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慕。
建元二十三年,帝頒詔於天下,諭太子豺狼爲性,包藏禍心,窺竊皇權,遂奪太子東宮之位,責令京畿禁軍捉拿太子。太子率大軍反抗,與禁軍數度交戰,僵持不下。帝震怒,於各地遣兵支援,太子亦一路招兵買馬。兩軍交戰,橫屍遍野,戰場無限被越大,景慕於短短時間內迅速亂成一團。
這場被後世稱之爲“太子之亂”的內亂標誌了景慕全面內戰的爆發,景慕上下一時間人人自危。
“公主,駙馬剛剛讓人給您送了一些您平日裡喜歡用的點心零嘴過來。”端着一個偌大紅底描金托盤的青玉推門進來嬉笑道。
她進來的時候鳳凰正懶洋洋的躺在窗前下方的一個黃花梨木貴妃塌上,手邊擺了一張小几,上面置放着一副一看就價值連城的白玉棋盤,棋盤邊是一把描着美人蕉的紫砂壺,內裡泡着紅棗枸杞茶。此時若是有鳳凰的貼身侍女在,定然可以看出鳳凰周邊那些看似尋常的物什基本都是她慣常愛用的。
聽聞青玉的打趣聲,鳳凰卻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有讓送東西過來的人回去給皇北天傳話,讓他不要再往這邊送東西了麼?”她說着指了指周圍的東西,十分火大道,“我這才進宮住了幾天,你看看他,就差沒將三公主府給我整個搬過來了。”
自景慕內戰開始後,她和皇北天打了個招呼,便直接搬進了這景慕帝寢宮附近的一座偏殿裡來住。皇北天當時並未說什麼,結果從她住進來後便開始源源不斷的往她這裡送東西,那架勢誇張的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似得。虧得現在所有人都因爲內戰而惶惶不安,要不然指不定別人要怎麼在朝堂上彈劾她呢。
青玉抿脣笑了一聲,“駙馬這也是在心疼您,怕您吃不慣,用不慣這宮中的東西。”
鳳凰無語的擺擺手,“快得了吧,就是他不嫌麻煩,我也替他累得慌,讓他趕緊給我消停點。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不知道的還以爲我進宮來度假了呢。”
青玉見她堅持只能頷首道,“知道了,我剛剛已經和送東西進來的人打過招呼了,回頭再多叮囑一遍。”
鳳凰這才點頭,隨手從青玉剛放在她身旁的托盤中拈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裡,卻是動作一頓,跟着若無其事道,“唔,其他的都不要送,這點心還是繼續保持吧。”
說罷又欲蓋彌彰解釋道,“不是我貪吃啊,是這個點心酸酸的比較特別,御廚做不出這個味道來。”
青玉聞言卻是笑眯眯道,“當然特別了,這點心師傅可是太子特地從華邵國給您調過來的,能不特別麼?”
鳳凰噎了一下,伸手輕拍青玉的胳膊,佯怒道,“壞丫頭,你現在越發膽肥了是不是?竟然敢調侃你家主子我!”
青玉吐了吐舌頭,這纔不再多說。
鳳凰又吃了兩塊點心,忽然想起什麼似得問青玉道,“對了,剛剛外頭吵什麼呢?這深宮內院的,誰嫌腦袋礙事了不成?”
青玉聳了聳肩,“是朝中的幾個老臣跪在老皇帝門口陳情呢。”她說着嘖了兩聲,“您是沒瞧見,那幾個老臣在老皇帝的寢宮門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說,還磕得頭破血流,真是可憐見的。”
鳳凰聞言蹙了眉頭,“知道是什麼事情麼?”
“還能有什麼?不就是太子造反那事。幾個老臣讓老皇帝爲天下蒼生考慮考慮,不要再妄動兵戈了,他們願意去招撫太子。”青玉撇嘴解釋道。
鳳凰怔了一下,隨後慢慢搖頭道,“這事放在哪個皇帝身上只怕都難以忍受,更何況景慕帝這人又尤爲的心胸狹隘。“
“可不是。只可憐了那些百姓。”青玉嘆了口氣道,“閣主您在宮裡是不知道,如今京城封城多日,只准出不準進,因而城外可是死了老多的百姓呢。”
“自古以來,戰爭向來都是爲了滿足上位者的慾望,殊不知爲此卻使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命喪黃泉,”鳳凰嗟嘆一聲,說着又搖頭略帶自嘲的笑了笑,“說起來我自己也是這其中推波助瀾的一把儈子手,如今卻在這裡惺惺作態,說來也是可笑。”
青玉見她似面有愧色,不由勸慰道,“公主,您實在無須有如此想法。這天下本就必有一戰,即便沒有您,這一天也遲早會到來。”
鳳凰聞言詫異的擡眼看向青玉。
青玉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公主您這麼看我作什麼?我可沒瞎說!那茶樓裡的說書先生都說了,這天下的事情本來就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是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吧,”鳳凰忍俊不禁道。
青玉嘿笑了一聲,大大咧咧的擺手道,“哎呀,就是那個意思啦,公主。”
鳳凰也沒繼續笑她,而是稍作考量後對青玉吩咐道,“我們京中應該還有不少存糧,命人拿出來去城外布粥派米,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青玉應了一聲。
鳳凰吩咐完便伸了個懶腰從貴妃榻上下來。
“公主,你現在起來做什麼?”青玉見狀奇怪問道,最近自家主子在這榻上一窩都是窩一整天的,“這也沒到您去陪老皇帝用膳的時間啊。”
鳳凰伸指彈了她的額頭一記,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笑罵道,“笨蛋,景慕帝剛剛被那些老臣如此一番逼迫,心情肯定非常的不好,我現在過去安慰他,不就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了麼?”
“對哦!”青玉這才恍然大悟的拍手道。
鳳凰瞪了她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擡腳出了門。
許是因爲剛剛那些老臣見了紅的緣故,景慕帝的寢宮門口很是有種肅殺之氣。鳳凰過來的時候,正有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守在門兩邊,臉上俱沒了平日裡看見鳳凰時的溫和笑意,只朝鳳凰微一頷首。倒也沒阻攔鳳凰。
寢宮內照例只景慕帝並着那個佝僂着背的老太監二人。老太監正打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搖着,景慕帝則躺在躺椅裡直喘粗氣,很顯然,剛剛那幾個老臣在門口的那一番哭鬧,也不是全然沒一點效果的。
“父皇,您沒事吧?”鳳凰福身一禮後便溫聲問道,說話間從一旁的圓桌上倒了一杯冷茶,“喝點茶,定定神。”
景慕帝如今已經不會再於飯食茶水上懷疑鳳凰了,見鳳凰遞過茶水來,他也沒推辭,直接伸手接了,啜飲了幾口,這才略緩下一口氣,搖頭道,“無妨,朕稍微休息下就好了。”
“父皇,您這樣下去可不行,身子遲早要被拖垮的,”鳳凰卻是略帶責備的看着景慕帝道,說着她偏頭問一旁伺候的老太監,“父皇用午膳了麼?”
老太監搖了搖頭,“本來正要用的,結果幾位大人來了……”
鳳凰聞言卻是皺眉斥道,“那他們走了之後怎麼不重新給父皇上膳食?父皇如今日日勞心勞力,若是再不吃點好的補補身子,如何熬得住?一個個的如此疏漏,若使得父皇拖垮了身子,你們擔待的起麼?”
“老奴知罪,老奴這就去吩咐御膳房給陛下重新弄一份膳食來。”老太監躬身請罪道。
鳳凰朝他擺了擺手。
躺在躺椅上的景慕帝看着鳳凰眉頭緊皺,一張俏臉氣的微微發紅,心中不由一軟,拍了拍鳳凰的胳膊道,“彆氣了,不關他們的事,是朕自己沒胃口。”
鳳凰聽罷眼中卻是立時浮起一片水霧,隨後又生生忍了,略帶了哭音道,“父皇,兒臣知道因爲四弟的事情,您心中苦的很,但您也不能因此就這般糟蹋您自個的身子啊。這景慕的大好河山還都指望着您呢,您可千萬要爲這江山社稷,天下蒼生好好保重自己纔是啊。”
景慕帝現在到底上了年紀,骨子裡雖仍舊自私冷血,但多少還是有些嚮往天倫之樂的。因而太子一事,他面上雖表現的一派雷霆之怒,內心深處卻不是沒有受傷,只是帝王的尊嚴讓他不肯承認罷了。可如今鳳凰的這一席話不僅恰恰說進了他的心坎裡,那心疼的表情更是讓景慕帝因太子而冰冷的心臟很是熨帖了一番。
他望着鳳凰的眸光愈發和軟了起來,“父皇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快別哭了,以後朕一定聽你的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便是。”
鳳凰聞言這才破涕爲笑。
兩人在這種溫馨的氣氛中用了午膳,鳳凰又伺候景慕帝用了飯後茶,這才告退而去。卻是剛走出寢宮不遠便瞧見嫣然和妖嬈兩姐妹一道走了過來。不過看她們的兩人的神情模樣顯然是半道遇上,而並非是結伴而來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妖嬈一看見她立刻就十分不客氣的質問道。
鳳凰聞言一臉莫名錶情的回看她,不冷不淡道,“二皇姐這話問的倒是奇怪,這裡是父皇的寢宮,我身爲父皇的女兒,怎麼就不能在這裡了?”
若單論嘴皮子,自鳳凰穿越到這裡後,妖嬈從來就沒贏過她,聞言果如往昔般直接被狠狠噎住。
“我聽說三妹最近都住在父皇寢宮旁邊的偏殿裡,”站在一旁的嫣然這時接着淡淡開口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三妹住在那裡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鳳凰沒有答話,而是上下打量了嫣然一番,隨後在嫣然的腹部位置略一停頓,這才似笑非笑答非所問道,“三皇姐如今好似富態了不少啊。”
嫣然聞言臉立即青了一下。她的肚子自鼓起來後一直沒法下去,爲了能正常出門,她不得不命貼身伺候的宮女和老嚒嚒拿了一條綢帶來來回回的狠狠將她的肚子給束住,又在身上層層疊疊的穿了好幾身的衣裳,這才勉強僞裝出一副發胖的模樣。
但她自小極爲注重自身的形象,何曾如此不體面過?剛剛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妖嬈大肆嘲笑了一番,心中本就別了一肚子火,如今又聽鳳凰這般嘲弄一說,這心頭的怒火立時壓也壓不住。
只是不待她發作,鳳凰已然輕飄飄的朝她擺了擺手,徑自離去。只丟下一句,“妹妹我剛陪父皇用過膳,如今有些瞌睡,兩位皇姐還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