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聽到紅依的話愣了一下,眼珠子轉了一圈後道:“容景遇都不要她的骨灰,我要來幹嘛?”
紅依點了點頭道:“相公說的有理,咱纔不要別人的骨頭。”
明雲裳的眉頭皺了一下後又道:“只是大家都是女人……”
紅依輕咳了一聲,明雲裳卻不緊不慢地道:“她本身沒有錯,被容景遇那個變態愛上的女子纔是真正可憐的,活着享不了福,死了還得被他挫骨揚灰,倒真是可憐的。”
“所以呢?”紅依眨着眼睛問道。
明雲裳微笑道:“所以我就決定把那個骨灰盒送給娘子你,讓你擦亮眼睛看清楚身邊的男子,千萬不要遇到像容景遇那樣的男子。”
紅依撓了撓頭道:“這又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的事啦!”明雲裳一本正經地道:“你還未出嫁啊!”
“那又如何?”紅依雙手叉腰道:“我有未婚夫了!”
“有未婚夫不代表你就嫁出去了。”明雲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一日沒有成親,你的未婚夫就不是你的。鬱南和于軍在宿州也有一載多了,給你寫過幾封信?”
紅依被她這麼一問,頓時便焉了,明雲裳又語重心長地道:“做女子不能太被動,只有傻子纔會傻傻的呆在原地等男人回來,真正聰明的女人都和懂得主動出擊。”
莫揚在一旁聽她越扯越遠,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明雲裳看了他一眼道:“這裡沒你的事情了,可以退下了。”
莫揚聞言連忙逃走,若不是他知道她是女子的話,她的這一番言論也太過可怕了些。
紅依的嘴巴已經扁了起來,明雲裳又道:“若我不是把你當做姐妹,這樣的話可是不會說的。”
紅依瞪了她一眼後道:“世子妃是天底下最壞的女人!先把我拖下水,毀了我的名節,然後又讓世子爲我保媒,如今難不成想拆散我和鬱南不成?”
“我拆散你們幹嘛?”明雲裳笑道。
紅依瞪着她道:“指不定我哪裡得罪你了,你不讓我消停,想讓我做你一輩子的夫人。”
“放屁。”明雲裳瞪着她道:“你想做我一輩子的女人,我還不高興了,我只對男人有興趣好吧!”
紅依輕哼了一聲,明雲裳又補了一句道:“當然這些男人中,我也只對你家世子有興趣。”
紅依的眼睛微微一斜道:“世子妃總歸不是什麼好人,天天就知道欺負我。”
明雲裳語重心長地道:“我的好姑娘,這些話如果不是我和你關係非同尋常,我也不會說。”
“你自己就不是這樣做的。”紅依有些不屑地道:“你以前和世子未成親前怎麼不見你那樣做?”
明雲裳聞言頓時有些語塞,紅依又扁着嘴道:“你自己都不屑於去做的事情,就不要來教我了。”
明雲裳輕哼一聲道:“鬱南能和阿離比嗎?”
這一句話又把紅依問到了,紅依頓時愣了一下,明雲裳看了她一眼道:“若你對鬱南如我對阿南那般有把握,那麼你就可以一心一意地等他了。”
紅依聞言頓時傻了,當下輕哼了一聲道:“這天底下有幾個男子能和世子相提並論!”
明雲裳聞言笑了,紅依看到她笑得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頓時知道她被戲弄了,當下嘴巴扁起來道:“世子妃就是個大壞蛋!”
她說完這句話後便扭頭走了出去,明雲裳看到她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對着紅依的背影道:“女子的青春就那幾年哦,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紅依聞言更是想哭,更不理她了。
明雲裳的嘴角微微一揚,她原本有些的氣悶的心情因爲紅依這般一折騰倒好了不少,只是她一想到容景遇送來的那個骨灰盒,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對於這種心理戰,明雲裳對容景遇也是極佩服的,就算是識破了,就算是知道了,心裡也是難掩噁心。
明雲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地甩了一下頭。
容景遇站在容府的院子裡,之前架着鞦韆的地方已是一片空曠,所有和素素有關的東西都從他的眼前消息了,他的心裡不禁有些寂寥。
這些來的習慣,到這一刻也得做出改變了,不止是他平日裡的所作所爲,還包括心裡的所思所想。
容景遇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琴奴走進來道:“二少爺,如你所料,明雲裳有動作了。”
容景遇淡淡地點了一下頭,面上卻沒有一絲表情,琴奴又問道:“二少爺爲何要明雲裳也攪進來?”
“因爲鬱夢離不想讓她趟進這池渾水,我就要讓她進來。”容景遇輕聲回答。
琴奴咬着脣道:“二少爺就不怕她進來把事情弄得更復雜嗎?”
“複雜一些沒什麼不好。”容景遇淡淡地道。
琴奴忍不住道:“我怕到時候二少爺對她下不了狠手,反而惹來其它的麻煩。”
容景遇看了她一眼,她又道:“鬱夢離原本就不好對付,再加上一個明雲裳,還不知道會生了什麼樣的變數來。”
容景遇沉呤半晌後終是緩緩地道:“如今我們在京城的勢力已是越來越薄,蘭陵王因爲上次的事情和我鬧得頗不愉快,而我和他又有各自的心思,是因利而聚,而在他的心裡,卻未必高興見得我坐大,這段日子他一直在旁看着,卻握兵不動。這意味着他不會再輕易出兵助我,而高家父子的落馬,天順帝的必定也從他們的嘴裡聽到一些消息,這樣就意味着我要承擔更多的風險。要麼經過這件事情除掉天順帝,與鬱夢離平分天下,要麼經過這件事情殺了鬱夢離,握住皇權,從而掌握整個京城。而如今我們的實力,已大不如前,且再也不能有任何損失。”
“這些我都明白,但是總覺得二少爺這樣做太過冒險了些。”琴奴低聲道:“畢竟明雲裳是二少爺最大的弱點。”
容景遇笑道:“她是我最大的弱點,同樣也是鬱夢離最大的弱點。”
琴奴看着他道:“二少爺說的是沒有錯,但是明雲裳會幫鬱夢離,且明雲裳不同於一般的女子,她除了是鬱夢離的妻子之外,還是當朝的首輔,手裡也握有重權,也能決定天順帝的一些心思。”
“這些我都知道。”容景遇的眸子裡滿是幽深地道:“但是在這樣的較量之前,所憑的從來都不是人多。”
琴奴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不妥,也覺得二少爺每次都會在明雲裳的事情上犯渾。”
容景遇並不生氣,反而笑道:“也許曾經是吧,但是這一次卻絕對不會是。”
琴奴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看她只緩緩地道:“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一個加一個就等於兩個,有很大的可能是一個加一個等於半個。”
琴奴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容景遇又道:“明雲裳是我的弱點,但是我能對她下殺手,可是鬱夢離卻不可以。這件事情明雲裳原本就會被牽扯進來的,只是鬱夢離不願意而已,而今明雲裳一下水,鬱夢離便有了牽制和顧忌。”
琴奴的眼睛一亮,卻很快又暗下來道:“二少爺永遠也沒有辦法對明雲裳痛下殺手。”
“這些都不重要。”容景遇緩緩地道:“重要是其它的佈局,在這一局中,明雲裳不是最重要的。”
琴奴的眼睛微微低了下來,容景遇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道:“以前我所制定的局,都是爲明雲裳而設,所以我會被她牽制,這一次就完全不一樣了。在這片江山大地的局,她也只是我的一枚棋子。”
琴奴擡起頭道:“我信二少爺的分寸,畢竟我們如今已經處於被動的局面,不能再輸了。”
容景遇用非常肯定的語氣道:“是的,我們不能再輸了,也不可能再輸下去。”
琴奴聞言心裡倒放心了不少,容景遇卻又問道:“有沒有消息說明雲裳如何處置那個盒子。”
“她收到盒子的時候心裡很惱怒。”琴奴答道:“但是卻並沒有把盒子摔在地上。”
容景遇聞言輕嘆了一口氣,琴奴卻有些不解地道:“二少爺爲何要把素素的骨灰送給她?”
“那不是素素的骨灰。”容景遇輕聲道:“我就算是再冷血再無情,也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琴奴忍不住問道:“那二少爺送給明雲裳的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豬骨頭。”容景遇淡淡地道:“那一日燒素素的骨頭時,我讓寒夜又放了幾根豬骨頭下去。”
琴奴呆了一下,容景遇輕聲道:“你都誤會了,想來明雲裳就誤會的更加徹底了。”
琴奴一時間臉色有些不好看,容景遇又道:“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琴奴輕輕施了一個禮,然後緩緩退了下去,容景遇轉身回了房,他緩緩地走到櫃子前,有些失神地看着那個用紫檀木做的骨灰盒,他怔怔地站在那裡有些失神。
這些年來他早已不再是素素認識的那個容景遇了,這樣的他就連他自己也不喜歡。
那些深沉又冰冷的笑計,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人世間的事情,不管是哪一件,對他而言都是極爲淡漠的,唯獨在面對這個紫檀木的盒子。
容景遇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他覺得有些無顏面對素素,那些曾經有過的愛和恨,在這一刻似濃似淡,卻又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容景遇的手緩緩伸了出來,骨指分明而又修長的手,他的手素來是沉穩而又淡定的,這一次卻有些發抖,他不知道他心裡是怕還是激動。曾經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今已成枯骨。
他的手在快要摸到那個盒子的時候,他陡然聽到一聲貓叫,原本極爲沉靜的屋子因爲那一聲貓叫而顯得多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容景遇也被那聲貓叫嚇了一跳,他極快地睜開了眼睛,卻見一隻雪白的貓半蹲在檀木盒子的上面,那上面滿是沉寂的顏色,和白貓雪白的皮色相比,便顯得有幾分怪異的感覺。
容景遇好潔,養這隻貓不過是因爲貓是素素留下來的,他平日裡很少去管那隻貓的事情,只讓醫奴照料着。
這一次他讓琴奴把所有和素素有關的東西全部清理掉,琴奴依他言而行,卻獨獨忘了這隻貓。
此時貓睜大一雙碧綠的眼睛看着容景遇,那雙眼睛裡透着異樣的光華。
容景遇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討厭那隻白貓這樣看着他,那隻貓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心事,他的心裡頓時覺得堵得更加厲害了。
他心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當下伸手去趕貓,貓感受到了他的殺機,頓時厲聲叫了一聲,然後身子弓了起來,全身的毛也豎了起來,嘴角邊的鬍子也在抖動,那模樣倒像是在向他示威。
容景遇看到貓這樣的舉動,心裡倒更加煩躁了,他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心虛,起因他也知道,不過是因爲將素素地裡挖起來裝進這個盒子裡。他心裡隱隱覺得那隻白貓似知道這個盒子裡裝的是他曾經的主人一般。
他的眉頭一皺,再度將手揮了起來,白貓卻已怪叫一聲朝他撲了過去,他心裡一惱,手上便也用了幾分真力,當下狠狠地一掃,那隻白貓便倒在地上,貓爪子卻掛在盒子上,盒子不算太重,貓這般一掛上,頓進便傾倒在地。
容景遇大驚,忙伸手去接,只是已經晚了,那個盒子已經掉在了地上,裡面的骨灰灑了一地。
白貓見他的手攻來,以爲又是攻擊,當下貓爪一伸,便在容景遇的手臂上抓了長長的一道,這一下抓得有些狠,直入血骨。
容景遇心裡怒極,手指輕彈,一股強勁的力道便將白貓給彈飛,白貓慘叫一聲,帶着一身的骨灰撞在牆上,立即斷了氣。
而容景遇手上也鮮血淋淋,那絲絲鮮血滴在了骨灰上,骨灰與鮮血互不相融。
醫奴在外面聽到屋子裡的動靜忙趕過來察看,當她看到這副情景時不由得也愣了一下,她忍不住喚了一聲“二少爺”,然後極快地轉身去取藥。
容景遇卻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然後長嘆了一口氣。
他原本對那隻貓滿是怒氣,可是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他頓時明白了什麼,往日無比裡素來冷靜無比的他臉色已變得極爲難看。
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素素於他再也沒有任何干系,他曾經的情和愛,在這一刻怕是比不得窗外的風,也比不得屋外的雨。從兩人陰晴兩隔的那一天起,他對她總存了些許其它的想法,可是如今卻是什麼都沒有了。那分思念也散了,卻又在他的心裡翻起了更濃和愁緒。情根深種倒不如無情無義,恩愛纏綿倒不如從不曾相見。
他終於明白他早前做那個決定的時候存了太多負氣的情緒,也終於明白他做那個決定的時候不過是他的心在害怕,而他偏生又是最高傲的,最爲自負的,又哪裡容得他的心裡生出一分半分害怕的情緒?
而今明白了,卻都晚了。
有關於素素的一切他都親手毀了,就連她養的貓也被他殺了,她的骨灰也全散在地上,他滿手去血的去抓那些骨灰,骨灰都不願與他的鮮血相融。
在這一刻,他恍然又明白了什麼,原來那些他曾失去的東西,就從來不曾擁有過。而如今的他,再不是當年的那個陽光燦爛的少年,心思無比的深沉,手段無比的毒辣,縱然他白衣如雪,卻也難掩他渾身是血的雙手。
他以爲在偷看素素的墳被挖起的那一刻是他最爲懦弱的時候,到今日才知,那並不是,在那一刻,他還有幾分淡定,還有幾分故做的堅強,可是在這一刻,他才明白,那些淡定和堅強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罷了。
容景遇的眼裡先有淚珠滾落,原本還打算收拾骨盒,可是他只做了一下便停了下來,然後突然張開嘴放聲大哭了起來。
醫奴拿着藥走以門口時剛好看到了他痛哭的樣子,她頓時愣在了那裡,她認識容景遇多年,從未曾見過他這副樣子。
容景遇哭的聲音很大,震得房間都有些響,醫奴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是進是退,容景遇那樣極度自負的人,想來是不願意別人看到他這副樣子。
醫奴的眼睛微微低了下來,然後拿着傷藥便走了出去,她在門口遇到離聲趕來的寒夜,她輕聲道:“別進去了,讓二少爺自己呆一下吧。”
寒夜愣了一下,他忍不住問道:“二少爺怎麼呢?”
“不知道。”醫奴輕聲道:“想來心中有太多難過的事情吧,他真正的心事,就算是對我們說了,我們也未必明白。”
寒夜輕嘆了一口氣道:“你手裡拿着傷藥,難道二少爺受傷了嗎?”
“外傷對二少爺而言不算什麼。”醫奴幽幽地道:“我自認醫術不錯,能治天底下所有的傷,可是卻也治不了他的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