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你還是看懂了的,”嶽盛華面上帶着笑意,繼而讚許道:“嘉琪啊,你不愧是我嶽盛華的孫女,聰明,懂得機變,很好,很好!”嶽盛華笑意漸深,“那麼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第二百三十九章祭舊人
嶽嘉琪心裡一緊,知道這纔是關鍵,這個問題,自己不僅得回答,還得答好了,否則後果自己掂量……。
她擡頭,直視了嶽盛華道:“爺爺,爲什麼是我?”
嶽盛華面色不變,也不見有任何惱怒的地方,“嘉琪,我知道你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但我岳家纔是養大你的地方,你在岳家乍了根的,你明白嗎?”
嶽嘉琪捏緊雙拳,“明白,但爺爺我實在您讓去宋家,究竟意義何在?資料上已經說明宋家老二幾乎就是個瘋子,神志時常不清醒,您讓我……。”
“稍安勿躁,稍晚勿躁,”嶽盛華安慰道,目光裡閃過一陣異樣的幽光,接着狀似沉重的嘆了口氣道:“看來你還是沒明白爺爺的意思啊嘉琪!”
“還請爺爺您解惑”
嶽盛華聞言,莫名的,面色冷淡了幾分,似乎忽然間就對面前這個人失去了興趣。
嶽嘉琪見嶽盛華的面色逐漸陰冷,心上生出幾分恐懼,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着逃跑,快逃!但只要還有一絲理智在,她就絕不能在此刻透出哪怕一絲想跑的表情。
她迅速低下頭,一副知錯的乖巧模樣,任憑頭頂上方,陰冷之氣越來越濃,越老越壓抑。
“這樣吧,”嶽盛華開了口,表情淡淡道:“你今兒去祖墳那邊看看你奶奶,順便還去拜訪一個人,這個人你也是認識的……。”
岳家的祖墳不在s市,而是鄰近的b縣,那位置偏僻,山路環繞,出來進去的很是麻煩,不過這些年因發展迅猛也修了隧道,好歹讓來往方便了許多,嶽嘉琪到時時間已經不早,剛過午後,深秋的日頭照在人頭上,臉上,時間久了也是刺撓人的。
她一路爬上山來,頭上是汗涔涔的一片,山路不好走,況且還是久無人踏足的小徑,有好幾次她險些摔倒,直到看到山頂的小廟了,她才鬆了口氣,加快步子走到了拿丘隆起的山包前,這裡,茅草荒野間沉睡着岳家百年來的列爲先輩,就屬奶奶的最新,但也長滿野草了。嶽嘉琪跪倒在墓碑前,任由山風在空空蕩蕩的心裡胡亂吹着。
“奶奶,我來看你了。”
她靜靜看了會墓碑上的刻字,然後從揹包裡一樣一樣的拿出出發前就準備好的祭品。“這是您最愛吃的芒幾樣乾果,這是幾個糯米餈,啊還有些水果,”末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東西有點少,您可別責怪,還有您愛吃楊梅還沒到季節,我就沒帶啦,一次一定多帶點好不好?”
她將東西一一仔細地擺好,“奶奶,我來的少,讓你在這受苦了吧?一個人寂不寂寞?有沒有人陪你說說話?我也一個人在外邊蕩了好久呢,連爺爺都看不下去將我抓回來了……。”
嶽嘉琪絮絮叨叨地說着一如往常和老人家討論家常一般,面上始終帶着淺笑,“奶奶,我現在是一名醫生了麼,哎,您說要我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在外面轉了一圈後覺得啊,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還是轉回老本行當醫生算了,不能白白浪費幾年學習嘛,雖然您知道的您孫女我沒出息的很,當醫生純粹是爲了養家餬口,沒啥大的出息,嘿嘿,
說這話您可別怪我!啊,對了,你這住的也太埋汰了,那可不好,我來替您拔草啊。”
說完她起身開始拔掉山包上長出來的野草。這些野草好歹也長了幾年,有些根莖深,她費了一把子力氣,徹底捯飭乾淨時,又是累得滿頭大汗,喘着粗氣,她攤坐在墓碑旁,身子斜靠在冷硬的石碑上。
“好累,奶奶您就只知道傻看着,也不起來誇誇我。我們好幾年沒見了呢,想我不?”
此刻山風恣意,蕭瑟而寂寥,無人迴應,無人聽聞。
“今天爬上山來看看您,以後怕是難得有機會來了,奶奶,我真捨不得你……。”
她將頭靠在石碑旁,身子蜷縮起來,“這裡好冷,您冷嗎?”午後的陽光漸漸暗淡,溫度緩緩褪去,她心裡,最後的一點柔軟也慢慢化爲了硬刺,扎得她的心生疼,她驀地流下來,知道時間已經不早,必須要走了,她接着蹲下身將擺着的祭品又一樣一樣拿回去,雙手忙碌間,竟沒有空來擦擦眼淚,任憑淚水一滴一砸進了土裡。
最後,她站起身,“奶奶,我要走了,你在這裡安心待着啊,我下次還來看您!”
她揹着揹包朝着太陽落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身後,孤冷的黑暗悄然侵襲而來……。
循着日落的最後一絲餘溫,她走進了山下的一個村莊,這村莊都姓岳,是岳家的發源地,最初,岳家人舉族遷移來次避禍,後來便在此生根發芽,這許多年來,村莊裡走出過無數才傑俊彥,造出無數光榮傳奇,但這莊子始終還是原來古樸的模樣,誰也沒捨得打擾它獨自承受歲月的變遷,也有很多人老了就回到這裡,悠閒的半隱居着,嶽嘉琪要見的人,就在這裡。
她在村中轉了一圈,和幾個長輩了打了聲招呼之後,在一見低矮的土屋前停住腳步,伸手開始敲門。
幾分鐘後,木門內想起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人站在門內,卻並不快速打開,只聽見一道聲音響起問:“誰?”聲音沙啞而警惕,技術極不願意和人交流的。
“我叫嶽嘉琪,嶽盛華您知道嗎?他叫我來找你。”
“不認識”那人果斷說道,且話還沒落下就離開了。
嶽嘉琪料到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在門外佔了會兒,又開始敲門,“您開開門吧,嶽盛華您或許不相見,但他叫我來找您,不是什麼緊要事,只是讓我來看看您。”
門內寂然無聲,那人似乎已經走到了屋子裡去。
嶽嘉琪想了想,既然不樂意聽到嶽盛華,但其他人或許可以,於是提高了聲音,接着喊道:“唐貞淑您知道嗎?我是她的孫女,我叫嘉琪,今天我是來看奶奶的……。”話還沒說完,那門邊迅速打開,露出了一張滄桑的,佈滿傷痕的臉,看着十分猙獰。
她看了她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進來吧,把門關上。”
嶽嘉琪順從地走進門,將身後的木門關上,順便擡眼掃視了一圈院內的情景,這院子荒涼得很,幾乎沒什麼人氣,連棵野草都不見,甚是奇怪。
但時間不容許她多想,就跟那人走進了屋子裡,現代社會,泥土房已經少見,像這般內部極其簡陋,毫無現代電器的,簡直就少而又少了,嶽嘉琪心裡驚疑不定,實在猜不透嶽盛華爲什麼要讓自己來見這麼奇怪的一個人,這個人的身份到底……。
“你坐”走入屋內,那人隨手指了
個陳舊的木椅,然後自己轉身就坐在了一張長木凳上,雙目瞪着嶽嘉琪,簡直要將她看穿個洞出來。
這目光太灼熱,讓她有點無所適從,她飛快看了眼室內簡單的陳設和昏暗的光線,然後猶豫着開口道:“您是?”
“我是你姑姑。”那人一語道破。
嶽嘉琪一驚,她從來都不知道嶽盛華還有個女兒,她還有個姑姑!她驚疑不定,目光如電回視那人,“你確定?”
“你信不信,和我無關。”那人不鹹不淡道,轉而一臉懷疑問,“剛纔你說你是嶽盛華孫女?”
“嗯,但不是親生的,我是奶奶抱養回來的。”
“哦,”那人竟是送了一口氣,“我竟不知道。”
嶽嘉琪低頭,“我也是在奶奶臨去世前才知道的。她……。”
“你說什麼?誰,誰去世?”那人驚叫,倏地一下站了起來。
嶽嘉琪驚訝,“您不知道?奶奶去世四年了,就葬在祖墳那邊。”
“我怎麼會知道,我怎麼會知道!”那人躁動地在屋內走來走去,接着尖聲質問道:“她死了?唐貞淑死了?”
嶽嘉琪沉默了會兒,繼而點點頭。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奶奶是患胃癌去世的,”嶽嘉琪一字一句道,“去世前沒什麼痛苦,走得很安詳。”
“難道她沒有提起我嗎?”那人轉過頭來看着嶽嘉琪的眼睛,嶽嘉琪驚見,那雙渾濁蒼老的眸子裡已經滿淚水。
“沒有,她什麼人都沒提起。”嶽嘉琪回答。
“不!”那人嘭的一聲跪倒在地上,“不,媽不會的,媽連臨走都沒想見我一面?不見我一面的嗎?我是她女兒啊!我是她女兒!”那人大聲嚎啕起來。
嶽嘉琪一呆,女兒?!難道是奶奶的親生女兒?
怎麼會?
奶奶不是一輩子都無所出嗎?
嶽嘉琪無言地看着癱坐在地上痛哭失聲的女人,看着她整人崩潰般痛苦掙扎着,絕望透過哭號傳遞到了嶽嘉琪的心裡。
她深吸口氣,蹲下身將她扶了起來,“別難過了姑姑,奶奶走時,至少是沒有遺憾的,也許她是知道你過的好的。”
“好?”那人猛地直視嶽嘉琪,“你說好嗎?好?哪裡?你看到我過得好了嗎?”
嶽嘉琪語塞,知道自己真心不會安慰人,也知道此刻無論什麼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她嘆了口氣,“今天您想說什麼,儘管說吧,我認真聽着,我是奶奶養大的,您儘可以相信我。”
那人不說話,眼裡的淚也停住了,只是握住嶽嘉琪的手愈發的緊,像是藤蔓拼命纏繞住樹幹,那疼痛,嶽嘉琪拼命忍住,不說話。
她在等,等那個女人主動開口,她的往事,她和奶奶的往事,會很長,長得讓今夜也變得漫漫
多了過久,漫長的沉默和絕望盤踞這狹窄的小屋裡,讓嶽嘉琪疲倦起來,她將眼前陷入了失神狀態的女人安置的長凳上坐好,轉身在窗前的小桌上找到了茶壺和茶杯,她倒了杯茶,遞到女人面前,
“姑姑,我能叫你一聲姑姑嗎?奶奶已經離開,你傷心也無用了,先喝了這杯水,你好好的,好嗎?”
那人眼珠轉向嶽嘉琪,不說話,紅腫不堪的眼睛裡,盛滿悲痛、絕望、憤懣、委屈還有質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