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過長廊小徑,一路走到了後廚所在的地方。鳳凰的藥因爲味道大,所以一直是放在外頭熬的。此時那熬藥的砂鍋前蹲着一個小丫頭,一手揭了砂鍋蓋,一手正將一包白色粉末狀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倒入了那烏漆麻黑的藥中。
聽見腳步聲,那小丫頭手一抖,猛地擡頭,在看見相攜而來的鳳凰和皇北天后,她劇烈一抖,手中用紙張包着的白色粉末便紛紛揚揚的撒了一地。
皇北天本來在見那小丫頭往藥中倒東西便有些懷疑那是什麼,此時見這小丫頭一臉絕望惶恐的表情,他哪裡還能不知道眼前這是什麼情況?他鬆開環着鳳凰的手,大步走過去就是一腳,“狗東西,竟然敢在藥裡下毒!”
他本就武藝高超,那一下又絲毫沒留力,登時便將那小丫頭給一腳踹飛了出去,那小丫頭直撞到廚房的牆壁上,這才停了下來,卻是癱軟在地,哇的吐出一口血。
門口的動靜驚動了後廚的人,衆人紛紛跑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一愣。
皇北天卻是眼皮也不撩的一步步朝那小丫頭走了過去,他臉陰沉的仿若能滴出水來,周身都縈繞着一股狂怒之氣,一雙漆黑的眼眸中卻因爲盛怒而隱隱發紅,那模樣就宛若從地獄走出的修羅一般,是說不出的駭人。
他直走到那小丫頭面前,這才停住,卻是一腳踏在那丫頭的咽喉處,一字一字冷聲道,“說,是誰指使你給三公主下毒的!”
那小丫頭自咳了一口血後便一直仿若死人一般癱軟在地,對於皇北天的問話,她只微垂了眼簾虛弱道,“此,此事皆奴,奴婢一人所,所爲,奴婢自,自知有罪,但,但求一死。”
皇北天聞言卻是森森一笑,嗜血道,“你一個小丫頭和三公主無冤無仇的爲何要加害三公主?當本駙馬是傻子不成!你是不是覺得你連死都不怕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呵,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一死,而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麼!”
那小丫頭被皇北天語氣中的嗜血所震顫,不由瑟縮了一下,但隨後便又恢復成了無生趣的模樣。
皇北天見狀只冷酷一笑,涼涼道,“來人,她既不見棺材不掉淚,你們便將她送到惡人獄去走一遭。告訴他們別弄死了,我留着還有用。”
那小丫頭本還一動不動,聞言這才劇烈顫抖了起來,她原本孱弱的好似死魚一般,如今卻猛地坐起身,一把抱住皇北天的腿,連連求饒道,“駙馬饒命,駙馬饒命。”
惡人獄是以刑法殘酷聞名京城的一所監獄,據說裡面的人都是等候秋後處決的各種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死囚,這些死囚很多都身負武功,因而經常於獄中發生暴-動。後來有個獄官想了個法子,從妓院招了一些妓-女去安撫那些躁動的死囚,這纔將那些暴徒給勉強安撫了下來,可那進去的妓-女卻無一活着出來。到後來沒有一家妓院敢接這個單子,獄官沒辦法便只能將一些女囚徒給送了進去,結果可想而知。因而在經常人的眼中,那惡人獄簡直就是人間煉獄一般的地方。
“我還當多有骨氣,”皇北天一腳將人踢開,冷笑了一聲,這才淡淡道,“說吧,你爲何要毒害三公主,又是何人指使你的?”
那小丫頭被皇北天踢的又嘔出一口血來,卻是不敢再隱瞞,俯身在地哆哆嗦嗦道,“我說,我說,是,是……”卻是半天沒動靜。
皇北天眸光一凝,上去一腳將人給踢翻過來,只見那小丫頭嘴角邊掛了一抹黑血,已然是氣絕身亡。
皇北天看着地上那一動不動的屍體,胸口一陣劇烈起伏,半晌他才鐵青着一張臉,寒聲厲道,“查!給我查!”看模樣顯然已是氣極。
鳳凰卻已懶得再看下去,扭頭就慢慢回了自己寢宮。這一夜皇北天沒有再來她的寢宮。而是直到翌日下午,皇北天才陰沉着一張臉進了鳳凰的寢宮。
鳳凰正懶洋洋的趴在皇北天之前留下的一盤未下完的棋局前琢磨,聞聲頭也不擡地問道,“查到了?”
皇北天唔了一聲,見鳳凰不再往下問,不由有些好奇的問道,“你不問問是誰要給你下毒麼?”
鳳凰隨手捻了個棋子落了下去,依舊頭也不擡的冷笑道,“想我死的左不過那幾個人,有什麼好問的。”
皇北天頓了一下,這才走到鳳凰身前蹲下,握着她的手道,“是大公主嫣然。”
鳳凰絲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嫣然那女人看着溫柔大方,實則陰險毒辣,那邊被皇北天那麼直接的給拒絕,她要不想弄死自己纔是見了鬼了。
皇北天看着她神色平靜的臉,心裡有些不好受,他緊緊握了一下鳳凰的手,溫聲道,“你放心,我會護衛你的安全的,宮裡的人我都已換上了我的親信。至於大公主,我雖暫時還不能殺了她,但也已讓她爲自己行爲付出了代價。”
鳳凰聞言終於好奇的撩眼看向皇北天,問道,“你做了什麼?”
皇北天挑了下嘴角,笑容冰冷嗜血,“以惡制惡。”
鳳凰又過了一日才知道皇北天到底做了什麼。
“閣主,您是不知道,大公主痛的那臉都扭曲成一團了,喏,喏,像這樣,像這樣,”驀然閣的小丫頭朝嫣然中毒一事興奮的和鳳凰說了,說着說着還斜着眼睛,歪着嘴巴,吐着舌頭朝鳳凰示範了起來。
鳳凰見狀輕擰了她的臉蛋一把,笑罵道,“你又沒親眼瞧見,怎麼知道她痛成這樣?”
小丫頭腦袋一昂,得意道,“閣主,這您就不知道了吧,大公主府安插的探子其中一個就是我姐姐,她親口和我說的。”
鳳凰這才瞭解的唔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真的不致命吧?”
“好幾個太醫瞧了,都說不致命,但無藥可解,只能慢慢熬着,”小丫頭搖了搖頭,氣咻咻的哼道,“若是致命,豈不是便宜了她?就是要她天天這樣疼得死去活來纔好呢。”
說着她嘻嘻一笑,“果然還是駙馬高明,駙馬對閣主可真是好呢。”
鳳凰聞言抿脣笑了一聲,並沒說話,眼眸深處卻是一片融融暖色。她知道皇北天幫她懲治嫣然定然冒了極大的風險,畢竟嫣然可不是什麼無權無勢的普通公主,可他還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饒是鳳凰性情冷清,如今聽聞這事也不能不爲之動容。
“凰兒,可準備好了?”寢宮門口忽然傳來低沉卻滿載笑意的嗓音。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呢,”小丫頭偷笑了一聲,朝大步走進來的皇北天行了個禮,識趣的退了出去。
鳳凰朝臨走前偷偷朝她擠眼睛的小丫頭翻個白眼,懶懶打了個呵欠道,“我能不去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身子不好,不能做劇烈運動,去了也是乾瞪眼。”
“這我如何能不知?只是今日下朝後,你父皇特地叮嚀讓我帶了你去。說是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說你無甚大礙,他又許久沒見你了,甚爲掛念,趁着今日春獵,正好可以瞧瞧你。”皇北天溫聲解釋道,說話間,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鳳凰。
小丫頭剛剛聽說鳳凰今日要去春獵,爲了讓鳳凰今日能閃瞎衆人的狗眼,特地幫鳳凰挑了一件京城第一繡衣坊最近剛送來的新衣,九重紫錦繡鮫紗羅裙。那羅裙樣式並不繁雜,但做工極爲精細高雅,穿在鳳凰身上,有種低調的奢華感。鳳凰尤其喜歡這羅裙的料子,雪滑溫軟,輕若無物。小丫頭還就手幫鳳凰梳了個牡丹同心髮髻,配着這羅裙,越發顯出一種高貴的氣質來。
從皇北天的角度看去,眼前懶懶倚靠在花鏡前長桌上的女子,雲鬢高綰,露出一張白玉無瑕的嬌顏,發間的玉步搖與耳垂上的碧玉耳墜相互交映,益發襯得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凝脂一般。一身九重紫羅裙,衣領直立,露出一截雪一般皎潔的纖長脖頸,羅裙上用金絲銀線繡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更讓她整個人都顯出一股高貴雍容來。
皇北天眸光暗了暗,又突然開口道,“將剛給你梳妝的丫頭喚來,重現再給你換身打扮吧。”
“恩?”鳳凰見皇北天進來,本是半側坐着靠着梳妝檯上,聞言微仰起頭,挑了一雙鳳眸,懶懶恩了一聲。
皇北天不動聲色道,“你雖不能下場,但畢竟是狩獵的地方,你這身打扮也太招搖了些。”
“招搖嗎?”鳳凰回頭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感覺好像是太誇張了一些,不由蹙眉不耐煩道,“剛剛折騰了好半天才弄好,現在又要弄,煩死了。你幫我隨便編個理由,我不去了。”
皇北天聞言有些啞然,半晌才嘆了口氣,伸手將鳳凰拉了起來,“算了,就這樣吧。你父皇親口點名讓你去,你不去不太好,權當散散心好了。”
鳳凰還是有些不情不願,但想想皇北天說的也有道理,只能懨懨地跟着皇北天往外走。
柳飄等人早就騎着高頭大馬在府外等他們了,連一向不大出門的柳飄都在,不過鑑於柳飄的身子也不太好,自然是坐的馬車。門口總共停了兩輛馬車,另一輛不用說自然是留給鳳凰的。
鳳凰一出來衆人眼中便閃過一抹驚豔。李泰最爲直接,見了鳳凰,立刻就大聲驚呼道,“公主,你今天好漂亮。”
鳳凰笑了一聲,“阿泰今天也很英俊。”因爲是去狩獵,李泰換了一聲騎馬裝,因而整個人都顯得英姿勃發。
李泰聞言撓了撓頭靦腆的笑了一下。
鳳凰朝李慕和探頭出來看他們的柳飄頷首打了個招呼,便幾步走到自己的馬車前,伸手抓了車轅就要跳上車。
“凰兒,你慢點!”皇北天被她這大大咧咧的動作驚了一下,暗呼一聲,忙大步衝上前來扶了她一把。
鳳凰被她託着上了馬車,卻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泥巴做的,這麼緊張作什麼?”說着便一撩布簾鑽進了馬車。
皇北天搖了搖頭,跟着上了馬車。
李泰在外面喊,“駙馬哥哥,你不騎馬麼?”一張小臉卻是皺成了一團,他原本打算騎個一會馬就藉口累了,和公主一起坐馬車的!
皇北天在馬車內淡淡道,“你們騎吧,我陪凰兒坐馬車。”
李泰本來還報了一絲希望,聞言不由失望非常。李慕不動聲色地掃了那馬車一眼,淡淡道,“走吧。”
說罷便一揮馬鞭,衆人也跟着揮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