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帝這纔想起幾個月前,他曾懷疑北王另有居心,當時百般爲難北王,更尋了個藉口將北王趕出了京城,給了他一千的兵馬讓他去剿匪,而北王剿了許久一直都沒有太大的動靜。
天順帝原本打算等祭天的事情一過,就將北王召回,責問他剿匪不利之罪,不想今日裡竟陰差陽錯,讓北王來救了他!
而若是北王對他有不臣之心的話,今日裡是有足夠的能力來殺他的。
天順帝頓時對北王極爲滿意,他親手將北王扶起來道:“王叔今日救駕有功,朕不治你的罪!”
北王的頭微微低着道:“謝皇上!”
容景遇也沒有料到北王竟也捲入了這件事情,他之前算過很多人有可能會了出現,卻獨獨沒有料到北王今日竟出現在這裡!
在容景遇看來,北王是個文弱書生,帶兵之事絕非北王的強項,最重要的是,北王一直在那裡剿匪,依着天順帝的性子遲早要殺了北王。而對北王而言,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翻身的機會。
容景遇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終是忍不住扭頭看了鬱夢離一眼,鬱夢離對他淡然一笑,只是他卻能在鬱夢離的眼底,看到那抹發自內心的不屑。
容景遇自北王這般出現,便知道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今日都輸了,而且還輸得心服口服。
他和鬱夢離的智謀本在伯仲間,是極難分出勝負來的,他之前抓明雲裳不過是想用她擾亂鬱夢離的心神,讓他自亂陣腳。可是等他將明雲裳抓到之後,卻發現在面對明雲裳的時候,他的陣腳顯得有些亂。
他以前以爲沒有了弱點,他便沒有什麼可怕的,也一直認爲明雲裳只會是鬱夢離的弱點,再不會是他的弱點,可是今日他才知道,原來明雲裳依舊是他的弱點。
而鬱夢離以設計對付他的時候,只怕還有其它的方式,不管他做出什麼要樣的反應,鬱夢離都有應對之法,就如同他之前所想的種種對付鬱夢離的法子一樣。
只是他在聽到寒夜失蹤的消息之後,終究沒有忍住,主動出擊了,他這一主動出擊,倒讓他失了先機。
此時鬱夢離來救,卻是一石二鳥的味道,原本北王已被他逼到了絕境,已經沒有了活路,可是鬱夢離這般一安排,北王有了救駕之功,更用這一件事情證明北王對天順帝忠心耿耿,絕對沒有任何的異心。從今往後,在天順帝的心裡,北王必是那極爲重要的臣子,必會被天順帝委以重任。
到此時,容景遇終於明白鬱夢離今日裡布這一局棋的真正用意,鬱夢離根本就不是想與他分出高低,也不是要和他比試殺天順帝。而是要借他的手化解北王的危機,鬱夢離真正的目的是救北王。
他一自自詡無比精明,一生精於算計,還是第一次與人過招的時候沒有看清對方的真正目的。
容景遇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暗暗嘆了一口氣,鬱夢離在與他過招之前先做了那麼多的事情,真正的目的不過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認爲鬱夢離一心想要那個極位。
他冷笑了一聲,因爲他的錯誤判斷而輸了這一局,他更加無話可說。
鬱夢離只是對他淡淡一笑,沒有再多話。
天順帝少不得將北王誇獎了一番,然後又問道:“這些弩當真是極爲厲害,你從哪裡知道制弩的法子的?”
北王答道:“這一切都虧了謹相。”
明雲裳聽到北王的話後愣了一下,見天順帝看來也只淺淺一笑,天順帝笑道:“是謹相把制弩的法子教給你的嗎?”
“正是。”北王答道:“當日謹相見微臣用一千人馬去平亂,怕微臣不敵,所以教了微臣制弩的法子,微臣試了試,當真是極好用的,這段日子便命人做了不少。”
明雲裳自然從未教過北王制弩的法子,只是北王這樣說了,她自也不能否認,當下只是淺淺一笑。
天順帝的眼光微變,卻又不露痕跡地道:“你有了這麼厲害的武器,怎麼連那些土匪也對付不了?”
“皇上絮罪!”北王伏地道:“其實以如今微臣的實力,要將那些土匪消滅是一件極爲容景的事情,只是微臣一直認爲,那些百姓上山爲匪,也是被帶無奈,在他們的心裡,必定還是想着如何做一個好臣民。皇上,那些百姓都是難民,是無家可歸的人,便凡有一條活路,他們也不會上山做匪。”
天順帝聽到北王的話後眸光微微一變,他當初下詣讓北王去殺那些難民的時候,自然有他的考量,再加上皇后的旁敲側擊,更是讓他的心裡生出了濃烈的不安。如今再聽到北王的這一席話,他的心裡自有了其它的想法。
他是一國之君,自然知道天下百姓是國之根基的道理,今日北王的話說得隱晦,意思他卻是能完全明白的,他當即緩緩地道:“王叔說得有理!”
天順帝將北王扶起來道:“朕有王叔的輔佐,必定能蕩平宇內的騷動!”
北王躬身道:“皇上聖明!”
天順帝淺笑道:“今日裡雖然朕遇到了危險,但是也能更加清楚地看清朝中大臣的本性,容愛卿,今日真是虧了你!”
他這一句話一說完,明雲裳和鬱夢離的臉色微微一變,原本依着兩人對天順帝性子的猜測,天順帝必定不會輕易放過容景遇,可是這一句話一說完,便有了其它的味道。
容景遇躬身道:“能爲皇上盡忠,是微臣的福氣。”
天順帝冷哼了一聲,看着他的眸光滿是冰冷,他冷笑道:“是嘛,朕倒覺得今日裡是託了你的福。”
容景遇的頭微微低着,並不解釋。
天順帝劫後重生,心裡頓時滿是開心,他緩緩地道:“不過今日裡朕的收穫頗大,王叔,隨朕回京!”
“可是微臣還沒有將山上的土匪剿滅!”北王淡定無比地道。
天順帝淡淡一笑道:“王叔方纔也說了,那些百姓不過是被逼無奈這才上了山成了匪,你回京之後,從謹相那裡領一些糧草給那些百姓,然後許他們在京郊住,此時正值夏季,正是播種之時,他們若是成了普通百姓,還能收上秋糧。”
北王大喜道:“微臣代那些百姓謝過皇上!”
天順帝見方纔他要賞北王,北王也一直極爲淡漠,而他一說放了那些百姓,北王便發自內心來謝他,由此可見,在北王的心裡,是真的關心那些百姓。
天順帝的心裡滿是歡喜,有這樣體恤百姓的臣子實是他的福氣。
只是他想起今日的事情,忍不住回頭看了明雲裳一眼,明雲裳的模樣顯得有些狼狽,但是卻不失大氣,目光依舊如往日般清澈。
天順帝看到這樣的明雲裳,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明雲裳,畢竟他方纔做了那樣的事情,只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是不可能真的拉下身段是嚮明雲裳道歉,而這一次的事情一出,他也有些擔心從今往後明雲裳會和他離心離德。
明雲裳自然是知道天順帝的心思,她輕聲道:“今日讓皇上受驚了,是微臣不好,考量不周,請皇上絮罪!”
天順帝聽到她的這一番話心裡更加的慚愧,他親手將明雲裳扶起來道:“今日裡委屈夜風了。”
他這一句話便是最大的道歉了,明雲裳心知肚明,當下便道:“皇上言重了,微臣沒有受委屈,只是在做一個臣子應該做的事情。”
天順帝對她的這個回答很滿意,當下伸手輕輕拍了拍明雲裳的肩膀。
明雲裳朝他淡淡一笑,那眸光裡沒有一絲的恨意。
天順帝也笑了笑,然後扭過了頭去對鬱夢離道:“阿離,你真是好樣的!”
鬱夢離只淡定無比的笑了笑道:“謝皇上誇獎。”
天順帝見他雖然男生女相,看起來無比的妖嬈,但是周身透出來的氣質卻是那麼的卓然,再不是他記憶中頭戴着鬥蓬畏畏縮縮的男子了。
天順帝在這一刻也想了很多,大部分都是關於朝綱的,這一件事情讓他覺得身邊不能沒有可用這人,防人也要有個度,真的出事的時候也需要朝臣頂着。而眼前的這幾個人,經過今日的事情,已能證明他們的忠心,以後他也就可以放心的用了。
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便轉過身去。
不遠處又揚起了漫天灰塵,天順帝扭頭一看,是京城兵宮的大軍來了,爲首之人是寒燼,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卻還是跪下行禮,他身後的總兵道:“微臣救駕來遲,請皇上責罰!”
“你來的的確夠遲!”天順帝冷着聲道。
那總兵聽到天順帝的話後嚇了一大跳,忙又跪下扣首。
天順帝卻已不再理他,而是拉着北王的手道:“朕與王叔已有多年未曾好好說過話了,今日與朕同乘回京吧,朕有話想和王叔說。”
北王的頭微微低着,極爲恭敬地道:“遵詣!”
天順帝拉着北王往前走了幾步,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一個不支便倒在了地上,北王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道:“皇上,你怎麼呢?”
天順帝已徹底暈倒在地,明雲裳大聲道:“來人,快將皇上送回皇宮!”
早有侍衛聞言將天順帝擡起放進了一旁的馬車裡,北王在旁守着。
在天順帝暈倒的那一刻,薜妃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鬱夢離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馬車飛速的駛回京城,明雲裳卻站在那裡沒有動,容景遇就站在她的身邊,眸子裡一片幽深。
天順帝一暈倒,侍衛都擁着他離去,很快原本一片熱鬧的祭壇,只餘下幾個守衛和滿地的屍體。
明雲裳的嘴角邊露出了一抹嘲弄,卻淺笑着道:“容太傅,今日當真是不好意思。”
容景遇見她笑得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感覺,當下也淡淡一笑道:“無妨。”他這一句無妨裡包含了太多的意思,卻又透着幾分寂寥的味道。
鬱夢離在一旁淡淡地道:“容太傅今日當真是費了心的,你那三百狼騎想來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調教出來的吧!當真是個個都是以一抵百的好手,今日死在亂箭之下當真有些可惜了。”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容景遇淡淡地道:“只是你怎麼知道我在京城還有這些人馬?”
“不巧的很。”鬱夢離淺笑道:“我六弟和容太傅一向交厚,我父王對容太傅也是頗爲推崇,所以有些事情想不知道都難。”
“你不用挑拔離間。”容景遇看着他道:“有些事情我還是清楚的。”
鬱夢離微笑,容景遇又道:“我的狼衛在你看來終究是猜測,而翠偎纔是真正的引子,對嗎?”
鬱夢離輕嘆一口氣道:“當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容太傅。”
“其實你瞞過我了,我是到現在才發現,似乎稍稍有點晚。”容景遇淡淡地道:“只是你這樣利用女人,你心裡不覺得無恥嗎?”
“有一點,但是不重要。”鬱夢離看着他道:“這些本事我可都是向容太傅學的。”
容景遇的眸光剎那間凌厲了不少,鬱夢離的嘴角微微上揚道:“但是有一點我覺得我一定比容太傅做得好,對於那些我利用的女子,我不會介容太傅那樣利用完了就殺了。”
容景遇冷笑道:“只怕她已經死了。”
“不會。”鬱夢離淡淡地道:“你可以殺她,我就可以救她。”
明雲裳聽到這裡卻是一頭的霧水,今日的事情翠偎看起來從未參與過,怎麼兩人說得好像翠偎是這件事情的關鍵一樣。
她心裡有疑問卻也沒有問,容景遇卻扭過頭看她道:“你就不怕你的心上人在乎?”
“若是容太傅有這個想法的話,那麼我也只好託託大,再教容太傅一件事情。”鬱夢離淡笑着道:“天底下的感情分很多種,愛情也有很多種,但是對於愛情而言,最基本的就是信任,無條件的信任。我和裳裳都不是那種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更不會因爲這些莫須有的事情而生猜疑。”
容景遇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鬱夢離卻又緩緩地道:“話說到這裡,我就忍不住再多說幾句,容太傅,很多時候弱點不見得就一定是弱點,還極有可能是優點。”
容景遇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鬱夢離又淡淡地道:“這一次也當真是極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把容太傅的三百狼衛給殺了。”
明雲裳聽到鬱夢離的話心裡想笑,往人傷口上抹鹽也不過如此,她心裡開心,想笑自然也就笑出聲來了,她笑得有些嘲弄,又有些得意。
容景遇扭頭看了她一眼,她笑顏如花地道:“容太傅想來聽過一句話,叫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今日容太傅的局雖然設得頗爲巧妙,我也險些就着了容太傅的毒手,但是總歸是誰笑到最後誰笑的最甜。”
容景遇看到她的笑容覺得無比的刺眼,卻也只能生生忍着。
明雲裳卻扭過頭看着鬱夢離道:“阿離,落日樓裡的水晶肘子味道真不錯,你陪我去吃好不好?”
“甚好。”鬱夢離爽快地答應,卻又問道:“只是你今日裡見到這滿地的屍體還吃得進去嗎?”
“就算我吃不進去,解語也能吃得進去。”明雲裳微笑道:“紅依能讓他吃牛肉,難不成我還沒本事讓他吃水晶肘子?而他可以生着喝人血,更何況今日裡他還沒有大開殺戒了。”
鬱夢離笑了笑道:“一切依你便是。”
明雲裳歡快地拉過秦解語的手道:“走,解語,請你吃好吃的去了,阿離請客。”
秦解語由得她拉着他的手,卻沒有說話。
三人正欲前行,容景遇卻在他們的身後緩緩地道:“世子可敢再比較一場嗎?”
“隨時奉陪。”鬱夢離淡然無比地道:“容太傅有約,我又豈敢不從?”
容景遇冷笑了一聲,鬱夢離看着他道:“之前容太傅想了很多的法子對付我和裳裳,那些法子可以說是五花八門,算起來也有好些個了,可是我到如今才還了兩個給容太傅,所有的一切還早着了。”
容景遇聞言臉色微變,他想起了上次他栽在鬱夢離手裡的事情是和他曾經陷害鬱夢離的事情很像,而這一次的事情又和他上次在羅浮山設計害明雲裳的那一次極像,只是這一次他和鬱夢離的角色反了過來,而鬱夢離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又用了極多的障眼法,他雖然之前有往這方面想,卻又時間想太多,此時鬱夢離這麼一說他便全部明白了過來。
而上次鬱夢離設計從他的手裡逃脫了,這一次他卻栽在了鬱夢離的手裡。
他的眸光幽深,也許這一次他真的是太性急了些。
明雲裳的眸光幽冷,回頭看了容景遇一眼,然後終是豎起中指,對着容景遇比了一個動作,那個動作容景遇曾見她對他做過,但是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此時再看到,他不知怎的竟明白了幾分,頓時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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