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坐在馬車上,頭微微用手撐着,莫揚一出城門便將馬車的速度加快了一些,馬車是一輛極爲普通的馬車,放在馬車羣裡,不會讓任何人回頭。
明雲裳等馬車行了約莫十里路後,到一個有些偏僻的小路上對莫揚道:“停車。”
莫揚依言停了車,卻有些好奇地道:“謹相,怎麼呢?”
“有人跟蹤我們。”明雲裳答道。
莫揚一臉茫然地道:“屬於怎麼不知道。”他是大內的高手,極爲機敏,今日的確沒有發現被人跟蹤。
明雲裳輕聲道:“跟蹤我們的人很高明,不是跟在我們的身後,而是用了極爲特殊的東西,你沒有發現是極正常的,我們趕緊下車,然後你再將馬車趕走,由得馬自己拉着車跑。”
莫揚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卻見她的臉上滿是凝重,忙依她之言在馬背上重重一抽,馬便拉着馬車極快地朝道路的另一頭奔去。
“謹相,如今沒有馬車我們怎麼辦?”莫揚有些擔心地問道,他對於這樣的夜路,倒也不覺得怎麼樣,可是明雲裳終究是一介弱質女子,此時這般走在京郊的路上,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危險,也不知道她是否走得動。
明雲裳倒比他淡定的多,她不在意地道:“沒有馬車不打緊,這裡離你和那些江湖高手約定的地方也不遠,我們走過去便好。”
莫揚輕聲道:“從這裡到約定的地方還有十餘里路,此時夜色了深沉,又有山路,只怕不太好走。”
“我沒那麼嬌弱。”明雲裳輕聲道:“再說了,今晚我們就是來陪那些有心的人捉迷藏的,能不能走到並不重要。”
莫揚的眼裡有些不解,明雲裳卻又道:“快些走吧,遲些他們只怕就真的追過來了。”
莫揚心裡滿疑問,見她不再細說,他也不再問,忙跟在她的身後朝前大步走去。
今夜是初三,月亮只餘半彎,月色並不太好,山間裡樹林濃密,只有極薄的月華透了下來,照得處處都是暗影重重,看不清究竟。
明雲裳許久沒有這樣走夜路了,此番踏上這樣的路途,倒顯得有些深一腳淺一腳了,好在有莫揚在旁扶着,她倒不至於摔倒在地。
兩人走後約莫一刻鐘的樣子,便有一輛馬車飛快的朝他們方纔趕走的那輛馬車駛去。、
先前的那輛馬車跑得倒也不是很快,那輛馬車追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便追了上去,待離那輛馬車約莫有兩裡地的樣子,後面的那輛馬車便慢了起來,不緊不慢地路在後面。
前面的馬車晃晃悠悠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而行,偶爾驚起宿鳥,踩破還未成形的露珠。
後面的馬車不敢靠得太近,就一直緩緩地路着,如此走了約莫有一個多時辰的樣子,前面的馬車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後面的馬車見前面的馬車一直那樣走着,覺得有些不對勁。
車裡的人輕輕打了個手勢,一個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便奔了出去,很快就盪到了前面那輛馬車的旁邊,卻見那輛馬車雖然還在向前奔走,可是馬車上卻連個駕車的人都沒有了,而那匹馬顯然也走得有些累了,鼻子裡噴着粗氣,還時不時的在路邊的野草上啃上一口。
那個夜行人看到這樣的光景,頓時嚇了一大跳,忙折回去將眼前的情景告訴了馬車裡的人。
馬車裡的人恨恨地道:“真沒料到她竟如此機敏,這樣都被她識破了。”
“現在怎麼辦?”身着夜行衣的人小聲問道。
“回去。”馬車裡的人咬着牙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他們的馬車出了了城?”
“看清楚了,那個駕車的人雖然換了衣服,可是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就是莫揚。”黑衣人小聲道。
馬車裡的人長嘆一口氣道:“他們只怕已經出了城,此時都到了他們會合的地方了,你快些發消息通知二少爺,就說這裡有變。”
黑衣人輕應了一聲,馬車裡的人輕輕將簾子掀了起來,那是一雙微微有些纖長而秀美的手,只是她的手指上有一層厚厚的繭子,只有長看彈奏樂器之人才會有那樣的一雙手。簾子微微掀開,露出裡面那張面容姣好的臉,不是琴奴是誰?
琴奴的心裡有極多的不甘,卻也沒有法子,她更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以至於讓明雲裳察覺了出來,而如今夜色如此深沉,這條路又是那麼的長,明雲裳從何處下的馬車她都不知曉,今晚的計劃算是泡湯了。
琴奴命車伕將馬車往回趕,馬車才調過頭,她便見到車前有個影子閃了一下,琴奴的心裡頓時大驚,忙將她手中的瑤琴抱住,琴刃在黑影再次晃過來的時候擊了出去,自從她上次和仲秋大戰一場之後,她的手便受了極重的傷,若不是醫奴醫術精湛,只怕她的手再也彈不了琴。
只是縱然醫奴的醫術再高明,她的手卻也再不如以前靈敏,琴刃的攻擊力相較以前也要弱了一些,只是她這門武功極爲特別,在這樣的黑暗之中,有明顯的優勢。
琴奴的音刃再次攻了出去,前面的樹幹被擊中,樹幹斷成兩截,而那個黑影卻不見了。
她的心裡微微一驚,緊接着便聽到了車伕的慘叫聲,她沒有回頭也知道車伕必然已經被殺了。
琴奴的心裡一緊,知道今日無比危險,她下意識地將瑤琴抱得更緊了一些,她頓時明白她今日被人引到這裡來,除了被識破之外,怕也是另一場圍殺。
劍光寒氣驟起,攻過來的速度快到極致,琴奴的手還沒有反應過來,那森冷的劍光便將她的手筋割斷,她頓時慘叫一聲,她的手一旦不能攻擊,便如普通弱質女子無二,而那森冷的劍光折了一個彎後又轉了回來,直擊她的雙腳,她心裡大驚,一個縱身便從馬車上躍了下來,就在那躍到半空中的那一下,劍光又起,她的腳筋也被人割斷了。
琴奴頓時便倒在了地上,便看到了一襲黑色的衣裾,她的眸子裡有了濃烈的寒氣,卻沒有回首,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微微將頭擡了起來,藉着薄薄的月光,她看到了仲秋那張滿是殺氣的臉。
琴奴微驚道:“是你!”
仲秋自上次被她刺聾了耳朵之後,縱然靈樞的醫術極爲高明,卻也只能恢復些許聽力,琴奴的話他根本就聽不到,他卻看到了琴奴的臉。
仲秋冷笑一聲,沒有再說話,而是伸手點了琴奴的穴道,然後一把將她負了起來,然後扔進了馬車之中,再駕着馬車飛快地朝一邊飛奔而去。
琴奴到此時,心裡已滿是懼意,她不知道仲秋要做什麼,卻知道仲秋是鬱夢離的人,而鬱夢離若是出手,必定不會留情。而方纔那個黑衣人明顯已被仲秋殺了,那人的消息並沒有放出去,她的心裡不禁有些着急,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把消息傳給容景遇。
琴奴輕輕咬了咬脣,眼裡滿是不甘,她最想不明白的是數月前仲秋還是她的手下敗將,僅僅只是幾個月的光景,仲秋竟能如此輕鬆破了她的攻擊。
她不知道的是,自從上次仲秋受傷之後,就一直潛心研究琴奴的武功,也曾一度向紅依討教,如何發暗器,到後來,他終於想出了破解琴奴的音刃的法子,那便是化劍爲氣,利用極爲了霸道的殺氣直擊琴奴的雙手。
今日裡仲秋出手看似無比簡單的幾招,實則費了仲秋無數的心血,這幾招是專門爲琴奴的武功而設備,縱然琴奴的手之前沒有受過傷,也是斷然不可能逃得斷的。
明雲裳和莫揚兩人緩緩穿過林子,到達一處空曠地之後,便見得有前面站着一人,明雲裳先是一驚,而後便認出了那人的身形,她微喜道:“阿離,你怎麼會在這裡?”
鬱夢離淺笑道:“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賞殘荷,自不能失信,此時雖然沒有了夕陽,但是卻還有薄薄的一層月光,那片殘荷想來會更美。”
明雲裳的嘴角微微上揚道:“嗯,一切都依你,聽從你的安排。”
鬱夢離伸手牽過她的手後對莫揚道:“你先回京城,我帶她去見那些人。”
莫揚愣了一下後道:“世子,這樣只怕有些不合適,那些人並沒有見過你,怕生出誤會來。”
“不用擔心,這件事情我早有安排,你聽我的話先回到京城,然後去找宇文乾喝酒。”鬱夢離吩咐道:“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莫揚原本對於明雲裳的安排就一頭霧水,此時再聽到鬱夢離的安排更加摸不着頭腦,卻也知道他有這樣的安排必定有他的用意,當下便應了一聲,然後施展輕功極快地離開了。
明雲裳微微有些吃驚地道:“阿離……”
鬱夢離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道:“先別說話,我們把正事辦完了就回京城。”
明雲裳應了一聲,鬱夢離摟着她的纖腰帶着她踏着月光躍過樹梢,約莫一刻鐘後在一間破廟裡停了下來,他帶着明雲裳輕輕躍了進去,裡面立即有十餘把大刀朝明雲裳刺了過來,明雲裳不禁嚇了一大跳,鬱夢離只是眸光微微一動,然後極快地伸手撫過那些朝兩人招呼過來的大刀,大刀在他的掌心掠過時,立即變成了紅色,他的手掌再輕輕一動,那些一握着大刀漢子便覺得一股大力襲來,他們只覺得手再也握不穩大刀,大刀頓時便進牆上飛去。
那些大漢頓時大驚,衆人扭頭一看,卻見那些大刀全部都沒入牆壁之中,那些牆壁都是極厚的岩石所砌,那些大刀竟被那一牽之力全部嵌入了牆中,這樣的功力是何等的深厚!
明雲裳也是第一次見到鬱夢離露出這一手絕活,她也不由得愣了一下,鬱夢離卻無比淡定地道:“相爺,請上座。”
明雲裳聽到他這一句話時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見廟裡居中的地方放着一把大椅,她便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坐了下來。
她看似無比淡定,目光卻將廟裡的人全部看了一遍,她也曾有過武功,只一眼便看出這裡的這些人個個武功都不低,而方纔出手的那些大漢的武功只能算是這裡面中等的,而鬱夢離露出的那一手無疑是絕妙的,裡面所有的人都還在震驚中,一個個睜大了眼睛,還回不過神來。
明雲裳坐定之後,面帶淺笑道:“各位英雄的武功如此高明,真讓我佩服不已!”
她的這句話說完之後廟裡的那些大漢倒有多數紅了臉,一個身着道袍的男子道:“早前就知道舒盟主武功天下無雙,彼時見到有人拿着他的五湖四海令在江湖上行走時,大家的心裡都有些好奇,衆人皆知舒盟主早已不過問江湖中的事情,卻沒有料到舒盟主竟有了一個如此如衆的公子,貧道佩服。”
明雲裳聽到他的這句時有些明白爲何鬱夢離要親自跟過來了,江湖中人行事自有江湖中人的規矩,早前莫揚拿着令牌在江湖中走動,那些江湖中人嘴上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心裡卻是有猜忌的,明面上對莫揚說好要助她一臂之力,私底下卻在看她是否有本事,方纔的那些大刀便是試探。若沒有鬱夢離在場的話,只是她和莫揚一起到來的話,只怕會被那些人給砍成兩截。
她一想到這裡,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莫揚雖然武功高強,但是一直在皇宮大院之中,對於那些江湖上的規矩知道的並不多。而當初舒長風將五湖四海令贈予她時,並沒有多說這些細節,她也不知道。而今她也終於明白爲何鬱夢離要親自帶她過來了,她在心裡輕輕吁了一口氣。
明雲裳淡然自若地道:“道長客氣了,雕蟲小技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鬱夢離恭敬無比地站在她的身邊,面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淺淺地道:“主子說的極是,我只學到主子一半的功夫罷了,方纔這一招還有許多改進之處。”
明雲裳聽到他這句話倒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敢情他想把她打造成江湖第一高手,就算她的演技極好,此時也有一些不太自在。只淡淡地道:“嗯,你方纔擋那把劍時稍偏了一些,險些便傷了那位壯士,大家都是自己人,萬萬要拿好分寸。”
鬱夢離微微低頭道:“是,主子。”
明雲裳聽到鬱夢離叫她主子時,她的頭皮有些發麻,面上卻一片淡然。
兩人說得無比淡然,而那些江湖俠客聽到卻也滿是驚訝,他們方纔看到兩人進來,明眼人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明雲裳並不會武功,可是再看鬱夢離的樣子,覺得他也是不會武功的,可是方纔他出手的那一招,卻是極高明的,需要有極高明的內功心法,還要有極妙的外功手法纔可以。此時再看到鬱夢離對明雲裳無比尊敬,衆人心裡皆在想,難不成她的武功比他的還要高明得多?
若如此的話,只怕明雲裳的武功造詣比當年的舒長風還要高明得多?
衆人的心裡皆是這要般的想法,一時間倒有多數人心裡生出了懼意。
方纔說話的道士道:“謹相如此武功,更兼心繫天下百姓,我等拜服!”
明雲裳微笑道:“客氣了,往後還有許多需要各位英雄相助的地方。”
道士恭敬地道:“謹相不但武功好,肚量也極好,方纔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明雲裳淡然無比地道:“無妨,大家初次見面,試探一下也是應該的。”
道士忙道:“謹相客氣了,早前便聽說過謹相的名聲,原本以爲謹相是個柔弱書生,不想竟是我等眼拙了,謹相如此深藏不露,又心繫百姓蒼生,實在是令我們佩服不已。謹相的心思,之前莫侍衛也對我等說起過,只是爲天下百姓好的事情,爾等莫敢不從。”
說罷,他便跪了下去,明雲裳忙伸手去扶,不想竟扶不動分毫,她知這是道士的試探,她的心裡微微一急,卻突然覺得手裡有了力氣,她從容無比的將道士扶起來道:“有道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道士在感受到她手中的力度之後,心裡的疑慮盡皆消除。
衆人又說了些話,那些江湖豪客莫不以爲明雲裳是個武功好手,當下再不敢有人前來試探。
明雲裳細細問了如何與他們聯繫,以及往後的安排,衆人一直商議到天色微明,鬱夢離在一旁道:“主子,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城了。”
明雲裳看了一眼天色,便起身和衆人告別,她原本就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物,行事也是極周全的,在明白衆人的心思之後再說出來的話,自然極合衆人的心思,短短几個時辰內,她便在鬱夢離的配合下將這些江湖豪客的心給收服。
兩人走出破廟之後,鬱夢離便道:“快走,一會有好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