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1
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我終於再次回到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盛京城。然而這次回到盛京,我受到了英雄般的對待,除了必要的防守,整個盛京城的軍民都聚集到城門口,人頭密集,全民熱情狂亂,一片歡騰。
我轉頭看向楚,他對我微微一笑,看來盛京城的流言他處理地很好,至少在這個場合裡沒有人跑出來朝我和蘇流扔雞蛋和菜葉子大罵我們是賣國賊。
東方顥已經脫下了一身戎裝,重新穿回了他那身明黃色的龍袍,在他騎着馬兒領着大軍進入盛京城大門時,穿戴整齊的朝廷大臣領着所有的百姓跪下,頭抵着地,高呼道:“恭迎皇上凱旋歸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東方顥坐在馬背上,傲視跪在下面的衆人,許久才說道:“衆卿平身。”
“謝皇上!”黑壓壓的人羣紛紛站了起來,看向我們的眼神裡帶着尊敬和欽佩,顯然這回的北伐戰爭給衆人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東方顥瞧了我和蘇流一眼,說道:“許久沒有回家了,先回府上看看吧。明日的早朝也省了,待有空的時候再進宮覆命。”
“是。”蘇流低聲說道。自從那日之後,東方顥對蘇流的態度帶上了幾分歉疚,蘇流也盡其所能避開東方顥。而我,他也想方設法地避開。
一年的夫妻情分,似乎到這兒便是頭了。
前方我官兵開路,蘇流連瞧都沒有瞧我一眼,策馬而去,朝戰王府的方向狂奔,我嘆了一口氣,也縱馬緊跟他的腳步。
戰王府還是以前那個樣子,門外有兩頭石獅駐守,我離開時掛在門外的白色燈籠已經取下,“戰王府”這三個字被下人擦的錚亮。
尹絮四妃領着王府衆人在門外已經等候多時了,看着遠方的幾個小點越來越清晰,淚水竟然止不住地往下掉。近鄉情怯,便是如此。
今日的尹絮一身湖藍色的衣裳,肚子微微隆起,看上去竟然已經有好幾個月的身孕了,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在尹絮身邊的便是甄喬,甄喬的懷裡抱着一個小丫頭,想來那應該就是蘇流的第一個孩子蘇承歡了。
“籲——”我和蘇流的馬兒在王府前停下,下了馬兒便有小廝過來將馬兒牽走。
我站仰着頭,望向懸掛在戰王府外面的牌匾,以及這些站在門外許久不見的故人,心裡百味陳雜,有三分歡喜三分難過。
離開王府半年有餘,竟然有些想念她們。
蘇流站在我的前方,也是久久不語。我想他與我一樣,心情是極爲複雜的。尤其是他已經在鬼門關走過一溜的人,許是比我還想念這個家。
“恭迎王爺、王妃回府。”以尹絮帶頭,衆人行了一個大禮,聲音洪亮,都驚了樹上的鳥兒。原本伏在孃親肩膀上沉睡的承歡也被吵醒了。
“快起來。”蘇流笑道。
我上前將尹絮扶住,訝異地望着她隆起的肚子。尹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道:“一開始也沒發現,直到某天突然發現肚子的孩
子已經三個月大了,嚇了我一大跳,恰逢王爺倖存的消息傳回府中,於是想給王爺一個驚喜,許於是一直沒有說罷了。”
我剛想說話,身邊的蘇流“咚”地一聲倒下了。
蘇流安靜地躺在地上,從他的耳朵裡有黑色的血流出來,一點一點,混入了他墨色的頭髮裡,襯着他的髮色越加妖冶。
我的耳朵旁邊爆開了許多人的尖叫聲。
昏迷中的蘇流隱隱約約地聽見了許多人的交談聲,但不論那些聲音或遠或近他總能感覺到有一隻手掌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腦袋疼的厲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咬着他的腦袋,而事實上也的的確確是有東西在咬他的腦袋。蠱母,已經到了他的大腦。難怪這些日子只要靠近他的小娘子,就會覺得十分難以控制自己,幾次都想咬破小娘子的皮膚,吸食她的血液。
他知道,那是陰性女子身上的血液對蠱母的誘惑。
越是靠近陰性女子卻無法吸食,蠱母越興奮難耐,蠱母興奮了,便是他難受的時候。但是不管怎麼難受,只要蠱母進了他的大腦,就代表着他還能活着的時間又短了一大截。
“蘇流,蘇流,蘇流……”有人在叫他,是誰?是誰?會是他的小娘子嗎?會嗎?他的小娘子現在在幹什麼?是緊緊地握着他的手,在他身邊低喚他的名字,還是在對於他快死了的這個消息正高興着?
在他內心的深處,總是希望是前者的。
他想用力地握住那隻手,可渾身無力,意識被一片一片的黑暗籠罩。每每這種被黑暗籠罩的感覺蔓延上來的時候,他總是十分害怕的。因爲他實在不知道他還能不能醒來。若是不能醒來,那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他的小娘子了。
“王妃還是做好準備吧。”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蘇流聽得出來那是顧楷瑞的聲音,“蠱母已經到了王爺的腦袋裡去了,若是沒有意外,王爺至多隻有三個月左右了。”
屋子裡沉默了許久,他才聽見他的小娘子開口:“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顧楷瑞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艱難地搖了搖頭,望了一眼面前臉色蒼白的我,說道:“王爺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痛苦,蠱母嗜血,王妃若肯便喂些血給王爺喝吧。”
我的眉頭微動,喃喃地念叨:“血?”
顧楷瑞應了一聲。我擡眸望向他,突然想起楚曾經和我提起過,顧楷瑞的夫人是死在顧楷瑞的懷裡的,聽說下葬的時候有人瞧見顧夫人的遺體,明顯是失血過多死掉的。
我擡起手腕,望着手腕處青色的血管,低聲說:“顧大人,你是唯一一個被下了蠱還能活下來的人,你——是知道蠱術的解法吧?你知道,那王爺便也是知道的,你們所瞞着我,不告訴我,是不是因爲只有我的血纔可以救他?是不是?”
顧楷瑞愣了一下。
“顧大人,你便告訴我吧!”我提着裙襬,“撲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求求你,告訴我吧……我不想失去他,也不能失去他……”
“王妃!”顧楷瑞
被我的這一跪嚇到了,連聲說道,“王妃快起來!您這樣的大禮屬下如何受得住!快快請起!”
他的小娘子,居然爲了他給顧楷瑞跪下了?
“顧大人,我此生從未求過誰,現在我求求你,求求你——”我的聲音沙啞地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了,“我求求你告訴我吧……”
顧楷瑞嘆了一口氣,說道:“王妃,屬下是真的不知道,夫人在替我誘出蠱母之後便去世了,屬下研究多年也未得出結果,若想解答也只有皇宮的書閣裡有一本關於蠱術的書,夫人是皇室中人,倒是可以進去瞧一瞧……”
蘇流的腦袋又是一陣疼痛,意識又漸漸地模糊了。
待他掙扎地睜開眼睛時,天竟然是亮的,他的牀邊坐着雙眼通紅的尹絮,一見他醒來,喜得哭了出來。
“別哭。”蘇流費力地擡手拭去她的眼淚,笑道,“快要當孃親的人了,還和孩子一樣愛哭……我昏睡多久了?”
尹絮抽了抽肩膀,說道:“王爺昏睡整整三天了!宮裡的太醫,顧大人,顧師傅天天圍着歡意閣,都沒有辦法讓王爺醒來,嚇死……嚇死妾身了!”
蘇流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問道:“你……你姐姐呢?”
尹絮愣了一下,說:“昨兒姐姐就帶着若織姑娘進宮去了,一整夜沒有回來,囑咐我若是王爺醒了就讓人去報個信。”
一整夜沒有回來?!
蘇流的腦海裡又浮現了那日的場景,腦袋突然疼了起來,彷彿有幾百根針在扎着他一樣,卻依舊掙扎着起身,道:“備車!我要進宮!快!”
皇宮,書閣。
皇書閣裡的書少說有上萬本,或是記載着東臨國每一任君主的歷史,或是收藏着從各種地方收集來的書籍。若是將書閣裡所有的書都記住,那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本事是絕對有了。而我,要在這浩瀚的書海里找着一本被封印了近千年的書。
這本不是,那本也不是!我的頭髮散亂,滿身都是灰塵,我已經在這裡呆了許久了,經過我手中的書至少有一千本,可是這書閣裡的書何其多,我怎麼也找不到我要的那本!到底在哪裡!到底在哪裡!
我奔潰地伏在書堆上哭了起來!
蘇流就快要死了!他就快要死了!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這裡哭,卻什麼都不能做!難道我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嗎?我捫心自問,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即使如今,他已經十分厭惡我了。
身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熟悉的龍涎香飄進我的鼻子裡。
“別找了。”東方顥的手放在我的肩上,“蠱術之所以會成爲禁術,自是有它的惡毒之處,除了顧楷瑞誰也沒能活下來。”
“我只要他活着!我只要他活着!”我趴在書堆上痛哭,“哪怕他要休了我也罷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那便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
東方顥看着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麼,若他和尹絮之間,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