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嚴曼曼問:“那你到底想好沒有,認不認她呀。”
又是一聲輕嘆,路之恆趴在桌子上,蔫蔫地回:“其實我很想認她啦,可是我有點怕誒。”
“怕什麼?她又不吃人!”
“不知道,反正就是怕。”偏過頭,路之恆看着窗外,幽幽道:“還有點恨。”
心口一陣絞痛,嚴曼曼霎時想起打掉的那個孩子。那是她唯一一個親手扼殺的生命。她很喜歡小孩,可在愛情面前,她選擇的卻是後者。很自私,也很殘忍。所以她能體諒安璇當時的處境。想必,不是萬不得已,沒有一個母親願意扔掉自己的孩子。說來,安璇要比她善良,至少讓自己的孩子降臨在這個世界,而她呢,活生生打掉了。
“你看你看,還埋怨我沒告訴你,這就哭上了。”路之恆起身,拿着紙巾給她擦眼淚,完全不知,嚴曼曼這淚水是爲他的骨肉而流。
“之恆……”抖着脣,心底的秘密幾欲脫口。
“哎,別哭了,等下被人看見不得以爲我怎麼着你了。”蹲在嚴曼曼腳邊,路之恆心裡不是個滋味。
同一件事,安悅和嚴曼曼的態度簡直有着天壤之別。一個破口大罵,一個爲他難過,你說說,讓他的心怎麼能不偏向嚴曼曼。
“嘿!再哭我可走啦,回頭被你家小柏子知道我把你招惹哭了我又得捱揍……”路之恆裝着要走。
毫無防備,嚴曼曼忽然把他抱住,頭埋在他頸間嚎啕大哭起來。
路之恆嚇的,狂咽幾口口水,猶豫半天才把手臂擡起來回抱住她:“曼曼……別擔心,我沒事,就是心裡不舒服想和你訴訴苦,那什麼,我等會就去我親孃那……”
拼命的搖頭,嚴曼曼哭的更慘了。
“誒呦我的活祖宗,說了我沒事,乖,別哭了。”捧着嚴曼曼的臉,路之恆眼淚含在眼圈,笑的比哭都難看:“真的不用替我難過……挺好的啦,親爹雖然死了,可親媽還活着,知足啦。”
“路之恆……”嚴曼曼咬着脣憋了半天,憋回那個秘密:“要不,我陪你去?”
嚴曼曼陪着路之恆去了安璇家。
安璇請了病假。自打知道路之恆是她兒子後,終日魂不守舍的呆在家裡。既期待相認的一刻又忐忑不安。她很怕,怕路之恆一通指責後從此再不也不出現在她面前,如果那樣,她寧願維持現狀。
路之恆站在安璇家門口足足緩了幾分鐘才深吸一口氣按響門鈴。
深灰色的大門緩緩打開。安璇站在門裡,路之恆站在門外。咫尺間的距離,卻似隔着千山萬水,無法邁近一步。
“阿姨好,我叫嚴曼曼,是之恆的好朋友。”嚴曼曼打破僵局,扯着路之恆進屋:“是不是得換鞋?之恆,拖鞋呢?”
“不用不用,進來坐。”安璇後退兩步,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
路之恆垂着腦袋,既不進屋也不說話。犯錯誤的小學生似的。
嚴曼曼自來熟,從鞋櫃裡翻出兩雙拖鞋,一雙自己換上,一雙放在路之恆腳邊:“脫鞋啊。”
路少爺無動於衷。因爲
一直低着頭,所以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嚴曼曼氣的,掐了他一把,而後蹲下拍了拍他的小腿,意思換鞋。
路之恆終於有反應了,拉起嚴曼曼,隨後換上家居鞋,小聲說:“你先去陽臺待會。”
嚴曼曼明白,衝安璇點了下頭,溜溜去了陽臺,經過飯桌時順了個大蘋果一邊啃一邊豎着耳朵聽。
“之恆……”安璇先開口:“對不起……”
路之恆垂着眼簾,半響,擡起眼眸:“收下了。”收下你這句對不起,然後我會原諒你。因爲不管怎樣,是你給了我生命,我纔有機會品嚐人世間的幸福與快樂。
路之恆說:“有他的照片嗎?我想看看。”
應該說,路之恆的容貌是取父母之優點來繼承的。眉與眼像極了父親,脣和臉型則隨了媽媽。
“他叫什麼?”路之恆問。
“戚羽。”
“哦,”路之恆苦澀地笑笑:“那我應該叫戚之恆。”
眼淚刷的流下來,安璇心如刀絞,控制不住的抱緊路之恆:“對不起,我後悔過,去找過你,怎麼也找不到……”
點着頭,路之恆哽咽着說:“我知道,安悅告訴我了……”張了張嘴,那個人世間最美好的兩個字“媽媽”卻怎麼也無法從容的喊出口。
需要時間吧,總得給他點時間讓他適應這個二十幾年後從天而降的母親。
嚴曼曼趴在門口偷聽。不是想要探聽人家的隱私,她只是擔心路之恆,怕他心有怨恨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可惜房門太厚,什麼也聽不見。
嚴曼曼急的抓耳撓腮,耳朵緊緊貼這房門,結果用力過猛,一個趔趄衝開大門跌進去。
路之恆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半摟着嚴曼曼,笑:“幹嘛呢這是。”
嚴曼曼尷尬的,呲牙樂:“那個,我想去衛生間,呵呵……”
目光矛盾的看着兩人,安璇滿腹狐疑,這女人不會是……幾十歲的人閱歷不是一般的深,尤其是經歷過那麼多波折的人,一眼看出兒子和嚴曼曼關係非比尋常。
猶豫半天,安璇抻頭看了看緊閉的廁所門,問路之恆:“你和這位嚴小姐……好朋友?”
“嗯,特別好的朋友。”路之恆回,從褲袋裡摸出煙盒抽了根出來點上。
安璇問:“特別好,是怎麼個好法?”作爲母親,她當然不會贊成兒子搞什麼婚外戀,孩子都有了,這不瞎胡鬧嘛。
看出母親的憂慮,路之恆笑笑:“想多了您,他是柏少陽的老婆,我和少陽是好哥們,平日裡兩家人走的近,關係匪淺。”
“哦,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說是這麼說,安璇心下是不信的。雖然和這個兒子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她卻憑着女人特有的第六感覺察出,兒子對嚴曼曼的感情絕不是好朋友那麼簡單。就說剛剛抱住她的時候吧,那眼裡的柔情和暖意……沒見他對安悅露出這樣的表情。
嚴曼曼在衛生間洗了手出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路之恆面前,而後一屁股坐在他身邊:“聊完啦?”
“嗯。”路之恆回,擡手揉
了揉她的腦袋,笑:“餓不?給你弄點吃的?”
看着兒子內寵溺人家的小模樣,安璇的心吶,涼半截:“我去煮麪,嚴小姐不嫌棄在這裡湊合一頓吧。”
嚴曼曼嘻嘻笑:“阿姨,您叫我曼曼就成,我和之恆好着呢,不用那麼見外。”
瞅了瞅嚴曼曼,安璇勉強咧開嘴笑笑:“行,曼曼那你坐會,面很快煮好。”
安璇去廚房煮麪,左一眼右一眼的瞄着客廳裡鬧成一團的倆人。
“開心了吧,小蝌蚪找到媽媽了!”
“你纔是蛤蟆!”路之恆笑,伸手撓她腰上的癢癢肉。
“哈哈!饒了我……”嚴曼曼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躺在沙發上不停的躲着路之恆兩隻手。
“誰是蛤蟆?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路之恆不肯放過他,呵呵笑着繼續手上的動作,半個身子壓在嚴曼曼身上。
“我是我是……”
“求饒……”
“求你……”
“叫聲好聽的。”
“路少爺……”
“不好聽……”
“恆恆……”
“……”
“之恆……”
“親愛的……”
路之恆收了手,眉眼含笑的拉起嚴曼曼:“算你聰明!”
氣喘吁吁的順着胸口,嚴曼曼緩過一口氣開始揍人。
“你丫的!敢咯吱老孃!”撲到某人,嚴曼曼跨坐在路之恆肚子上,雙手卡着他脖子:“叫姑奶奶!”
“姑……”路之恆喘不上氣了。
“叫不叫!”嚴曼曼手上加力:“幾天不修理你皮子就癢是不!”
倆人鬧慣了,完全不覺得這個姿勢有什麼不妥。嚴曼曼使勁蹲了下屁股,重力下垂差點沒把路少爺坐嗝屁了。
安璇真心看不下去,端着切好的水果打斷二人:“曼曼,吃點西瓜。”
“謝謝阿姨!”無所謂的坐好,嚴曼曼搖頭晃腦的:“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
“不敢啦,你厲害。”路少爺拉長聲地回,拿了塊西瓜啃。臉頰微微染上一層紅。
撇了眼有些不自在的兒子,安璇的目光移到兒子兩腿之間。明顯有了反應。
唉唉唉,兒啊,你這是要玩火怎地!
倆人啃完西瓜開始看電視。家庭倫理狗血大劇,內二人看到聚精會神。起初路之恆看的還挺來勁,看着看着困了。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安璇招呼他:“之恆,去房裡睡。”
路之恆精神些,坐直身體搖頭:“不睡,您去休息會吧。”
酷暑難耐的天,午後都有些乏。安璇點了點頭:“那我去睡會……曼曼,你呢?”
嚴曼曼看的正來勁,兩隻眼睛瞪的溜圓,目不轉睛地回:“謝謝阿姨,我不困。”
安璇回房午睡,客廳裡的路之恆強忍着瞌睡蟲陪嚴曼曼看電視。
路少爺午睡慣了,上眼皮開始和下眼皮打架。
“曼曼,讓我靠一會兒。”路之恆說着腦袋一歪枕在嚴曼曼肩頭。
(本章完)