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很快就取來了，太后心裡恨得不輕，她在後宮的爭鬥中從未敗北過，今日裡竟敗在明雲裳的手裡，她心有不甘，只是又想起明雲裳在朝堂的風雲之中，也算是個極爲了不起的人物，敗給一朝之相倒也不算太臉。
只是太后想起婷韻又覺得心裡難過至極，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女子一旦攤上這件事情，那麼往後怕是再難擡得起頭來了。明雲裳沒有休婷韻，讓婷韻住在謹府之中，明雲裳的正妻也不是個吃素的，婷韻曾對她說起過那個女子的種種，只怕往後婷韻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看着那筆墨微微有些出神，她知道她寫下那些字後意味着什麼，她的心裡有千般不願，可是卻也知道就算是她再不願意，今日的事情她也得做。
太后的心裡有萬千的考量，在這一刻卻沒有更多的選擇，她取過筆墨一揮而就，明雲裳看到那張紙淡淡地道：“請太后蓋上印鑑。”
太后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她不動如山，眉目間不見得意也不見悲傷，彷彿只在說一件事情罷了。
太后的手輕輕揚了揚，她身後的老宮女便將印鑑遞了過來，太后將印蓋下後身子晃了晃，老宮女忙伸手將她扶住。
明雲裳不動聲色地墨跡吹乾，然後淡淡地道：“太后如此通情達理，臣感激不盡。公主在謹府之宮，臣自當好生相待，直到臣終老。”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道：“謹夜風，記住你自己的話，若是你敢食言，哀家必定剁了你的狗頭！”
明雲裳恭敬地道：“臣謹記太后的話。”
太后看到她那副樣子氣反倒消了些，太妃卻在一旁道：“公主這一次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離譜了些，也不知那個男子是誰，竟能讓公主棄下謹相不要而要與那男子廝混。”
太后才壓下的火又騰騰昇了起來，她冷冷地看了太妃一眼，太妃卻微微一笑道：“方纔匆忙一看，我也沒有看得太過清楚，只是見那男子似乎也是個英偉的。”
明雲裳聞言嘴角直抽，這個太妃也絕不是盞省油的燈，方纔隻字未提這件事情，卻在太后把印鑑蓋下之後才說，倒也是極妙的。
明雲裳只是微微低着頭，卻不再參與這件事情。
太妃卻又看着她道：“謹相難道就不好奇嗎？”
明雲裳緩緩地道：“那個男子是誰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不過如果公主喜歡的話，日後他若要來謹府臣也可行方便，不做任何干預。”
太后重重的一拳擊在案上道：“你把婷韻當成什麼人呢？”
明雲裳輕聲道：“公主說愛我入骨，卻轉過身就與人私通，想來愛這個人更深一層吧，臣對這種至真至誠的愛情，從來都十分敬佩，自不加阻攔，倒沒有太后所說的那般想法。”
太妃卻不冷不熱地道：“公主已將這種事情做下，難道還是那種極高雅之人？太后就算是要護短也不是這樣護的吧！”
太后氣得手直髮抖，卻強自鎮定地道：“後宮之中，守衛森嚴，婷韻對謹相之心哀家深信不疑，必是那等下作之人設計害她，纔會有今日之事。太妃也不用如此落井下石，這件事情哀家一定會查清楚！”
太妃知道太后的這句話裡滿是危脅的意思，當下卻也不在意地道：“太后娘娘說得實在是有理，這深宮之中守衛森嚴，只有那等熟悉皇宮又極權利之人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覺地情況下帶進皇宮。細數皇宮中人，也只有幾人可以做到。”
太后的眸光更冷了些，太妃雖然一直和她過不去，但是先帝去世之後，太妃的地位便更加的低了，若不是依附太皇太后只怕都極難在宮裡生存，按常理，太妃是沒有這等本事的。而她和和天順帝自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太皇太后平日裡並不過問宮中之事，且婷韻也是皇族之女，婷韻出醜皇族也會蒙羞，太皇太后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若不是太皇太后又是誰？明雲裳是外臣，不熟宮中之事，就算是本事滔天也不可能做到這一層，她想到了門外的鬱夢離，卻也搖了搖頭，鬱夢離雖然經常出入宮中，但是也算是外臣，手裡並沒有任何實權，根本就做不到這件事情，而他和婷韻往日裡並沒有恩怨，沒有做這件事的動機。
太后心裡一時間想不明白到底是誰，倒也更加的怒了。
她冷笑一聲後道：“太妃所慮極是，哀家也想知道那個男子到底是誰！今日裡哀家定要好好審審！那些敢設計害婷韻的人，哀家一定會讓她好看！”
太妃不緊不慢地道：“太后所言極是，這件事情定要好好查清。最怕的是查到最後這件事情是公主自己做的。”
太后怒極，冷冷地道：“太妃今日是怎麼呢？竟處處針對婷韻。”
“太后誤會了。”太妃淺笑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這件事情太后可得好好地查。”
太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太妃卻淺笑道：“太后放心好了，這件事情我和謹相一樣，一定替公主保密，如今世子候在外面，想來是找謹相有事相商，而我昨夜一夜未睡，也有些乏了，就行告退了。”
太妃平日裡在太后的面前一直極爲恭敬，說話也甚是小心，何曾這樣說過話，太后冷笑一聲道：“倒是辛苦太妃了。”
太妃朝太后淺淺一笑，帶着隨身的宮女大步離開了。
明雲裳也對太后施了一個禮，跟着太妃走出去，太后卻厲聲道：“慢着！”
明雲裳的腳步頓下，太后朝她走近了兩步後道：“謹相也是聰明人，想來也發現這中間的不妥之處了。”
明雲裳只淡淡地道：“臣只看到結果，其它的事情無能爲力。”她的意思很明白，這中間牽扯太多，有關皇族的爭鬥，她是外臣，不參與其中的事情。
太后咬着牙道：“你這般竟還敢說對婷韻動了情？”
明雲裳緩緩擡頭，睜着一雙極爲明亮的眼睛看着太后道：“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這種事情，不管這件事情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你就不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太后厲聲問道。
“想知道。”明雲裳答道：“只是我知道這件事情太后也同樣關心，勞煩太后查清楚這件事情之後告訴我一聲。”
太后聞言氣得想吐血，明雲裳的冷靜讓她動了真怒，轉念一想雖然覺得有道理，但是這件事她終究讓她覺得極爲難過。
她看着明雲裳道：“今日裡哀家倒是見識到了謹相的冷靜。”
“敢問太后娘娘，在這一刻臣除了冷靜之外還能做什麼？”明雲裳輕聲反問。
太后一時間有些語塞，支唔了半晌之後道：“你至少該去看看婷韻。”
明雲裳輕聲道：“太后娘娘疼惜公主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微臣卻覺得此刻公主最不想見的人只怕就是我，對我而言，這一切若是公主自願的，我這頂綠帽子也戴得太過羞辱了些。”
太后愣了一下，明雲裳卻已不再理她，大步走了出去，她聽到了太后跺腳和嘆氣的聲音，她的眸光淡定無比，卻沒有回頭。
大門外鬱夢離由陳公公陪着站在那裡，他見她出來輕輕拱了拱手，她也朝他拱了拱手，兩人相對一笑，眸子裡滿是會意之色。
鬱夢離輕聲道：“謹相安好？”
“一切安好。”明雲裳淡然而答。
鬱夢離看着她道：“新法的執行自從謹相去千赫草原之後皇上便將大部分的事情交給了我去打點，而今雖然有些成果，但是有些細處還有些不太妥當，需要和謹相商議，不知謹相是否有空？”
“國事最大。”明雲裳淡定的回答。
鬱夢離比了個請的手勢道：“謹相請！”
明雲裳見他淡雅無比的站在那裡，眉目間滿是淡然之色，那副模樣讓明雲裳的心裡莫名的又安定了幾分，這個男子實在是聰明無比，這皇宮內外的事情似乎沒有什麼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平日裡看起來像是個不管事的，也像是個淡然於朝庭之外的人，可是一旦出手，卻是最出人意料的。只怕這件事情太后和天順帝懷疑全皇宮的人，也極難懷疑到他的頭上。
她以前覺得容景遇做事周密且狠厲，可是此番見到鬱夢離出手，才知道有些事情只是鬱夢離不做罷了，若是做了，絕對比容景遇做得還要周密。這一局布的不算太複雜，卻把所有關鍵的人物全拖下了水，天順帝和太后是一定會查的，但是她知道他們必定是什麼都查不出來的。
她想起那個和婷韻纏綿入骨的男子，到如今她也有些好奇他的身份來了，她知道鬱夢離不會安排無用之人，想來那個人還有其它的用處。
她輕輕點了一下頭便大步朝前走去，然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口氣是嘆給那些在暗處監視的人聽的。
明雲裳和鬱夢離穿過長長的走廊，轉過御花園，再往前走，便是前朝議事的地方，過了那裡，便是出宮的路了。如明雲裳所料，張公公在御花園前候着，見兩人走來施了一個禮。
鬱夢離問道：“張公公不在御前候着，在這裡做什麼？”
張公公答道：“奴才是在這裡等謹相的。”
明雲裳看着張公公道：“想來是皇上找我，世子，新法之事待我見過皇上之後再去新法衙門裡找你商議。”
“謹相先忙。”鬱夢離淡笑道：“先忙完御前之事再議也不遲。”
明雲裳朝他淺淺一笑，他輕輕點頭，她便跟着張公公大步朝前走去。
兩人一直沒有說話，到達天順帝的大殿之前時，明雲裳在外面候着，張公公進去通報，她的眼裡有了一分寒意，擡頭看了一眼皇城裡明亮的天空，她的嘴角微微一勾。
張公公進去時，一個小太監也匆匆忙忙奔了去，明雲裳只是淡定無比地看着，依舊無比鎮定的站在那裡，她在門外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張公公才匆匆奔了出來道：“謹相，皇上還有其它的事情要處理，你先回去吧！改天皇上自有宣詔。”
明雲裳微驚地道：“可是邊關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公公心道發生什麼事情你比我還清楚，你不就是不想見皇上嗎？他輕聲道：“謹相心中也有事，不如回去等着，國家大事，老奴也是不懂的。”
明雲裳聽到張公公的話也覺得好笑，這些人一個個都成了精，她輕輕點了一下頭道：“如此倒麻煩張公公了。”
張公公比了個請的手勢，她便轉身離開了。
明雲裳看到那個小太監進去的樣子便知道今日裡天順帝是不可能見她的，天順帝對她的事情因爲皇后的挑拔起了疑心，想用婷韻來試她的水，卻沒有料到在深宮裡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對好面子的天順帝而言終是難以接受的。
明雲裳心裡升起了莫名的寒意，當初若不是婷韻死活糾纏着要嫁給她，只怕也沒有今日的事情。天順帝若不將她和鬱夢離逼得太緊，兩人也不會來演這一齣戲碼。
婷韻數次欲取她的性命，她是不可能再對婷韻手下留情。只是在她昨日裡看到鬱夢離出手的時候，她就知道後面大概會發生什麼事情，她覺得這是解決這件事情的最好的方法。
天順帝只有婷韻這一個胞妹，縱然對她的身份有百般懷疑，在這一刻只怕也顧不得去想她到底是男是女的事情了。
明雲裳大步走出了皇宮，鬱夢離的馬車還停在那裡，她微微一愕，鬱夢離卻從馬車裡探出頭來道：“謹相，這邊請！”
明雲裳笑了笑，想來鬱夢離也早已料到天順帝今日是沒有心情見她了，她大步走上了他的馬車。
鬱夢離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道：“太后沒有爲難你吧？”
“你都看到了還問。”明雲裳淺笑道：“你把太妃安排在那裡，太后又能弄出什麼事情來？”
鬱夢離淡淡地道：“她們本是宿敵，放眼整個皇宮沒有人比太妃更合適看到整出事情。只是她看到了這件事情，就沒有活路了。”
明雲裳微愣，微微一想便知道太妃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依着天順帝和太后的性子，又豈會留下太妃這條活口，她輕嘆道：“她本和這件事情無關。”
“有關係的。”鬱夢離淡淡地道：“太妃想要的不過是看到太后狼狽的樣子，她在後宮之中其實活得也不易，所求的也不過是出這一口惡氣罷了，這口惡氣出罷，她甘心去死。”
明雲裳愣了一下，鬱夢離又輕聲道：“後宮裡事情很多時候比你想像中的還要殘酷得多。”
明雲裳低低地道：“阿離……”
鬱夢離打斷她的話道：“裳裳，這件事情你心裡也是知道的。在朝堂和後宮的爭鬥中，有時候贏家未必能活着，但是我們一定要活着，而且也要是贏家。”
明雲裳的眸子微微合了起來，鬱夢離輕輕拉着她的手道：“如你所言，我們總該爲自己做一些事情，總不能一直被他們欺負。”
明雲裳見他笑得依舊如往日那般淡然，她突然明白鬱夢離對於這些遠比她清楚得多，他以前經營了許多的事情不過是爲了自保，而今知道最好的自保就是進攻，他便出了手，而他一旦出手，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和物都必須除去。
她知道他之前一直想的不過是與她一同隱於明月清風處，而今兩人走到這一步，想要做到那位事情，就必須得站到另一個高度。
她朝他淡淡一笑道：“是的，我們要做贏家。”
鬱夢離的眼裡原本有一分擔憂，聽到她的這一句話後將她輕輕攬進了懷裡，她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輕聲道：“我如今只想早日一家團聚，再不用像如今這般遮遮掩掩，想抱你便抱你，想親你便親你，想看喵喵便看喵喵，想拉着你們的手便一手拉着喵喵的，一手拉着你的手。”
鬱夢離聽到她這番話眼睛有些幽深，眸子裡不自覺地泛起了水氣，他伸手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她卻又低低地道：“所有想拆散我們的，想阻止我們在一起的人，我都不會手軟。”
鬱夢離的脣輕輕吻上了她高潔的額頭，她卻又有惡狠狠地道：“阿離，日後我們同心協力，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若遇到那些不知死活的惡鬼，就直接淨他們打下地獄！”
鬱夢離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聽到她這一番話後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多話在這一刻都不用多說，兩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這般依偎的感覺實在是極好，那淡淡的溫暖讓兩人的心裡都升起了暖意，這種溫暖和依靠是雙方互給的，因爲有對方，兩人才更加的堅強和勇敢，因爲有對方，所有的一切也纔有了意義。
明雲裳在心裡輕聲道：“阿離，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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