頭,嚴肅地說道。
冰墨初望着正下着雪的天,喃喃地念叨:“去年的這個時候,朕還不是皇帝,還呆在東臨國裡想着怎麼將柔兒救出來。一眨眼,一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四清撓了撓腦袋,說:“奴才沒讀過書,不懂這些,要是皇后娘娘在就好了。”
提起蘇柔和剛
出生卻未見到面的嫡子,冰墨初就感覺胸口一陣悶痛。他的妻,他的兒都還在敵軍的手裡,他卻安詳地在皇宮裡賞雪!
“皇上。”正想着,遠處跑來了一個太監,太監跪在地上,低聲說,“顧公子進宮了,現下在鏤月開薰館等着,命奴才來請皇上過去。”
四清皺了皺眉頭,呵斥道:“怎的顧公子不自個兒來!”
冰墨初擺了擺手,說:“罷了,顧傾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朕慣出來的!他來了也好,正好朕有話要問他。擺駕,去鏤月開薰館。”
“是。”四清朗聲道,“皇上起駕——”
鏤月開薰館在皇宮的東側,旁邊便是東三宮。說起這鏤月開薰館倒是頗有一番來頭。昔日先皇隆勤帝寵愛貴妃華氏,可偏偏隆勤帝的嫡母兆仁太后不喜歡出身卑微卻已經身受皇帝寵愛的華氏,不允許華氏入住妃嬪住的東三宮,隆勤帝便召集國中的能工巧匠爲華貴妃建了這鏤月開薰館,並在此冊封華氏爲一品夫人,位居皇后之下。
鏤月開薰館裡種滿了梧桐樹。
梧桐,是最貞節恩愛的樹。
雲之國的這天氣是不適合種梧桐樹的,隆勤帝便命人從用溫泉水灌溉,細心呵護,才養活了這數十棵的梧桐樹。爲了這些樹不知道耗了多少黃金,隆勤帝的皇后也就是冰墨初的嫡母硬生生地被氣出了一身毛病,沒過幾個月就薨了。
冰墨初一直覺得,奪了母后性命的不是這些樹,而是隆勤帝和華氏之間的情意。
後來,隆勤帝駕崩。兆仁太后成了太皇太后,便命人鋤掉這些樹,華氏攔着那些帶刀侍衛,用自己的性命擋下了那些人。華氏的血流入梧桐樹的泥土裡。此後,梧桐樹便一直蔥鬱茂盛,一年四季皆如此。有人道,是因爲華氏成了樹精,護着這些樹。
因爲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冰墨初只好下令封了鏤月開薰館,直到顧傾指着這開薰館讚不絕口才解了這館子的禁令。
到了鏤月開薰館外,冰墨初便讓所有人待在門外侯着,獨自一人進去了。
館子裡種滿了梧桐樹,不遠處便有一個亭子,此時那亭子里正飄着熱氣,幽幽的茶香飄進冰墨初的鼻子裡,他曉得又是那視茶如命的傢伙在烹茶了。
“皇上,公子請您過去。”顧傾身邊的黑衣侍衛淋着雪花走到他的身邊。
冰墨初點了點頭,邁着輕緩的步伐走到桐花亭,那一年到頭都是一身紫衣的男子正坐在亭子裡,端着一杯熱茶細細品嚐。
“來了怎的也不出聲?”顧傾連頭也沒有回,自顧自地拿起茶壺斟了一杯熱茶,推到他的對面,才又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
冰墨初走到他的對面,坐下,道:“你的膽子倒越發大了,見到朕也不行禮了!”
顧傾看着他,笑道:“若你要我拘着這些禮,以後我不進宮來便是了。這皇宮裡,除了鏤月開薰館,一塊淨土都沒有。”
冰墨初嘆了一聲,說:“算朕怕了你了,還真是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膽子。”
顧傾低聲笑了笑,沒說話。
冰墨初擡頭望着對面的男子
,顧傾依舊帶着半個鐵面具,一身紫色的衣裳。算算時候,他和顧傾已經認識了二十餘載了。這二十年裡他從來沒有見過顧傾面具下的那張臉,在他的記憶裡,顧傾永遠都是一身紫色的衣裳,從來不曾見過他穿過別顏色的衣裳。
顧傾的身子不太好,常年遊走四方尋醫問藥,在冰墨初還不是皇帝的時候,顧傾每每回到真煌城的時候便會告訴他一些奇事。
顧傾很聰明,凡是他提出的問題,顧傾都能給他一個答案。
冰墨初坐上皇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請求顧傾進朝爲官,他願意許他最高的官位。可顧傾搖頭拒絕,並且從那之後再也不進宮與他暢談。
他曾爲過顧傾爲何不要這光明的前途,顧傾只說道:“光明的前途?官途不一定就是好的前途。便如你,成了帝王你曾有一日是真正歡喜過?”
在這世間,冰墨初最相信的人便是顧傾。
也是因爲這個,身爲糧商之子的顧傾可以隨意進出皇宮,不受任何限制。冰墨初欣賞的便是他的這份自由,怎捨得毀掉?
可爲何修羅寧肯自己落入他的手中也要救顧傾?
想到這個,冰墨初便煩躁地將茶杯中的熱茶一飲而盡。
顧傾再次將他的茶杯斟滿,輕聲道:“茶可不是這樣喝的。我知道你心裡有事要問我,直說便是了。沒必要藏着掖着。”
“顧傾……”冰墨初緊緊地盯着他,說,“你和修羅,認識嗎?”
顧傾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直視冰墨初的雙眸,淡淡地說:“初,你不相信我。以前你可從來不過問我的私事。”
“顧傾,我很想相信你。”冰墨初緊緊地握住手中的茶杯。
“想?”顧傾輕抿了一口茶水,說,“那便是不相信了。二十餘載的時間,還不夠你相信我,想來倒真有些可笑。”
顧傾放下杯子,站起來,說道:“叨擾皇上了,草民先告退了。”
說着,便已經轉身出了亭子,他身邊的黑衣侍衛取了大裘披在他的身上,可能是天氣太過嚴寒,顧傾的咳嗽聲傳來。
“顧傾——”冰墨初匆匆地追了出去,低聲說,“顧傾,修羅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必定是心狠手辣之人,她手上的人命數都數不清,居然會爲了你再回到朕的包圍圈裡……你們……”
顧傾轉身,冷冷地看着他,說:“所以,你便懷疑我是暗月閣派來的?”
冰墨初沉默着不說話。
顧傾地嘴角微微一勾,說:“好,好,好,算我顧傾當初看錯了人,伴君如伴虎這句話說的真是沒錯!”
“知道爲什麼修羅會回來救我嗎?”顧傾冷冷地看着他,說,“因爲她和你一樣,因爲我的聲音而懷疑我是東臨國的戰洛王蘇流!”
冰墨初愣住,的確顧傾的聲音像極了那人。
“不相信?”顧傾挑了挑眉毛,低聲說,“那請皇上帶路,讓草民證明草民的清白給你看,如何?!”
冰墨初不說話,和顧傾一前一後朝密室的方向走去。
他們的身後略過幾個黑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