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心裡再不屑容景遇早前的設計,也可以一直嘲笑他是挖了個坑埋了他自己,可是卻也不得不佩服這個陣法設計的極爲巧妙,極爲陰毒,極有容景遇的特色。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然後再緩緩吐了一口氣,再輕輕地動了動胳膊和腿,她如果在精力充沛的情況下,要極快地衝過這個陣,也許不會太難,但是現在她的這種狀態,她的心裡有些沒譜。
明雲裳扭頭看了一眼北王,卻見他此時臉上有異樣的紅色,眼睛已有些睜不開了,卻強自用力撐着。
容景遇看着蘭陵子道:“王爺,你負着北王爺跑得動嗎?”
蘭陵王輕輕點了一下頭道:“問題不大。”
容景遇又扭過頭去看明雲裳道:“若是你跑不動的話,我也可以揹着你過去。”
明雲裳淡淡地道:“多謝容太傅好意,我能跑,但是速度肯定沒有你快,到時候麻煩你拉我一把便好。”
容景遇笑了笑道:“不怕我中途鬆手?”
明雲裳只是望着那片漆黑的地沒有說話,也沒有扭頭看他,他卻又將她的手牽起來道:“遲些你自己小心一些。”
明雲裳輕輕點了點頭,當下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
容景遇看着蘭陵王道:“這中間不能有半點喘息的機會,所以王爺,遲些我們同時出發。”
蘭陵王有些擔心地看了明雲裳一眼,卻還是點了一下頭。
容景遇拉着明雲裳的手走到了黑地的旁邊,然後大聲道:“出發!”
就在他話音一落的那一刻,他拉着明雲裳的手改爲一把將她甩在了他的背上,然後極快的奔了過去,就在他落地的那一刻,地面升起火花,沖天的火焰自兩人的身後竄起。
明雲裳沒料到容景遇會突然揹她,她原本想掙脫他下來的,可是當她看到那滔天的火焰時,她便打消了這個主意,就算是她此時精力充沛,也絕對沒有如此的速度。
而她方纔在水裡出來,衣服盡溼,卻依舊覺得身後的火焰無比的灼人。
容景遇跑得極快,幾乎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他已到了對岸,蘭陵王幾乎和他同時到在達。
四人到對岸時,都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那片火焰,卻見那火焰已燒得極高,形成了一道火牆,看起來極爲嚇人。
明雲裳見過很多的火,卻從來沒有見過沒有任何助燃物就燒得如此熾熱的火,她不由得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她的發因爲距火太近,已燒掉不少。
容景遇見火力如此之大,他也愣了一下,卻叫了一聲道:“不好,快走!”
他的話一說完,便奮力向前狂奔,蘭陵王的反應也是極快的,聽到他的那句話後也跟着他朝前疾奔,身後的火焰沖天而起,襲捲了他們方纔站立的地方,滔天的熱浪烤灼着衆人的皮膚。
明雲裳被容景遇負在身上,她甚至覺得她的肌膚也灼痛了起來,她整個後背痛得厲害,她知道她已經被燒傷了,讓容景遇如此慌張,必然是出了意外。她原本覺得那火就燒得極爲妖邪,此時再一看到那火光,心裡也滿是擔憂。
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容景遇說的那件事情:地下埋着火藥。
這麼大的火,除非那火藥離火極遠,否則不可能不被觸發,她的心裡頓時滿是擔心。
而她越是擔心什麼,就越是來什麼,她聽到了身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響聲,當她扭頭的時候,她便看到那火光如同火鳳飛舞一般有了生命的跳了起來,然後再伸出火舌朝四人襲來。
明雲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她也升起了從來沒有過的緊張,雙手不自覺地摟緊了容景遇的脖子,緊接着她聽到了容景遇的聲音道:“抱緊我,不要害怕!”
明雲裳從來都不會聽容景遇的話,但是這一次她選擇了聽他的話,伸手將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些。
容景遇的心情此時無比的複雜,他和她鬥了這麼久,難得聽他的話,卻還是在這樣的時候。
而他這一生遇險無數,設計人無數,也曾一度想過要弄死她,可是在這一刻,他卻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她好好的活着,他也就能好好的活着。
身後的暴炸聲越來越大,熱浪也距四人越來越近,可是容景遇卻知道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馬上就要到來,而此時的他們已經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容景遇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低吼了一聲,便如獵豹一般朝前竄去,蘭陵王的輕功不如他,但是卻也跑得極快。
明雲裳聽到了身後的泥土倒塌的聲音,她扭頭一看,卻見高高的山洞此時已開始往下沉,頓時將火焰阻住了,她覺得身後涼快了不少,她剛欲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再往前看時,卻見泥土迎面朝他們撲了過來。
容景遇大喊一聲道:“土陣,吸氣!”
明雲裳的應變速度也是極快的,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才吸完,便聞到了泥土的氣息,無數的泥沙朝他們襲了過來,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
明雲裳之前在水底裡沒有空氣的時候,雖然覺得極爲恐慌,可是此時的漫天撲過來泥沙比起來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她聞到了泥土的味道,也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在水裡實在不濟,還能拼着一口氣向上遊,氣息悠長一些的,還可以遊一段路程尋機會喘口氣,可是此時這樣撲面而來的泥沙,卻徹底斷絕了她的這些求生的想法。
周身被泥土淹埋,根本就動不了分毫,在這個情況下,就算是武功再高的高手,也是斷然不可能脫身的,她頓時明白爲何方土陣會在最後面,也是最難地的一個陣了。
明雲裳的耳鼻口都是泥土,讓她覺得難受至極,她的身子緊緊的貼着容景遇的身子,她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容景遇的脖子。
容景遇知道今日的情況已經算是極好的了,火陣一暴炸,整個皇陵都會往下陷,就算前面沒土陣,他們也會被困活埋。
他之前一直開玩笑說要和明雲裳死在一起,如今倒是應了他的那句話了,他們怕是真的要死在一起了。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那些名利恩怨也了在剎那間全涌了進來。生前一堆的算計,又給他帶來了什麼?
他原本有些紛亂的心,在這一刻竟平靜了下來,不管他身後的那個女子是愛他還是恨他,此時都得帶着一身的驕傲與他一起長埋地下了。
他的心裡莫名的有些欣慰,生相怨,死不離,對此時的他而言竟也是別有一番味道的感觸。
此時他也全部埋在泥土之中,不可能再帶着她破土而出,那支抱在她大腿上的手也不由得微微用了一點力。江山和美人,他也終是得到了其中一樣了。
在這一刻,素素也不再重要了,她已隨着歲月的流逝,而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裡。若說當年的相識如同一枚巨石砸入他的心田,那些波瀾攪動了他多年的心湖,讓他的心一直得不到安靜,可是在這一刻裡,他突然覺得那片波瀾竟已經徹底靜了下來。
曾經的美好,曾經的刻骨銘心,曾經的生不如死,曾經的愛恨情仇……
容景遇的眼睛緊緊的閉上,縱然此時呼吸困難,卻也隨着死神的到來而將徹底的遺忘。
明雲裳此時倒不恨容景遇了,又或者說,她此刻根本就沒有心情再去恨了,她曾經那麼的驕傲,那麼的不服輸,那麼的倔強,可是卻也得在這片死亡的泥土中低頭,她的手她的腳不能動,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不能動。
她有一刻心裡升起了無盡的恐慌,卻也只是那一刻,她的心裡也靜了下來,她想鬱夢離了,想他的懷抱,想他的吻,想他溫度的體溫和淡淡的竹葉香味,想念他溫柔的笑容,伸手輕輕撫過她的鼻尖的溫柔。
縱然這一刻想念成毒,卻又慶幸他沒有隨她來到皇陵,他能好好的活着。
她也想喵喵,那個出生時如貓一般在叫的女兒,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沒有盡到哺養之責,也不能陪着喵喵長大。
她的心裡頓時有些凌亂,覺得虧欠喵喵太多。
明雲裳又不禁想,好在喵喵長得比較像鬱夢離,這樣的話,鬱夢離日後看到喵喵雖然會想起她,卻不會再牽動太多的傷口。在這一刻,她突然又有些明白蘭陵王的傷了。那些累積在一起的恩恩怨怨,在一刻竟變得那麼的複雜,那麼的讓人肝腸寸斷。
她的眼睛微微合上,窒息的感覺已越來越強烈,她覺得她就要離這個世界而去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只有短短几年,可是她卻覺得這幾年的時光實在是無盡的美好,而她前世的事情,竟已隨着時光的推移而最終消逝於記憶之中。
她不知道她是否能再穿越一回,但是若真有這樣的機會,她想,另外一個世界絕對不會再有妖冶無雙、聰明無比、溫柔體貼的鬱夢離了,她斷然再不可能愛上任何人了。
她的思緒越來越混亂,手腳也越來越無力的時候,她突然覺得身下傳來了巨大的聲響,她不由得一愣,只覺得整片大地都在動,她的身體都在劇烈的震動。
她最初以爲這是死前的感覺,可是慢慢地她發現有些不太對勁了,她感覺得到身上的泥土在緩緩的往下落,她甚至覺得有空氣從外面透了進來。
明雲裳的腦袋子陡然清醒,原本一直抱着容景遇的手也奮力抽了出來,然後使勁的往外挖,她的手一伸出去,明顯沉得有空氣的流動,她拼命的用手將泥土挖開,然後她便聞到了新鮮空氣的味道。
容景遇就在她的下面,他也奮力欲將手伸出來,卻覺得再沒有力氣。
明雲裳在自己的腦袋露出來的那一刻,她也極快地容景遇挖了一個口子,當她看到容景遇那張滿是泥土的臉時,她卻笑了。
容景遇深吸一口氣後見她笑了,他便也笑了,他終是問道:“爲何要救我。”
“你救了我一命,我還你一命。”明雲裳有氣無力地道。
容景遇嘴角的笑意卻更濃了,他的心裡卻又在不自覺中升起了一抹無奈,若是他們都死了的話,那些恩怨也算是了結了,而今都還活着,恩怨只怕還得繼續。他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他們不如死去的好,只是卻也沒有死的勇氣。
明雲裳一直想看容景遇灰頭土臉的樣子,沒料到卻是這種情況下看到,她的心裡一時間不知道是何滋味,卻也不自覺地笑了笑。
她又想起了北王和蘭陵王,她回想之前他們離他們不遠的距離,她便伸手去挖,很快就將北王挖出來了,再往下一點,她便又將蘭陵王挖了出來。
北王已經昏迷,她伸過手一探,他不家呼吸,她不禁鬆了一口氣,而蘭陵王在被也挖出來的那一刻也大口的呼吸着。
明雲裳從來沒有覺得能自由地呼吸是那麼幸福的事情。
身下的震動在繼續,四人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四人此時都已經筋疲力盡,又都半身被泥土埋着,動不了分毫。
而有隨着那些震動的聲音,四人明顯覺得身上的泥土在往下掉。他們的位置也似乎在緩緩的上升,明雲裳忍不住問容景遇:“我們這是破了土陣了嗎?”
“還沒有到生門。”容景遇答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回事,只是看這架式,似乎我們得救了。”
明雲裳笑道:“難道書奴當初在設計這個陣法的時候還留了一手不讓你知道?”
“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容景遇答道:“一定是另有變故,不過不管是什麼變故,這對我們而言終究是好事,也許我們都不用死了。”
明雲裳輕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又嘆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一縷陽光照了進來,她的眼睛頓時睜得大了些道:“陽光!”
她從來沒有覺得陽光會如此地可愛,如些讓她覺得充滿了希望。
容景遇的嘴角也微微上揚,然後眸光又深了一些。
泥土還在往下掉,他們的身體緩緩地朝上升起,最終竟迎着陽光轉了上去。
此時他們身上的泥土已掉了大半,只到腰間,四人決定再休息片刻就想辦法出來。
而此時泥土已不再往下掉,他們的身體也到了地面之上,明雲裳的眼睛裡頓時滿是驚訝,覺得容景遇帶他們所走的生門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正在此時,他們聽到了腳步聲,明雲裳扭頭一看,便看了一身紫衣的鬱夢離,她欣喜地喚道:“阿離,你怎麼在這裡?”
鬱夢離見她安然無恙,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後命人將她身上的泥土除去,卻見她竟是由容景遇背在背上,他的眸光陡然深了些。
容景遇笑道:“多謝世子相救,來日必定報答。”
“容太傅客氣了。”鬱夢離的聲音淺陌淡然。
容景遇的眸光卻一片幽深,琴奴衝到他的身邊道:“二少爺,嚇死我了,你沒事便好!”她說罷,竟靠在他的身邊嗚嗚哭了起來。
明雲裳這纔看見,四周竟圍滿了人,有蘭陵王府的家將,也有太傅府的僕從,還有鬱北等三人,卻沒有看到紅依和秦解語等人,她不由得問道:“紅依呢?”
鬱夢離輕嘆一口氣道:“我讓她回京打探消息去了。”
“打探消息?什麼消息?”明雲裳有些好奇地問道。
鬱夢離看了她一眼道:“你如此虛弱成這副樣子,還是等身體養好之後再說吧!”他的話一說完,便將她一把打橫抱起,再命人將北王也擡上了馬車。
容景遇在琴奴換攙扶下站了起來,他看着鬱夢離道:“我實在是很好奇,我們此時怎麼會在地面之上?”
鬱夢離斜斜地看了一眼容景遇道:“容太傅機關算盡,行事陰毒,難道不知道若論陰陽設計的話,真正的高手都在我的身邊。”
他說完這句話便走了,並沒有回答容景遇。
容景遇的心裡生出了百般猜疑,終究想起了一件事情,鬱夢離的身邊有一位打地道的高手,而這樣的高手通常都是盜墓的高手,而天順帝的皇陵爲了防止被人盜墓,曾請盜墓的高手做過修繕,想來那個修繕皇陵之人是鬱夢離的人,所以鬱夢離此時才能順利將衆人救出。
容景遇輕輕嘆了一口氣,在他走出皇陵之後,他終究是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然後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極大,他一生鮮有事情能讓他吃驚,可是眼前事情實在是太過程震憾。
他原本以爲鬱夢離是從生門上將衆人救下,可是此時他看到的卻是原本應該屬於皇陵的地方,此刻全部都被人翻了過來。也就是說,原本朝下的,此時已全部朝上,原本露在外面的建築,此時已全部埋在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