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周渺渺的歇斯底里,也沒有安悅的悲痛與心疼。
病房裡的嚴曼曼,眉目平靜。
空茫而又無措的站在病牀前,這一刻的柏少陽明白了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
嚴曼曼說,我要離開你一段時間。別擔心,也別害怕,我沒有恨你。
那爲什麼要離開?
不想見你。
望着嚴曼曼如水一般平靜的眼眸,柏少陽知道,他和嚴曼曼,完了。
一浪又一浪的悸痛鋪天蓋地般席捲而來。晃了晃如被抽離靈魂的驅殼,柏少陽彎下腰,狠命按壓着胸口,那裡的痛猶如被千萬把尖刀撕割,痛的他幾乎窒息。
絕望的跪在牀邊,柏少陽撈起病牀上的人緊緊抱在懷裡。有多痛就有多悔,他悔不當初,悔他爲什麼那麼自負,以爲萬事皆有他掌控,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嚴曼曼說,這段時間內如果遇見了喜歡的人,記得通知我。
慘烈一笑,柏少陽置若罔聞,我等你。
我等你,哪怕此生無望。
我等你,哪怕你永遠不會原諒。
我等你,無論愛與不愛,我永遠在。
握着纏滿紗布的手,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白了眼嚴曼曼,路之恆道:“哭什麼,手又沒掉,就是不太靈活了唄,沒事,還有左手呢。”
勉強牽起嘴角笑了笑,嚴曼曼哽咽着:“你又救了我一次。”
路之恆笑,眉眼彎彎:“可不是,唉,這要是古時候,你得以身相許了吧。”
點了點頭,嚴曼曼配合着不讓氣氛那麼凝重,調侃道:“所以說,還是現代好。”
“嘿!什麼意思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路之恆故作生氣:“我就那麼沒魅力?許配給我會委屈你?”
“嗯,委屈極了。”嚴曼曼回,而後眼淚再度滴落:“之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安悅……”
“爲什麼!”路之恆驚詫出聲,隨即明白,眸光一暗,慢慢伸出左手摸摸了嚴曼曼腦袋,嘆氣:“算了吧曼曼,別怪他了,你應該知道,他比你痛。”
搖了搖頭,嚴曼曼說,我已經決定了。對不起,我實在做不到繼續留在他身邊。
路之恆問,那麼以後呢?你要放棄這段姻緣?
嚴慢慢回,或許吧。
嚴曼曼走了。離開那天,柏少陽送她到機場。一路無語,相對無言。
大概,誰也不曾料到,愛如海深的兩個人會以這樣的方式分開。默默相望,無語凝噎。
我還愛你,只是不想見你。其原因淺顯易懂,其複雜不過如此。
抱歉,我沒那麼大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爲你,失去我們的孩子。
三個月後,安悅誕下一個八斤重的男嬰。
路之恆絞盡腦汁想了三晚,給兒取名:路寶兒。
安悅嫌棄的,翻出字典古書查了片刻,起了個霸氣的名字,路宇馳。寓意奔馳在宇宙上。
卡殼
兩秒,路少爺汗顏,氣短地說:“那、那小名叫路寶兒行了吧。”
柏少陽送了份大禮給乾兒子,價值千萬的一把彎刀和套文房四寶,希望乾兒子長大能文能武。
寓意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小小路寶兒並沒像媽媽和乾爹期望的那樣能文能武,而是繼承了親爹天賦異稟的賭術奇才。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月朗星稀,清風舒涼。如此良辰美景,把酒之人卻無心賞月觀星。
目光落在路之恆的右手上,柏少陽黯然垂眸。
那曾經快如疾風的手,如今竟是笨拙到連杯酒都端不穩。
“之恆……你有什麼打算?”柏少陽問,眸光帶着深深的歉意。
微微一笑,路之恆換了左手拿杯,輕抿了一口,說:“沒想好呢,反正孩子小,我先在家帶帶孩子吧。”還能做什麼?路之恆心下苦笑,除了賭牌我什麼都不會。
“來幫我,我們兄弟一起……”
“拉倒吧,”路之恆翻了翻桃花眼打斷柏少陽的話:“老子最不喜歡經商,你想悶死我。”
“那曼曼那家娛樂城呢?你不是喜歡那裡嗎,正好現在沒人打理……”柏少陽近乎急切的說出這些條件。他欠他的太多,即便這些根本無法補償分毫。
“少陽,”路之恆看着他,目光真誠:“我和你的交情,你要還這麼介意,生分了。那天的情形,如果換做是你和安悅,我想你會和我一樣的,所以,別覺的欠我的,也別把它當成包袱,安心等你的曼曼吧,別操心我了。”
一晃,半年過去。
這半年中,柏少陽給嚴曼曼打了三次電話。第一次是在她離開半月後,詢問下她人在哪,得到回答,在西藏,他沒詞了,沉默數秒囑咐句注意身體,掛斷。第二次,六天後,新聞說西藏暴亂,他擔心的一夜沒睡,天一亮就把電話撥過去,得到回答,三天前已經離開了,現在在臺灣,他默然,哦了聲,掛斷電話。第三次,半月後,電話接通,嚴曼曼先開口,說她在雲南,什麼都好,以後沒緊要的事別給她打電話了,說完就掛了。他擎着手機,保持這個動作很久,而後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臥室的抽屜裡有份離婚協議,嚴曼曼臨走時簽了自己的名字,他沒簽,始終放在抽屜裡,每晚拿出來看看,想哭又想笑。
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瞬又過了半年。
眨眼,路寶兒滿週歲了。按理說,有兒萬事足,路少爺應該很開心,然而,卻不是。他的日子過的越來越艱難,越來越煩躁。成長環境不同,接受教育方式不同,這讓他和安悅在對待兒子的問題上沒有一次是意見統一的。每一天都在爭吵中度過。
吵架次數多了,難免會有些不加思考的話衝出口。一日,安悅怒急罵了路之恆,其中一句話很傷人。
她說:“你有什麼資格和我吵?兒子是我生的也是我一個人在養,你付出什麼了?除了換尿片你還能做什麼!”
這番話衝出口,倆個都愣了。
盯着安悅足有幾分鐘
,路之恆輕聲說:“你終於說出來了,很好。”
是啊,除了換尿片還能做什麼呢?他廢了,賴以生存的那隻手廢了,所以他掙不來錢,沒有經濟來源,所以他是個吃閒飯的。
其實他和安悅不差錢的。安悅握有柏少陽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每年的紅利達幾千萬,加上她的年薪,比不上大富人家但也絕不會爲錢發愁。然而這一切都是安悅的,和他沒關係。
說實話,之前路之恆沒想過這麼多,因爲從他和安悅在一起時,他就是這個樣子,用安悅的話講,遊手好閒,好吃懶做。那時她這麼說,他是不在意的,因爲那不是真正的路之恆。真正的路之恆,只要坐在牌桌上,隨隨便便一把牌比安悅一年掙的都多。然而這一日,他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
路之恆也走了。本想和安悅告別一下再走的,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會狠不下心,所以他留了封信,悄悄走了。
臨走時,他把兒子交給保姆,而後用那隻廢了的右手摸了摸兒子熟睡的小臉,眼淚刷的流下來。很捨不得,可是沒辦法,他必須這麼做。他不想安悅一輩子瞧不起他,不想一輩子吃軟飯,更不想兒子懂事後知道他爸爸就是個廢物。他才24,可以從頭再來的。
安悅下班回到家,保姆說,路寶兒爸爸走了,而後把那封信交給她……
安悅,對不起,選擇這麼離開不是我心所願,請相信,我真的是迫於無奈。
安悅,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我知道,我不夠成熟,不能給你足夠的安全,沒讓你感覺到一絲幸福,這讓我一直都很遺憾,可是我盡力了,真的。望你能諒解。
對不起,兒子交給你照顧了,箇中艱辛我都懂。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擔這份責任,但是不會太久,相信我,很快就會回來,如果那時,你愛我,我將一生陪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棄。
攥着這封信,安悅哭的天昏地暗。是的,她和路之恆的愛情沒有柏少陽和嚴曼曼那般驚天地泣鬼神,可這一路走來,點點滴滴也足以溫暖她那顆心,不然,她怎麼會給他生孩子。是因爲那句不該出口的話嗎?如果是,她願意馬上道歉。
電話還可以打通,那麼,一切是不是還來得及。這時的安悅已經不在乎面子不面子了。
“之恆……”安悅輕輕的喊了聲他的名字,泣不成聲。
“安悅……”
“你在哪,回來……”
“馬上登機了……安悅,對不起,這麼不負責任的走了,扔下你和寶寶……”路之恆哽咽着:“我會回來的……”
“別走,你不是說你要陪着他長大嗎?之恆……對不起,我從來都沒嫌棄過你,我昏頭了纔會罵你,我道歉,你回來吧,我保證,再也不罵你了。”安悅哀哀的懇求,哭聲瀰漫在話筒裡。
安悅的哭聲讓路之恆心如刀絞,急促的喘了幾口氣,路之恆咬了咬牙,狠下心說:“對不起,我必須走。”不是我狠心,我只是想讓幸福能夠真正的天長地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