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一日在景慕帝的寢宮待了許久,鳳凰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要知道如今的景慕帝被她下了劇毒,一時半會的雖死不了,但也醒不過來,對着那樣的一具“屍體”,鳳凰實在想不出太子能做些什麼。
不過她也不是很關心,她已經把話說的那麼清楚了,太子也不是個傻子,不管做什麼總會留景慕帝一條性命的,如此也便足夠了。
“閣主,駙馬身邊的影衛來了,說是奉了駙馬之命,來給您送東西。”鳳凰因爲起得早沒胃口便一直沒用早膳,從景慕帝的寢宮回來後這才感覺有些餓了,便命青玉去御膳房傳了早膳,剛還沒用兩口,青玉就突然跑進來朝她擠眉弄眼道。
鳳凰看她這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這皇北天又不是第一天給她送東西來了,至於這副表情麼?她心裡嘀咕,嘴上也嘀咕,“這一大早上的,他又折騰個什麼勁?”
青玉笑嘻嘻的不答,只是扭頭跑出去將那個影衛叫了進來。
鳳凰聽見腳步聲,也沒理睬,只低頭將碗裡的粥喝了大半,感覺自己空落落的胃好受了一些,這才撩起眼,卻頓時囧住。
“三公主,我家主子讓我來給您送花。”那影衛見鳳凰擡起眼,便一板一眼的回道,說話間將手中的花朝鳳凰遞了遞。
那花瞧着好似桃花,但比之桃花花瓣要更繁複些,一路也不知道是怎麼帶過來的,竟沒有損落丁點,大概因爲直接穿越晨曦的緣故,上面沾了一層薄薄的水汽,使得那花益發嬌豔了幾分。
那影衛見鳳凰接過花後就一臉怔愣的表情,雖想着主子說三公主一定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多嘴解釋了一句,“這花是千葉桃花,尋常地方不常見到,主子說京中的桃花已落了多時,特地命屬下送一枝來給您瞧瞧。”
“這種時候還有閒心命人來給我送花,他是不是很閒?”鳳凰聞言有些無語的嘀咕了一句。
她聲音含在嘴裡,模模糊糊的,但那影衛內力超絕,十丈外的風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更何況現在離得這麼近。幾乎是聽完鳳凰嘀咕的同時,那影衛的眉頭便死死蹙了起來,那模樣顯然是有些憤懣。
他是第一次見鳳凰,不知道自家主子以前和這三公主相處是如何的情形,但他這一路伴隨自家主子,已然見過自家主子是如何的思念眼前的這個女子,因爲她,自家主子甚至連一枝千葉桃花都要眼巴巴的第一時間命他給送了來,可瞧這三公主現在是什麼反應?!
想到這,他立時便想開口替自家主子辯解兩句,想說自家主其實子一點也不閒,爲了能見她,一路快馬加鞭,千里奔馳,想說自家主子不僅不閒,還忙得不得了,每日不僅忙着趕路,處理事務不說,還要無時無刻不掛念她,擔憂她,操心於她……
可他張了張嘴,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因爲在他再次擡眼的時候,女子臉上表情卻讓他再吐不出一丁點的抱怨來。女子嘴角邊還帶着那種有些無奈的笑意,望着手中千葉桃花的眼神卻溫軟的好似融融春水一般,尤其那微微蹙起的眉頭,瞧着又好似對自家主子送花的舉動莫可奈何,又好似氤氳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陰鬱。
影衛不知道這個三公主爲什麼會露出這樣複雜的表情來,只能於心中暗暗揣測,也許她也在思念自家主子吧。
影衛離開後,鳳凰命青玉取了一個白釉長頸的瓷瓶裝了些清水,將那枝千葉桃花養在裡頭,隨後便神色自若的繼續用早膳。可不知爲什麼,青玉就是覺得看似平靜的閣主心裡其實不是很開心。這種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了,以前還只是若有似無,可最近卻越發明顯了起來。
“閣主,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青玉雖然覺得就算問了自家主子也未必會說,可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不問出了口。
鳳凰剛將微冷的粥喝完,此時正用錦帕擦嘴,聞言不由挑了眉頭,“爲什麼這麼問?我瞧着像有心事的樣子?”
“不像,”青玉老實的搖了搖頭,搖完頭卻又補充道,“但我感覺您有心事。”他說着比了比鳳凰心口的位置,“您不開心。”
鳳凰拿着錦帕的手一頓,隨即又漫漫笑開,“你這小丫頭就是愛疑神疑鬼,我這天天吃好喝好,又沒什麼煩心的事情,有什麼不開心的?”
青玉看她這表情也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便撓了撓頭,嘟囔道,“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鳳凰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本就想多了,也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些什麼東西。是不是太閒了?要不要我讓小夏將你調回去幫忙?”
青玉聞言這才嘻笑了兩聲,“調回去也沒什麼,只是她們都沒我伶俐,若我被調回去了,誰來伺候閣主您?”
鳳凰被她這話給說笑了,伸手過去戳了戳她的額頭,“這麼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也不害臊的?”
青玉搖頭晃腦道,“本來就是!”說罷不待鳳凰反駁,端了收拾好的托盤就急忙朝外頭跑去。
“嘿,臭丫頭,跑的倒挺快!”本來想好好損她幾句的鳳凰望着她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笑罵道。
“我纔不臭呢,一點都不臭!”話剛說完,青玉的小腦袋便從門外伸了進來,朝她吐舌頭道。
鳳凰見狀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朝她擺手道,“快將東西送去御膳房吧,一直端着你也不嫌累的慌。”
青玉這才笑嘻嘻的去了。
只是待她一離開,鳳凰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怔怔望着那被放在窗臺上的白釉長頸瓷瓶,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太子從景慕帝的寢宮出來後,便派人來問鳳凰可要重新替她換個地方住,這外頭雖然已經被太子的手下打掃乾淨了,但到底死了那麼多人,在一般人眼中,這地方還是太晦氣了些。
鳳凰卻是直接拒絕了,只說這裡住習慣了,沒必要再換來換去,而且她到底和景慕帝父女一場,想最後再陪他一程。太子想了想覺得沒什麼不妥的,便同意了。
簡單的將手下的軍隊整理了一番,自覺沒什麼要緊事情的太子便匆匆朝後宮趕去。自他被景慕帝下旨剝奪了太子身份後,他的母后也被軟禁了起來,雖還頂着皇后的身份,但地位卻是一落千丈。
太子過去的時候,皇后的寢宮甚至沒有一個人把守,只三兩個宮女候在外頭,一眼瞧去分外的冷清。太子四下環顧了一眼略顯蕭條的宮殿,心中微酸,擡手止住看見他一臉驚喜想要請安的宮女,伸手輕輕推開了宮門。
皇后正半倚在窗前的藤椅上,上面也沒鋪褥子,因而瞧着那倚靠在上面的身子格外的單薄。聞聲她頭也不回的淡淡道,“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本宮麼?”
太子聞聲心中更覺酸澀,三兩步走到她跟前,噗通一聲跪下身,“母后,兒臣回來了。”
皇后似乎是呆了一下,隨後這纔回過神來一般猛地偏過頭,便見跪在她藤椅旁的太子正一臉激動的看着她。
“皇兒,你回來了?”皇后臉上的平靜終於一寸寸龜裂開來,她顫抖着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太子的臉,又有些猶豫,好似害怕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夢境,“母后這不是在做夢吧?”
太子見狀眼眶酸澀的幾乎要掉下眼淚來,他伸手抓住皇后顫抖的手貼在自己側臉上,強忍着心中難受笑道,“是兒臣回來了,母后,您沒有做夢,真的是兒臣。母后,您,清減了很多。”說到最後一句卻到底忍不住露出幾分難過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皇后喃喃的反覆道,邊說邊伸手去拉太子,焦聲道,“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在這裡做什麼,快起來。”
“兒子給母親磕頭天經地義,”太子看着皇后憔悴容顏,心中的難過一陣漫過一陣,勉強笑了一聲,但還是順從的就着皇后手上的力道站起了身。
皇后將他拉起身後,便半仰着頭細細的打量他一番,半晌才慢慢的笑了起來,“我兒也瘦了,但長精神了。”
太子在外頭雖是一副殺伐決斷的上位者模樣,在皇后面前卻仿若個孩子,聞言他有些得意的笑了一下,“兒臣是長個子了,所以您纔會覺得有些瘦。”
他說着拉起皇后,比了比皇后,又比了比自己道,“您瞧,兒臣現在比您高出許多了呢。”
他當初離開的時候不過略高皇后一些,如今卻已然比皇后高了整整一個頭了。
皇后眼中泛起一片迷濛,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的輕拍了一下太子的胳膊,“我兒如今都長成一個大小夥了。”
“恩,”太子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垂眼看着眸中含淚望着自己的皇后,保證一般道,“母后,兒臣長大了,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您的。”
他知道這些年不僅自己活的戰戰兢兢,自己母后又何嘗不是活的戰戰兢兢的呢?但從今天起,這一切都過去了!從此以後這世上再沒有人能給他們母子臉色看!
皇后抓着太子胳膊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
太子感覺到了她的顫慄,以爲她在擔心,伸手輕拍了拍的後背,溫聲又是安慰又是保證道,“母后,您不要擔心,三日後兒臣便要登基了,從此以後您便是這後宮最尊貴的女人,以後再沒有人能給您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